高嶽見他顯然是被潘武都擒住的,現在又公開喚自己做兄長,明顯是拼命求助,雖然一時摸不清頭腦,但既是受制於潘武都,那就要救上一救。
高嶽隱在莫胡盧身手,一面牢牢地制住,一面不動神色含糊道:“你這小子,什麼時候來首陽的,怎麼被人莫名其妙的捉住?快過來。”
“是我啊,兄長。我無故被抓,不曉得是爲什麼。兄長救我。”
潘武都聞言一振,一把抓住那擡腳便欲行走的男孩,獰笑着向高嶽道:“姓高的,這娃娃是我手下今天在城外擄來的,見他長得清秀,特地獻來給我爲奴。”
他一面說着,一面也照葫蘆畫瓢,將男娃娃拉到身前,用手捂着他的嘴,對高嶽又叫道,“老子不管你們這兄弟是真的假的。如今你既然想救他,便將莫胡盧放過來,我自然將他還給你,今天的帳,咱們以後再算,如何?”
他本來說就此算了。但現在也有了個人質在手,一下子氣勢大漲,便毫無顧忌的表示這筆恩怨,日後定要細算。
高嶽皺了皺眉。沒有應答。他腦中盤算,本來已有人質在手,等於掌握絕大的主動和先機,一切便由自己說了算。
哪裡想到中途有這麼一個變卦。但看那孩子眉目可愛,被潘武都綁縛住,哪會有什麼好下場,又且主動求救於自己,不容不救;只是這樣一來,剛到手的主動又沒有了,雙方對於勢均力敵,又要對峙一番。
李虎小聲問馮亮道:“你大哥,不是孤身一人來投你們的嗎?他怎的還有一個兄弟?”
馮亮哪裡知道高嶽還有沒有弟弟。連高嶽自己,都是半道上救回來的。說實話他也不曉得高嶽的具體身世。
馮亮只有也含糊應答一番。說是興許是大哥的遠方堂弟?
韓雍幾人,面面相覷,顯然也是摸不清狀況,但不便貿然出聲,故而嚴陣以待,凝神戒備。
場邊的百姓,直如看了一場大戲般。先是廝殺打鬥,現在又峰迴路轉,來了插曲。衆人大都有看熱鬧的好奇心,一時也忘了刀槍無眼,圍攏不散。
高嶽腦中急轉,那邊潘武都已是大聲叫了起來,“老子數三下,到時候一起放人,你要是不答應,我立馬殺了這小崽子,莫胡盧就送給你們了。”
莫胡盧急的一陣扭動,他被勒得呼吸困難,口中嗚嗚做聲。高嶽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由有些焦躁。無意中擡眼,卻望見那男娃娃衝着自己一下一下的眨着眼情,他心中一動,便道:“好。就依你言。”
潘武都獰笑一聲,張口便喊:“三……啊!”
他突然像遭了雷擊,渾身一抖,接着便急劇的甩起手來,原來是那男娃娃趁他不備,一口咬在潘武都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心裡。
但凡人倒數三個數的時候,注意力最集中、戒備最嚴密、防範心理最強的時候,往往都是在即將數到最後一個數的
時候。即使有所變卦或是有所計謀,一般也都是在最後時刻才陡然爆發。
這男娃娃在潘武都甫一開口,戒備心相對是最鬆懈的時候,突然發難,潘武都毫無防備,登時便着了道。
手心肉嫩,一下被咬破幾處牙印,鮮血都冒了出來。潘武都猝不及防,條件反射般,倏地鬆開了被咬傷的手,那男娃早已有準備,當下撒腿便往高嶽那邊跑去。
潘武都兀自甩着手,看男娃娃跑脫,又趕忙伸手去抓,卻是再也來不及,一抓落空,還險些閃了腰,眼睜睜地看着男娃娃跑到高嶽身後,被韓雍等人圍在中間護起,只露出個頭。
潘武都這回不僅吃了虧,也丟了人。他自恃身份高,卻在一向蔑視厭恨的高嶽等漢人手中跌了個跟頭,不由得暴怒如狂道:“砍死他們,一個不留!”
高嶽怒目圓睜,大吼一聲道:“妄動者死!”他手中一用力,莫胡盧便呼吸困難,吃不住勁,泥鰍般扭動身體,掙的滿面紫紅,口中白沫都噴了出來。
車鹿回和莫胡盧同爲潘武都麾下左右手,關係一向莫逆。他素聞高嶽悍勇無比,此刻又顧忌莫胡盧的性命,頗有些投鼠忌器,但潘武都已然下令,又不好不遵,故而左右爲難。一衆親兵看他模樣,也不由猶豫起來。
潘武都怒不可遏,正要開口,一陣急促腳步傳來,更聽得一聲高叫:“都給我住手!”
衆人循聲而望,正是郅平帶了數百士卒,大踏步趕過來。
潘武都見狀,也只得將心中滔天怒火暫時壓抑,只氣哼哼的不做聲;高嶽也沉默無言,只是依然劫持着莫胡盧,絲毫不敢鬆懈。
“身爲統兵軍官,竟然在大街之上,公然鬥毆,成何體統?”郅平看了看潘、高二人,大怒道。
潘武都咬牙切齒道:“這姓高的漢狗,劫持我的部下,公然衝撞冒犯於我,不殺他,難消我恨!”
高嶽面無表情,直截了當道:“那姓潘的賊囚,無故辱罵挑釁我等,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襲殺同僚,只如瘋狗一般。”
“你!”
潘武都自入得首陽縣,都是被人奉承和巴結,聽好話聽得耳朵生繭。要麼便是懼怕畏懼他,不敢靠近身前。便是郅平,與他也是明爭暗鬥,哪裡像高嶽這般,竟然開口辱罵回擊他。
眼看他又要失控,車鹿回湊上來,在潘武都耳邊低聲道:“主公,他們人多,動起手咱們要吃大虧。再說,老莫還在對面人的手裡,這次咱們是不是……”
潘武都氣恨難消,大叫一聲:“姓高的,我早晚要你性命!”
郅平心中竊喜,口中卻言道:“罷了!這次瞧在本城主面上,爾等便講和一次。”他看似不經意的瞄了眼高嶽,又道:“光天化日之下,動手總是不體面,爾等說是也不是?”
潘武都一聲招呼也不打,轉身一把推開左右士卒,昂首就走。車鹿回
帶着親衛,緊跟着潘武都便也要離去,又想起莫胡盧還在高嶽手上,他一步三回頭,最後還是無奈的走遠了。
見對方確已離開,高嶽鬆開了莫胡盧,冷冷道:“今天留你一條性命,滾回去告訴你的主子,高某性命,隨時恭候他來取,只要他有命活着。”
說罷,一腳將莫胡盧重重踹翻在地。莫胡盧被勒得腦袋昏沉,又被踹得呲牙咧嘴,強自撐着一口氣,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郅平指揮手下兵卒,將圍觀的百姓羣衆驅散,維持好秩序,便率衆便欲離去。臨行前,他意味深長地對高嶽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詭譎的笑。
一番打鬥事故,衆人都沒有心情再去酒樓歡慶聚餐。高嶽察言觀色,不由笑道:“這點小事,奈何都無精打采起來?別給那些個腌臢東西,壞了興致,不值當。來,都打起精神!”
冬春樓前,各色人等又開始彙集,喧譁之聲漸起,彷彿剛纔什麼事也沒發生。衆人擡腳往裡便走,店夥計急步迎上來,點頭哈腰,笑容可掬,一連聲的引着衆人往裡走。
於是衆人半真半假的,都振作了些,徑直往冬春樓裡而去。雅間裡,隨着盤盞交錯,一道道菜餚端上了桌,菜品上雖不甚精緻,好在色香味一應俱全,落在眼裡,大家興致也一下子高漲了起來。
高嶽強拉韓雍坐在了上首,自在左首作陪。他招呼大家趕快落座,突然發現,剛纔的那個喚他兄長的陌生男娃娃,呆呆地站在雅間門口,手足無措。
高嶽衝他招了招手,大聲道:“小兄弟,快進來,坐着一起吃個飯。”
男娃娃恐怕真餓了,雖然很是侷促,但聞聽高嶽主動招呼,又聞得菜香撲鼻,那一雙腿,不由自主的便慢慢挪了進來。
大家一下都轉首看過去。見他孤身一人,孑然無助,可憐模樣讓人同情心大起,不由得紛紛出聲,招呼他趕緊進來。
高嶽從位子上站起,幾步便走到男娃娃身邊,一把拉過他,將他帶到自己身邊坐下,和顏悅色道:“你既然叫我一聲兄長,難道我這做大哥的,連頓飯都管不了你這個小兄弟嗎?”
在場衆人都不說話,一起望過來。被這麼多目光照着,男娃娃明顯更有些不安。
他在椅子上縮着身子,囁嚅道:“我是看你們,跟抓我那個惡賊敵對,所以情急之下,胡亂叫的,”他緊張的瞥了眼高嶽,低下頭小聲道,“給你們添了麻煩,對不起。”
“小鬼頭,情急之下,還曉得用這個法子來自救,說明你精明伶俐的緊,不是個憨呆呆的娃。”李虎笑着,摸了摸男娃娃啊的頭,以示安慰和鼓勵。
骨思朵趁人不備,早已扔了一塊厚實的醬牛肉在自己嘴裡。他忙不迭牙齒翻飛大嚼起來,一股舒暢的感覺,從口齒生香的舌尖,直接傳到了每個毛孔裡。他滿足的眯縫了眼睛,輕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