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嬤嬤的傷遠還沒有好,本不該移動,但是她心中惦念着馨蘭院那邊,只好咬着牙忍着。燕子年紀小,身量不足,背是背不動宋嬤嬤的,只得一手提了燈籠,另一隻手攙扶住宋嬤嬤的一隻胳膊,兩個人就往馨蘭院走。
“你這小丫頭還有些良心,你莫只看眼前,記住我的話,以後自然有你的好處,大大的好處。”宋嬤嬤靠燕子支撐着一半的體重,邊走邊說道。
“婢子就仰仗嬤嬤了。”
再拐一個彎就是馨蘭院了,宋嬤嬤不小心步幅大了些,傷處一陣抽痛,使得她又出了一層冷汗。再怎麼要強,心急,這身體的傷還在,她也沒有法子。燕子因爲支撐着她走路,也累得汗流浹背。
“先喘口氣。”宋嬤嬤停下來,靠在牆上,大口喘着粗氣。
“辛姑娘一定也盼着嬤嬤。”燕子道。
嬤嬤聽得更加心急,忙直起身子,扶着燕子的手,走了兩步,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事情有些不對頭。宋嬤嬤的眼睛眯了起來。因爲心急要快點到馨蘭院去看辛婦好,方纔沒有仔細思慮。辛婦好的身份,還有和齊攸的關係,別人不知道,可她是知道的。齊攸絕不會讓辛婦好在這府裡受什麼委屈。而荀卿染,憑心而論,荀卿染並不是個刻薄的人,不得不說確實是書香世家的女孩,不管面對怎樣的人和事情,那大家子的規矩和禮數從來不虧。
宋嬤嬤想起隨辛婦好來的另外三個女子,曾經被許嬤嬤帶到唐佑年的院子去過。當時她還想,荀卿染這招禍水東引用的真乾脆。可是不過一會工夫,許嬤嬤又領着那幾個女子回來,還是安置在了松濤院內。這樣的荀卿染,是不會對自己府裡的客人下手的,更不會在客人的飲食裡做手腳。
那辛婦好明明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重病。這裡面一定有詐,她是關心則亂。荀卿染不會刻薄辛婦好,但卻歷來擅用計謀。
“嬤嬤,怎麼不走了?”燕子見宋嬤嬤停下,不禁問道。
宋嬤嬤心中一跳。她在屋內養傷,所有消息來源都靠燕子一個。燕子真的能信任嗎?雖然她拿齊攸奶嬤嬤的身份,還有過去的積威壓制,又用銀錢收買,但是燕子畢竟是荀卿染安排的人。而且今天晚上的事情,燕子是不是太急切了些,好像比她還急着去馨蘭院。
這莫不是荀卿染的另一個圈套,現在正等着她自己走進去?她剛剛被罰,這個時候如果再出什麼差錯,只怕在總督府就留不下去了。荀卿染不會害辛婦好,這肯定是個圈套,目的是想對付她,要徹底除掉她。宋嬤嬤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辛婦好病了,自有郎中調治,齊攸絕不會讓辛婦好出事。她過去除了自投羅網,又能幫什麼忙?
忍耐,一定要忍耐,她現在經不得半點風吹草動,還是等過了這一夜,再想辦法打探,然後再做盤算。齊攸並不是個耳根子軟,任女人拿捏,會被女人那些小伎倆矇蔽的男人,這也是當時荀卿染指出她幾條大錯,她沒有徒勞辯解的緣故。如果荀卿染真的使什麼手段整治辛婦好,齊攸不會看不出來,也不會放任。況且,還有那個人,若荀卿染真的使壞,那個人就會出面。荀卿染的結果……,哼。
宋嬤嬤心中冷哼一聲,轉身往來路走。
“嬤嬤?”燕子不解。
“四爺和奶奶都過去了,自然會照看妥當。我現在過去反而增添麻煩。何況奶奶吩咐我在屋內養傷,我擅自出來,惹了奶奶生氣,連你也有不好。你這些天照顧的我細心,我怎忍心連累你。咱們回去吧。”
不用燕子攙扶,宋嬤嬤拖着腳往回走。
燕子在原地愣了一會,忙跑上前依舊扶着宋嬤嬤。
…………
蘭馨苑上房,辛婦好聽得荀卿染的話,意思竟是如果她要求,就會馬上安排宋嬤嬤來服侍她,可是這卻等於她承認和宋嬤嬤關係非同一般。
“婦好憑夫人安排。”辛婦好低下頭,打斷荀卿染的話,“婦好下午和夫人說的話,只是見宋嬤嬤年老,伺候我一場,因此爲她說情。如何就只要她伺候,夫人不要誤會。”
如此病懨懨的時候,正是提出讓宋嬤嬤回來伺候的好時機,辛婦好卻如此撇清和宋嬤嬤的關係。
荀卿染暗笑,辛婦好也知道她自己的說辭破綻百出,經不得推敲吧,因此不敢要求宋嬤嬤回來,怕因此會使宋嬤嬤露底,更怕事情會牽連到她自己的身上。
只是辛婦好現在不要求,以後可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只要不讓這兩個在一起,辛婦好本身雖然有些麻煩,卻成不了事,宋嬤嬤獨自一個,也掀不起風浪。
荀卿染笑了笑,又安撫了辛婦好一番,留下許嬤嬤在這伺候,這才和齊攸離開。
“你先回去歇息,不用等我。”出了馨蘭院,齊攸對荀卿染道。
“四爺,這是要去哪?”荀卿染詫異。
“到驪院去看看。”齊攸道,“你不要等我,先睡吧。”
“好吧,四爺也早點回來。”
俗話說馬無夜草不肥,驪院的馬匹半夜都是要喂一次的。而齊攸半夜起牀,去查看馬匹並不是第一次。
…………
宋嬤嬤被燕子攙扶着,好不容易走回了住所。她已經有些虛脫,並覺察到幾處的傷口裂開了,衣裙也都溼透了,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
屋門開着。
“你去給我拿些熱水來。”宋嬤嬤打發了燕子,勉強挪進屋裡。
桌子旁坐着一個人,看不真切面容。
“誰?”宋嬤嬤本能地問,等看清那人是誰,纔將驚叫嚥了回去。
“嬤嬤傷好了?這麼晚,是去哪裡了?”那人冷聲問道。
“……”
…………
荀卿染回到主院上房,就打發伺候的人都回去安歇,她自己則燃着燈,靠在牀上,拿了本書慢慢地看着,等齊攸回來。
不到半個時辰,齊攸就從外面回來了,這可比平時快多了。
“怎麼不先歇着?”齊攸道。他本打算去旁邊書房睡,見荀卿染這邊亮着燈,知道荀卿染在等他,這纔到臥房來。
“在等四爺。”荀卿染放下手裡的書。
齊攸脫了大衣裳,上牀躺下。兩人躺在被子裡,一時都沒入睡。
荀卿染就和齊攸商量起辛婦好的事情。
“……方纔四爺不指點我,我也不會說破。只是總要想法子告訴婦好姑娘,免得以後再這樣吃,可不是好玩的。”
“你不必去說。”齊攸道。
“爲什麼?”荀卿染詫異,辛婦好可是有人託付給他照顧,以他對辛婦好的關切,不該如此。
“她該懂得。”齊攸緩緩道。
荀卿染琢磨着齊攸的話,是說辛婦好知道壞**不能吃,**不能同山楂同吃?爲什麼齊攸如此肯定?
“四爺如何知道?”
“就算她以前不懂,這次得了教訓,以後也會懂得。”半晌,齊攸又道。
荀卿染暗地裡一笑,又道:“可惜金鈴、銀鈴兩個丫頭,是極伶俐本份的。在馨蘭院伺候了這麼些天,婦好姑娘,那院子裡上下人等都極口稱讚的。如今,要另外換人,一時還真難找到比她們好的。”
“既然她們還好,就不用換了。”齊攸道。
兩個丫頭聽見了辛婦好那麼不負責任的話,繼續留在辛婦好身邊,似乎不妥,起碼以齊攸待辛婦好的縱容看來,應該是不妥的。
“不換啊?”荀卿染問。
齊攸點頭,“你囑咐她們,在馨蘭院好生當差。”
卿染點頭答應,心道,果然是容氏身邊長大的。
“卿染,以後莫再吃龜苓膏了。”
“宋嬤嬤家傳的方子,說是在廣西地方很有名,大戶人家的女子都是常吃的,說是養顏效果極好。”
“那樣的話怎可相信。”齊攸道,“翻身摟了荀卿染,在她腰上揉了揉,“你不用吃那些東西。”
這是變相地誇讚她漂亮,不需吃什麼養容顏的東西?
荀卿染往齊攸懷裡捱了挨,“四爺說不吃,那我就不吃。”
“這纔對。”齊攸將荀卿染摟在懷裡,又說,“隴西有位老太醫,很有名氣,我已經打發人去請,過些日子到了,就養在家裡做供奉。”
“好。”
荀卿染哦了一聲,心想,齊攸今天下晌應該就是忙這件事了。
不讓她再吃龜苓膏,還另請了高明的太醫來,荀卿染嘴角漾起微笑。
事情,似乎是進展的頗爲順利那。
當初在齊府,她沒有揭開燕窩的事情,不僅是懷疑宋嬤嬤背後的人,還是因爲那個時候,以宋嬤嬤的勢力,她很可能被倒打一耙。即便事情順利,宋嬤嬤也很容易找個替罪羊。而她那個時候還不能很好地控制那一院子的人,宋嬤嬤再從別處下手,她防不勝防。
現在她有把握能夠制住宋嬤嬤,但卻沒了證據。
龜苓膏的方子,她私底下找了幾個郎中,都說沒有問題。但是宋嬤嬤獻上的,會是那樣簡單嗎?如今,因着辛婦好的心虛,齊攸生出疑心。由齊攸去查,自會比她查的更加徹底,結果如何,對她都有利無害。
第二天一早,荀卿染正在吃早飯。
“奶奶,燕子來討傷藥,說是宋嬤嬤的傷口崩裂了。”桔梗從外面進來,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