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血尚未冷，但王升卻還是從莽牛館主的身上，察覺到了一絲徹骨的寒意。沒有留下任何遺言，這倒也符合他這位老朋友的性格。
成名二十餘載，這蠻牛應該也是累了吧？
沉默着，王升緩緩將莽牛館主的遺軀放在地面上。然後，他又小心的將莽牛館主上身那已經殘破不堪的武道袍整理了一下。
雖然那武道袍已經換了顏色，徹底被染成了赤紅，但殘衣雖破，總還是能將那道令人驚怖的傷口遮擋一二。
王升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再來不及感傷，王升站起身子，擡頭看向了十步以外，那尚還頂着趙北斗宗師面孔的邪魔。
“王館主，你不錯.....”
沉默過數息，那邪魔將甩向一側的手臂收回，搖着頭對王升說道：
“若非是逼不得已，你也是有些資格化爲我的。”
“可惜了.....”
這一句‘可惜了’，和莽牛館主留在人世的最後那半句卻又有些不同。後者滿攜着的感慨和不甘，而前者的語氣中卻更多的是揶揄。
但就是在這樣的語氣下，十步外的王升，額頭上的青筋微微跳躍了一下，卻是並沒有即刻暴起。
即便是老友戰死的遺軀就在身後，王升也沒有選擇在此出手。
這個選擇無關勇氣，只是因爲徐渺徐小子走得還不夠遠而已.....他此刻多拖延一秒，那徐渺逃出生天的可能便要大上一分！
他王升，早已過了那個逞一時血氣之勇的年紀啊！縱然心中有萬般恨意和怒火，他也一樣願意將之壓下！
深吸了一口氣，在十步外那邪魔略帶着些驚奇的注視下，王升緩緩開口問道：
“既然閣下已經吃定了吾等，那王某還有一事不解......”
“.....以閣下的態度來看，吾等應該都不過是蟲豸而已，既然如此，閣下又何必故意設下這個局，來引得我等入甕呢？”
說到這裡，王升將眼光死死的釘在了那邪魔的雙瞳之上，試圖找到一絲波動。
此時此刻，王升自然也是已經想清楚了。從他們接到情報，說有邪魔暴露了身份開始，實際上自己這個小隊便已經入了眼前這邪魔的陷阱中。
所謂有普通級邪魔逃脫，也不外乎是這邪魔設下的圈套而已。甚至王升都懷疑，當初莽牛館主問詢的那一名械武者，都可能是眼前這邪魔在戰區內灑下的暗子之一！
只不過這樣想來，王升的心中卻是更加困惑了。
以這邪魔傲慢至極的態度來看，他們這些不過內氣一流的武者，簡直不值一提。既然如此，那對方爲何寧願設下這樣的局，也要將他們解決呢？
宗師之流，在那邪魔的口中也不過是土雞瓦狗，既然如此那它何必來爲難吾等這些南關內氣呢？
這一點上，王升着實是想不太清楚。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再拖延些時間，王升索性也就問了出來。
而就在王升以爲，自己這個問題註定得不到什麼正面回覆的時候，十步外的那邪魔卻是咧開嘴輕笑了一下。
時間流過，那邪魔雖然還頂着趙北斗宗師的面孔，但它的身體狀態，卻已經和人類越發不同了。
到了這時，王升已經能夠清楚的望見，在對方咧嘴笑起來的時候，有一絲血跡自它的脖頸處向下流淌了下來。
那是烏黑色的血跡，源自於那邪魔的腦後....
“這個問題算不得什麼，王館主既然問了，那我趙北斗自然也不會隱瞞。”
望着那一絲烏黑色的血跡，王升聽見那邪魔依然還大言不慚，自稱爲趙北斗宗師時，卻是忍不住將胸膛微微向下凹陷了些。
“你們也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那邪魔很是輕描淡寫的，便說出了令王升幾欲咳血的一句話。而且說着，它還將那條曾經洞穿了莽牛館主胸膛的手臂擡起來，指向了王升。
運氣不好？呵呵，這算什麼答案？
但就是這樣一個讓王升感覺有些荒誕的答案，卻是讓十步外那邪魔的臉色變得極爲嚴肅。
指着不遠外的王升，那邪魔搖着頭繼續說道：
“無論人類還是異類，在我看來都沒什麼太大的不同。每一息間，你們都有千百個念頭浮現，又有萬千個念頭沉寂。而我，也只不過是在其中，將一個我喜歡的念頭截取下來而已。”
說着，那邪魔直向前方的，那尚還粘着粘稠血跡的手掌微微翻轉了一下。
“只要精心培育，那麼這一點被我截取下來的念頭，自然有壯大的時候。萬千念頭依着魂光而成，那自然也有將那一點念頭培育成真正魂光的機會。”
“就好像趙北斗這個身份，我也不過是用那一點念頭，稍稍提起了一句北原而已。”
說着，那邪魔的眼裡竟然浮起了一絲仿若憐憫的神色。
“天下之大，能醫治我那乖徒兒的寶藥自然多得很，我也只是藉着那一點念頭，讓我自己以爲，只有北原之上，纔有一線生機而已。”
“這算不上你們人類中仙道所謂的遮掩天機，只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暗示而已。”
“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暗示，我入了北原後，便迎頭撞上了那個身上冒着血氣的小傢伙......他有他想要的收藏品，而我也有自己想要的那點魂光，合作也很正常。”
“唯一可惜的一點，是那小傢伙的動作還是有些不太麻利。若非有些麻煩的傢伙注意到了我的蹤跡，我自然也不可能坐視自己的遺軀被送回南關了。”
“要知道，想找到這樣一具飽受淬鍊的軀殼，也不是什麼容易辦成的事情......嘛，你們這個世界的人類，雖然對於魂光的運用弱到了極點，但至少卻是能將自己的軀殼打磨得不錯。”
“所以你現在明白了吧？趙北斗真的是我，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便是用當初我截取下的那一點念頭，培育而成的趙北斗。”
那邪魔侃侃而談，其間臉上甚至還浮現出了遺憾，可惜，欣喜等顏色。而聽過它的言語，十步以外的王升，微微將身子擡起了些。
“所以？閣下所言的，吾等只是運氣不好，究竟是什麼意思？”
聽見這一句，那邪魔的嘴巴咧得更大了，笑意更顯驚悚。
“當然，是爲了讓趙北斗這一點魂光徹底成爲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