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車一路轆轆,向未央宮方向緩緩馳去。
“哥哥,”華麗舒適的宮車裡,初夏的風緩緩揚起了簾子。見到久違的哥哥,劉初極是歡欣,賴在劉陌的懷裡,撒嬌道,“哥哥走了這麼久,有沒有想早早?”
劉陌失笑,道,“自然是有的。”
他從懷中掏去匕首,道,“哥哥說了要給你帶禮物的。吶。劉初第一眼看見那匕首的形狀,便極喜歡。“真的很漂亮呢。”她拔出了匕首,雪亮的刀鋒閃耀着光芒,觸手處冰涼潔白,“這刀柄是用什麼做的呢?”她好奇問道。
“據說是大象的象牙。大象是一種極巨大的動物,有着很長的鼻子。它有着一對長長的牙。身毒人將它拔下,做爲飾物。“那不是很殘忍麼?”劉初面上露出不忍之色。
“噢,”劉陌作色,“早早不喜歡麼?那就還給我吧。”作勢欲搶。劉初連忙藏在身後,“別,是哥哥送的,我都喜歡。”
“哥哥出使,有什麼好玩的事麼?”
“自然是有的,出使的使團走了那麼久的路,自然有着很多事要講。”“哦?”劉初的聲音嚮往,“那有哪些事呢?”
“比如,”劉陌道,“我聽使團的人說,前些年,他們出使西域,那兒有個地方叫做夜郎。夜郎的國王問使臣,夜郎與大漢,孰大?”
劉初怔了一下,問道,“那。夜郎有多大呢?”
“不過是大漢一箇中等郡縣的大小吧。”劉陌道,“所以,人還是要行走一些地方。眼界才能開闊,不會坐井觀天。以爲自己十分了得。”
“呵呵,那,若是夜郎國王知道了實情,定會羞愧吧。”
伺候在宮車外的宮人會心的聽着大漢最尊貴地一對兄妹的對話,和睦無間。這一刻,所有屬於宮廷的刀光血影,都遠離這座宮車,不能靠近。
“早早,哥哥不在地時候,大漢有什麼事情麼?”
“哦,自然是有的。”劉初偏了頭,想了想,道。“有兩件事,一件是喜事,一件是喪事。哥哥想先聽哪件?”
劉陌怔了一怔,道。“還是先聽喜事吧。”
“嗯。”劉初點點頭,眼神柔和。“哥哥走地那年冬天,陵姨便懷上小寶寶了,雖然她還是不願意嫁,但是秣陵候和秣陵候夫人卻不肯再由着她,所以,今年新年的時候,陵姨嫁給東方大人了。再過幾個月,我們就要又有個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這,”劉陌聽的啼笑皆非,臉色有些古怪,“要恭喜師傅和陵姨了,雖然,這方式,實在不容恭維。#6#K#”
“那,”他遲疑了一下,終究問道,“喪事呢?”劉初沮喪的低了頭,鬱郁道,“開了年,我的師傅地夫君,司馬相如大人去世。師傅爲夫守孝,要捧靈回蜀了。”
她可憐兮兮的抓着劉陌的衣襟,“我和細君,又沒有師傅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若念着師傅,司馬伕人知道,便安慰了。”劉陌安慰着她,想了想,問道,“細君今年多大了?”
“好像是比我小兩歲吧。”劉初想了想,道。“怎麼了?”
“沒什麼,她命裡孤苦,但總是劉姓皇族。早早多照顧她些。”
劉初撲哧一笑,“娥表姐寵着她呢。呃,咱們家的輩分關係真亂。”她無奈皺眉。
“早早說的都是家事,可有什麼政事?”
“這,”劉初偏了頭,想想搖頭,“好像沒有。”
“好了,”阿嬌含笑看着一對兒女的親暱,此時方道,“早早,你哥哥旅途辛苦,你別擾着他,讓他先歇歇吧。已經回來了,接下來的時間,還不都是你的。”
劉初點了點頭,道,“是我疏忽了。哥哥,你歇吧。過些日子我天天去吵你。”
劉陌失笑,走過那麼長地旅途,終於回到親人身邊,心上那根緊繃的弦漸漸鬆了,雖然在宮車中,一路有些顛,還是很快沉沉睡去,心頭溫暖。
宮車一路未歇,從南司馬門進了未央宮,到了玉堂殿,阿嬌帶了劉初下車,輕聲吩咐道,“成烈,你背了皇長子,到偏殿休息去。注意,不要吵醒他。”
“娘娘,”新起的尚丞輕輕稟道,“皇長子已將成年,按例,不好歇在妃嬪宮殿了。”
“尚丞大人,”阿嬌淺淺微笑,笑容淡肅,“陌兒是我親子,又遠出方歸,尚丞看我愛子心切,就讓他在玉堂歇幾日。也許,過幾日,陛下就有重新安頓陌兒地旨意下來了。”
劉陌倚在宮車上,聽着孃親輕輕的話語,便裝着不肯醒來。若是醒了,按理,是該辭地。只是,他真地想伴着孃親幾天。
“這,”尚丞知道,如今,未央宮沒有中宮皇后,這位陳娘娘便是陛下的掌中寶,心上人,沒有觸犯大節地事,竟是無所不依的。而宮車中的皇長子殿下,更是很可能即將接下太子之位,能給的面子,她是一定要給的,便退了一步,道,“既如此,奴婢敢不遵命。”
阿嬌便微笑,道,“多謝尚丞了。”
早有人將陳娘娘今日的行蹤報告了劉徹。劉徹在宣室殿裡聽着,良久,方揮了人下去。
“陌兒,”他在心裡念着,“你還是回來了麼。”
嘴邊,便牽起了一絲極淡的微笑。
“陛下,”伍被在下面看見,心中鬆穩,恭敬稟道。“身毒使節已經安頓妥當,陛下打算什麼時候見?”
殿上端坐的帝王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對身毒使節,不可怠慢。讓人以爲大漢看輕了他們。也不必太看重,讓他們自尊自大了去。”
伍被恭聲道,“臣領會了。”
“十天後,”劉徹漫不經心道,“宣他們到宣室殿見吧。”“是。”
“這些年。伍卿任典客一職,盡忠職守。馬上,博望侯張騫亦要回來,朕意欲遷伍卿爲御史大夫,令張騫接任卿職。”
御史大夫身份在典客上,這便是升遷了。伍被心下歡喜,面上卻不露,淡淡道,“臣伍被。叩謝聖恩。”
“退吧。”
“是。”“陛下,”楊得意覷着殿上再沒了人,上前道。“皇長子久遊未歸,陛下要否前往玉堂探視。”
劉徹回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竟是冷銳。楊得意便覺全身冷到骨子裡去。跪下惶恐道,“奴婢僭越了。”
“楊得意。”劉徹冷冷道,“你跟在朕身邊這麼多年,是最清楚朕心思的。但是,朕並不容許,有人猜測朕的行止。”
楊得意連連叩首,“奴婢知罪了。”
宣室殿裡政事繁忙,直到掌燈時間,才處理完畢。劉徹便吩咐了衆人,舍了車駕,一路行到玉堂殿。擺手揮退了欲行禮地玉堂殿宮人,走到殿上,聽見偏殿裡阿嬌的清雅的聲音,“陌兒,你實話告訴娘,你真地不喜歡那個姑娘麼?”
“娘,”劉陌討饒道,歇息了數個時辰,他的精神便回覆了些。但此時,他寧願自己仍在歇息。“不是你吩咐道,不許我帶什麼身毒女子回來地麼。”
“我是這麼吩咐啊。”阿嬌無辜的眨眼,“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若真的有,也只好從長計議,另行安排了。”
“哦?”劉陌倒有些好奇,“如果,”他加重了語氣,“如果,兒子真的喜歡一個身毒女子,孃親會如何呢?”
“那,”阿嬌的聲音便漸漸蕭瑟下來,“那便不是孃親要如何,而是陌兒要如何了。一個人想要留住另一個人,要努力地是他自己,而不是旁人。陌兒要問自己,你願意爲了那個女子,付出多大的努力,做多大的犧牲。”劉陌沉默了一下,咕噥道,“還好我沒有。”
阿嬌促狹的望着兒子,追問道,“你告訴孃親,那位衍娜姑娘,美麗聰明堅強,已經很好了,你問什麼不喜歡她?”
“孃親問這個幹嘛?”
“陌兒漸漸長大了呀,”阿嬌道,“不知道陌兒喜歡怎樣的女子,孃親怎麼給陌兒挑媳婦?”
劉陌想了想,道,“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還需要理由麼?”
“我纔不相信這樣的話,”阿嬌微笑,“當藉口不錯,敷衍孃親就不行了。喜歡和不喜歡,都是有理由的。”
劉陌被逼的無法,只得道,“她沒有孃親好。”
“我從小跟着孃親,後來長大,看天下女子,似乎都是比不上孃親的。陵姨也是很聰明地了,卻少了孃親的淡然。表嫂亦美麗,卻沒有孃親的善。”
“衍娜不撞南牆不回頭地個性,是像孃親的。卻鋒芒畢露,沒有孃親地內斂。所以,陌兒喜歡不來。所以,孃親也不用急着給陌兒找妻子了,想找到陌兒中意地,很難。”
“這,”阿嬌不禁有些訝然,正要說些什麼,卻聽見殿外一聲熟悉的冷哼。不由回頭,起身來到門外。見滿殿宮人盡皆失色。廊上,劉徹熟悉地背影消失在轉角,怒氣充盈。
“娘娘,”綠衣戰戰兢兢的靠近,“陛下剛纔前來,遣下衆人,在偏殿外聽了一會,臉色變的很難看,就走了。”
“哦?”阿嬌沉吟了一陣,看來,未央宮舒適的生活真將自己的警覺心磨的所剩無幾,竟連劉徹站在殿外都沒有聽到。
“孃親,”劉陌走了出來,臉色有些蒼白,“父皇,”他遲疑喚道,“他沒事吧?”
“沒事。”她微笑安撫,只覺得眼皮跳動,心情不寧。
過了幾日,宣室殿傳下消息來,陛下隨便尋了個理由,將先尚丞貶黜。然而,皇長子畢竟沒有搬出玉堂殿。又過一旬,陛下依衆臣所請,立皇長子劉陌爲太子。太子乃一國儲君,受封當日,搬出玉堂殿,另闢博望爲太子東宮。
太子初立,爲鍛鍊太子處理政事的能力,宣室殿裡傳來陛下意旨,分下大多政務,供太子處理。劉陌便忙得沒有歇息的時間,亦不能往玉堂拜謁孃親。
然而政務交上來,連劉徹看了亦是點頭讚許的。劉陌處事雖有稚嫩生澀之處,但井井有條,已有大家氣象。
爬,偶是惡搞了點,偶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