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一天的卯時,棋盤街上的錦衣衛百戶所這回卻是人員齊整了。不但胡戈和格勒黑準時到達,呂四明、夏凱他們也到了,就連昨天受了二十脊杖,至今背部依然火辣辣疼的莫衝他們,也都咬着牙及時趕來。
不及時不成哪,在昨天見識了楊震的本事以及心計手段後,這些以往一直不把上司放在眼裡的猶如混混一般的錦衣衛們終於把骨頭給抽緊了。而且他們身上的衣裳也已完全統一,都是大紅色的公服,腰間還配了一口刀,倒顯得有幾分氣勢。
楊震打量着眼前這七名下屬,面色沉靜,半晌才略一點頭:“不錯,這纔像咱們錦衣衛該有的樣子。記着,今後你們來當值都要如此裝束打扮,切不可如之前般墮了我錦衣衛的威風!”
那幾人見他點頭,有些稍稍提起的心才放回原處。可再一聽楊震讓他們今後每天都這麼穿着來當值,頓時面上就現出了苦相來。他們一向是自由散漫慣了的,只穿這身衣裳一小會兒已有些吃不消了,這天氣可正往最熱的時候趕呢,在酷暑炎夏的穿這身走在太陽底下可吃不消哪。
楊震一見他們模樣,便知道了他們的心思,淡淡一笑道:“若是連這麼點苦都挨不了,你們以後還想出人頭地?我可要告訴你,只要跟了我楊震幹,一兩年內總會有所提升。你們想想吧。”
這話確實叫人爲之一震。其實誰不想混出個樣來,只是在這北京城要混出來可不容易,畢竟滿城裡有那麼多的權貴,他們連提拔自己人都來不及,還會管你?所以像莫衝這樣因爲祖上一直是錦衣衛,他也接了班的,因爲看不到任何晉升的希望,才意志逐漸消磨,淪落到今日般境地。
而現在楊震這幾句話,卻叫他們產生了希望。要沒有楊震昨天震懾所有人的表現,他這番話還起不了太大作用,可今日,情況卻不同了。在聽他把話一說後,幾人的身子陡然又挺了一挺,面上不但沒了之前的苦樣,反而顯得剛毅起來。
“很好!這纔是我希望看到的手下人的模樣。從今開始,你們就以這樣的姿態在棋盤街上巡視。”楊震說着一頓,眼中閃爍着精光道:“若是遇到什麼作奸犯科之輩,都給我拿下了。只有這樣,我們纔有臉去向街上的商戶們收取費用。都聽明白了嗎?”
“是!”七人同時答應道,但這聲音卻沒有太大的信心。就在楊震略一皺眉時,莫衝大着膽子道:“大人,要是那犯事的人是有背景人家的家奴呢?”
“在我眼中,只有良民與犯事者之分,至於他們的身份,根本無關緊要。”楊震的回答很是乾脆。
“可是……那些朝中大人的身份……咱們可惹不起這些大人物哪!”莫衝繼續說道,生怕楊震因爲是新來的京城對這兒的環境陌生而錯判了形勢:“別說是那些公侯貴胄家的豪奴了,就是一
般的官員,也比咱們有權有勢,咱們真能對他家的人動手?這打狗也得看主人哪……”
楊震突然笑了,一指衆人和自己的衣裳:“認得這身衣裳代表的是什麼嗎?錦衣衛!我記得自錦衣衛開設起,從來都是官員怕我們找上門去,什麼時候卻變成我們擔心他們會對我們不利了?雖然我們沒有駕貼在手,還抓不了什麼官員,但只要他們的下人敢在我們的地盤上鬧事,就根本不必有任何顧慮,只管拿來處置便可!”
“那要是那些官員出頭找咱們麻煩呢?”黃浜也問道。
“根本就不必理會這些。咱們錦衣衛是天子親軍,直接聽令於當今皇上,哪個官員能隨意處置我們的人?就憑他們也配?”楊震的回答依然簡練。
但卻聽得衆人都是一怔,這時纔想起了這一點。錦衣衛自成立之初,便是直接屬於天子指揮的存在,所以才能無法無天,幹出許多人神共憤的惡事來。但隨着他們的權勢一點點被東廠剝奪,如今在京城裡的錦衣衛早已忘記了這一特殊身份,變得時時謹慎,處處小心起來。
而現在,楊震就把這一點又給挑了出來。他們是錦衣衛,本該是人怕他們,不敢招惹他們纔對,怎麼就變成現在這般什麼人都不敢招惹了呢?他就是要重塑手底下人對錦衣衛的信心,從而在京城立穩腳跟,幹出些事情來。
在一陣沉默之後,幾名下屬一一擡起頭來,之前臉上的擔憂和怯懦已少了許多,他們紛紛抱拳道:“屬下謹遵百戶大人教誨,一定會把這棋盤街給整治好的!”
“好!我等的就是這句話!”楊震笑了起來,這是滿意的笑容:“那麼各位,就隨我去外面走走,也好叫這棋盤街上的人看看咱們的威風,叫他們知道,我們前日所說的話,是要用實際行動來維護的。”
“是!”這回的答應之聲已比剛纔有力得多了,七人的眼神也變得越發堅毅。雖然他們心裡也明白,想要讓棋盤街一帶都守規矩必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一定會遭遇不少麻煩,但在領教過楊震那犀利而可怕的身手後,他們卻已有信心應付所有的挑戰了。
於是就在五月二十六日的上午,棋盤街上的商戶就瞧見了讓他們難以置信的一幕:那些向來吊兒郎當,與街面上的混混閒漢痞子們沒什麼區別,一向以敲詐他們這些老實商人爲主要工作的錦衣衛們居然穿着正規的公服,挎着腰刀,氣宇軒昂地在街面上巡起邏來。
而且當先一名嗓門不小的傢伙還不時吆喝幾聲:“各位棋盤街上的商戶和百姓都聽明白了,從今兒起,這一帶的安危就交與我們錦衣衛了。任何人不得在此犯事,但凡打鬥、扒竊、行兇通通不準……一旦有人違反此等禁令,我們絕不輕饒!”這底氣十足的聲音很快就傳遍了整條街道,傳進了每個人的耳中。
之前那些
商戶也聽說了新來的百戶有這意思,但心裡卻並不把這當回事兒。誰新上任不想搞點動作以證明自己的存在呢?可今日,看到這些錦衣衛如此大張旗鼓的做法,他們就不得不接受楊震這一回是來真的了。這一下,衆人可就有些興奮了,議論之聲頓時也在整條街面之上嗡嗡響起——
“瞧這樣子,錦衣衛這回要玩兒真的了,嘿,還真叫人意外哪。”
“誰說不是,前日只當他們是說說而已呢,這回對咱們來說倒不算是個壞事。”這是對楊震他們還有些信心的說法。
“話可不要說滿,這說不定只是新來的百戶不知咱們棋盤街的深淺才鬧出的這一場。我想很快,有些人就要出手和他們對着幹了。”
“不錯,別看他們今天看着氣勢十足,說不準過兩日,又得灰溜溜地夾起尾巴過日子了。”這是對此事很不看好的說法。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要是這位新來的錦衣衛百戶大人真有本事呢?你說他是新來的,所以對這兒的情況不甚瞭解纔會這麼幹。可莫衝他們可在我棋盤街上當了好些年差了,他們會不知道其中的輕重?就肯跟着這位新百戶如此招搖?要知道,今日越招搖,來日遇上的事情只會越麻煩,到時候丟的臉也越大!他們就不怕自己也名聲掃地嗎?”
……
一時間,衆說紛紜,所有人都在猜測着這些錦衣衛的想法,以及他們接下來將會遭遇什麼樣的挑戰與麻煩。
面對着這樣的指指點點,一衆錦衣衛卻沒有半點受到影響,依然以飽滿有力的情緒巡邏在整條棋盤街上。這些一直以來只是藏身在院子裡,混吃等死的錦衣衛們,第一次對自己的這份差事有了不一樣的感覺。被人用各種眼神打量着,居然就激發出了他們從未有過的鬥志。
楊震走在隊伍的旁邊,一雙眼不時掃着身邊的下屬和街邊看熱鬧的百姓。對於兩者的反應,他都覺得很正常。但同時,在人羣中,他也看到了一些神色不善的人,那些人目光中閃爍着或不屑,或陰鷙,或算計的心意,顯然是在盤算着怎麼給他們一個教訓了。
“來吧!我正愁沒法把事情鬧大些,從而爲自己揚揚名呢。你們就趕緊來吧,且看這棋盤街到底有沒有硬點子,能對我們構成什麼威脅!”楊震的目光從這些並不友善的人臉上一一掠過,嘴角勾起了一絲輕蔑的笑意。
就在這天稍晚,京城裡就已傳遍了棋盤街上所發生的事情。頓時,不少在道上有些名頭的人都開始摩拳擦掌,蠢蠢欲動起來。這是那些錦衣衛在向他們發起挑釁了,他們這些往往把名聲看得比命都重要的混子們又怎能不接招呢?
一場突發的山雨將至,但在這個悶熱的五月炎夏,卻並沒有山雨到來之前的風滿樓的景象,反倒顯得更加的憋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