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年看到二少爺終於應聲了,大喜過望,心中稍稍安定了些,連忙上前幾步,高聲叫道:“二少爺,我是白大少爺請來的壽宴客人,如今和院子裡的幾個人發生了些誤會,還望二少爺放我們出去。”
然而那白二少爺依舊是副迷茫的神情,奮力甩了下頭,才大約明白了到底是什麼事情,隨即掃興的支起身子,擺了擺手,不耐煩的說道:“快走快走!都走我哥那裡,來我這個廢人這裡作甚!”
丹年鬆了口氣,白二少爺衣衫不整,發冠也歪在了一邊,丹年也不敢去多看,見白二少爺發了話,春芽此刻還未回過神來,丹年低頭走到春芽那裡,用力扯着她就要往外走。
那胡公子此刻哪裡咽的下這口氣,桀桀笑着跳到亭子面前,慘白的臉上是與面色不符的狂熱,“少爺,光看那兩隻畜生吃雞吃狗多沒意思,都說獒犬是不吃人的,你想不想看這獒犬吃活人?”他指着春芽叫道:“眼下這個賤婢衝撞了少爺,何不丟到籠子裡看看獒犬到底怎麼吃人的!”
白二少爺漸漸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十幾歲的少年稍嫌稚嫩的面龐上也是滿滿的狂熱,拍手大笑道:“好啊好啊!胡兄果然是個有點子的妙人!快些丟了這賤婢進去!”岸邊的華服少年們也紛紛拍手叫好,坐直了身子等着看好戲。
丹年大吃了一驚,惱恨的盯了眼那喪心病狂的胡公子,本來她們已經可以脫身了的,這狐假虎威的胡公子確實可惡!
還未等丹年想出什麼好的方法,原本趴#在假山上的一個青年書生聽到了響聲,搖搖晃晃的坐直了身子,先是怪叫了一聲:“可是有好戲看了?”
說罷,又抽了抽鼻子,掏出一個紙包,丹年清楚的看到他把鼻子小心的湊到紙包上,將裡面的略帶灰色的粉末全部吸進了鼻子裡,隨即發出了一聲享受的感嘆,剛纔臉上的頹廢神色一掃而空,搖搖晃晃的從假山上站起了身子。
丹年看的心驚膽戰,這分明就是五石散,前朝流行過的一種石頭粉末,效果如同現代的毒品一般,大昭開國後,歷代皇帝均頒佈法令,嚴厲禁止民間私藏販賣吸食,想不到這羣豪門公子居然在自家後院聚衆吸食五石散,無怪乎這些人,看起來個個面色蒼白,卻都是一臉的亢奮,沒有絲毫理智可言。
這些世家公子的荒淫暴虐程度大大超過了丹年的想象,一想到自己的父兄在遙遠荒蠻的邊境和勒斥人流血流汗,保家衛國,而這些豪門子弟們卻在繁榮和平的京城裡飲酒作樂,享受着安逸和富足,丹年心裡不可遏制的涌上一陣陣滔天的憤怒。
站在假山上的青年公子望着房檐上衰敗的枯草,亢奮的大叫道:“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一詩既出,院子裡的那些少爺書生們紛紛拍手大笑,連連稱讚“雅詩雅人!”
白二少爺也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隨意扔掉了手中的酒杯,也站起身來,大聲吟道:“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又引得衆人一陣歡呼。
那白二少爺得到衆人的歡呼卻並不開心,垂着眼睛又坐到了榻上,蕭索的說道:“有甚好的!大丈夫當學謝安石孫仲謀殺敵報國馬革裹屍,可憐我成日裡被困在這小小的國公府裡。天下之大,四海之寬,我是見識不到了,可惜了我這滿腹的才華啊!”
丹年聽了差點沒當場笑出聲來,不過是磕了藥後會念念幾句歪詩,在他自己看來就成了“滿腹才華”;了!
丹年鄙夷的看着那十五歲上下的白二少爺,無非就是一個被錦衣玉食的生活養刁了的豪門公子,不知人間疾苦,看多了書中的豪情大丈夫便幻想自己也能馳騁戰場爽快一把。未曾想,若離了這國公府的庇佑,他什麼也不是!
以胡公子爲首的人慌忙拍馬屁,“以二少爺的才情,哪裡是這小小的國公府能困得住的,普天之下,有幾個不知道二少爺的才氣的!”
白二少爺小小年紀已然被這幾個年長之人哄的團團轉。聽了他們的話才面色稍霽,手中的酒杯已經被他扔掉了,索性端起了榻上的酒壺,湊着壺嘴就往自己嘴巴里倒酒。
以胡公子爲首的馬屁精又是一頓溜鬚拍馬,“好!二少爺果然是個爽氣的雅人,喝酒都是這樣的暢快!”幾句話,把白二少爺哄的是開心不已。
胡公子趁白二少爺喝酒的時候,眼神示意那兩個小廝把春芽##有獒犬的鐵籠裡去,兩個小廝頭腦清醒的很,###們欺負個老弱婦孺他們還敢,可扔大活人喂狗這事他們是萬萬不敢的。
更何況,他們倆是專門被國公府叫來盯着二少爺的,就是防止他迷糊癲狂的時候幹出太出格的事情,萬一這事要是被大少爺和老爺知道了,就沒有他們的活路了,兩人也是深知厲害關係的,總之,能不動的就不動,能拖就拖,要是上頭怪罪下來,有他們好受的。
胡公子看那兩個小廝只是賠着笑臉站着,手上卻拖拖拉拉不肯聽他的,心裡也暗自惱恨,他不過是得了二少爺的青眼,自己還是個無官無爵的普通讀書人,這些下人自然不把他放到眼裡,暗自下定決心等他有朝一日飛黃騰達了,也要他們好看!
二少爺喝光了壺裡的殘酒,抹了抹嘴巴,把剛剛要扔人進鐵籠子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醉醺醺的走出亭子不住的嚷道:“來來來,我們作詩作詩!”
胡公子哪裡肯罷休,上前去諂媚道:“少爺,往日也是喝酒在院子裡作詩,今日不如來點新鮮的,剛纔大家不是都想看藏獒撕吃活人嗎?要是看了,說不定還能做出流傳千古的好詩來!”
二少爺滿身酒氣噴着酒嗝拍手大笑道:“好主意好主意,胡光宗你一向點子好!”
說完,歪着腦袋看了看院子中間一癱一站的兩個女孩,擡手說道:“那個誰不是我們府上的就算了,那個賤婢丟進去吧!”
春芽剛緩過神來,此刻乍一聽到這話,更是嚇的哇哇亂叫。二少爺被吵的心煩,不悅的摳了摳耳朵,滿臉不耐煩的衝兩個小廝說道:“叫你們幹什麼沒聽到嗎!你們是不是想自己進去?!”又轉頭對丹年說道:“沒你什麼事,快些滾出去,婦人莫要壞了爺們喝酒的興趣!”
兩個小廝左右爲難,互相對視了一眼,見二少爺態度堅決,春芽又只是一個新入府沒多久的婢女,二小姐只是庶出,地位自然是比不上嫡出的二少爺,孰輕孰重他們自然分的清,死一個婢女,頂多被責罰幾句,而惹了二少爺不高興,隨時可以像弄死這個婢女一樣弄死他們。
兩人對視之後,主意已定,拖着春芽就要往籠子邊上走去,春芽掙扎着哭泣着涕淚交加卻毫無用處。
丹年心急之下,上前喝了一聲:“且慢!”絕不能讓春芽死在這裡,若是因她而死,丹年往後一生心頭都有陰影。
二少爺酒勁上頭,萬分不耐煩的嚷道,“你怎麼還不滾?莫非是想和她一起留下來餵我的獒犬?”
那胡公子聞聽此言,眼裡閃着嗜血的光芒,大喜着向二少爺拱手說道:“公子,這女子方纔在院外對少爺您就有所不敬,倘若不懲治一番,日後少爺還不落了個任人欺負的名聲!”
丹年惱恨瞪了眼那胡公子,直截了當的衝二公子說道:“小女跟白二公子素不相識,自然不可能對公子有任何的不敬。反倒是公子身邊的這位胡公子,處處計較雞毛蒜皮,耳後見腮,舌頭尖長,印堂狹窄,十足的尖刻的小人之相!”
胡公子瞪直了眼,指着丹年急了,他沒想到丹年不但沒有嚇的轉身就跑,反而跟他較起了勁。
未等胡公子反駁,丹年繼續說道:“公子乃是大富大貴之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吟詩作畫,無一不精,又兼滿腹的才學,只是身邊卻有這種小人出沒。小女子見識淺薄,卻也覺得,公子有此人在身邊,是當不得一個真正的雅士的。”
京城的貴族圈裡流行算命看相,有權勢的人家娶妻納妾都是找人暗中看一下面相,看有沒有剋夫之相,交朋友雖然不如這樣嚴謹,但符合面相術中的好長相自然更受歡迎一點。
丹年對面相不是很懂,以上也是她信口胡謅來的,那白二公子不過十四五歲,臉龐還稚嫩着,哪裡看的出什麼“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啊,只不過是這個長相是世人公認的福相罷了。
白二公子雖然看不上丹年一個年輕女子,但聽到誇獎還是很高興,擺擺手說:“這沒你的事情了,下去吧!”語氣相比之前,溫和了不少。
胡公子急了,指着丹年罵道:“哪裡來的無知野婦,敗壞了公子作詩的雅興!處處說風雅,你識得字做的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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