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燕坐在房間裡怎麼也睡不着,她胸口還奔騰着怒火,一股恨不得立刻殺了傅問漁的怒火。
屋子裡飄進來一個人,一身黑衣,臉覆面具,聲音粗嘎難聽:“沒用的廢物。”
“不是我沒用,是傅問漁這個賤人太過無恥!”卓燕憤怒地反駁,站起來怒視着黑衣人。
“溫琅在祈國的地位岌岌可危,末族是他鞏固地位必須之物,你不知拿這個與他談判,偏在傅問漁身上做文章,本就是你愚不可及!”黑衣人冷哼一聲,這種人的確不配做傅問漁的對手,太弱了,弱得不該活這世上。
卓燕憤恨不已,衝上前去:“你到底是幫我的還是幫傅問漁的!”
“我誰都不幫。”黑衣人冷冷說道,“卓燕,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還不能成事,別怪我取你性命!”
“你要我怎麼做,怎麼做都可以,只要能保住卓家!”卓燕急切地說道。
如果卓燕是溺水之人,那黑衣人就是她緊緊抓着的一根浮木,這是她唯一能保存卓家,唯一能給她指點方向的人。這個人來得古怪,幾天前她在給她父親守孝的時候,黑衣人突然而至,一番利害分析。
黑衣人說,現如今末族只有尤卓兩家,尤謂心計心深沉,早有當上族長的野心,卓燕根本不是尤謂的對手,如果尤謂真的當上了族長,那他第一個要剷除的人就是卓家這個心腹大患,卓家消亡只在眨眼之間。
他又告訴卓燕,卓長老血色發黑,根本不是被一刀刺死,而是被人下了毒,之後才被人刺了一刀,既然他是死在傅問漁那處的,那下毒的人也必定是傅問漁,而且是與尤謂商量好了的,由此可見,傅問漁那一夥人的籌碼早已偏向了尤謂,卓燕更無生存機會。
他說了又說,講了又講,卓燕聽得渾身冷汗如雨下,她從來想不通這麼深的事情,經人分析聽人一講,這才知道卓家的地位何等危險。
卓燕便求問她該怎麼辦,黑衣人說去與溫妻相談,嫁給他,利用溫琅的力量保存卓家,說不定還能與尤家對抗一二。
可是卓燕心太大了,又貪又大,她想着既然都做到這一步了,不如連着尤家一起除了,以絕後患。
野心太大而實力不足的人便格外滑稽可笑,她在傅問漁那裡吃了一虧被罵得狗血淋頭便也怨不得別人。
而黑衣人給她的另一計,她細聽之下覺得好極,又毫不猶豫答應。
女人沒什麼都可以,千萬別沒腦子,不然被人牽着鼻子走,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而在這一晚上,坐在河邊泡着腳嬉着水的方景城與傅問漁二人,依然在進行着一場一方毫髮無傷,一方遍體鱗傷的對話。
方景城看着傅問漁大笑的側臉,她似乎真的笑得很開懷一般,連眼角卻揚着笑意,不帶半點仇恨的樣子,方景城很想問問傅問漁,要怎麼樣纔可以習得她的無情和狠絕,把所有往事都忘得這般乾淨。
畢竟,她是那麼單純的人。
傅問漁用當年方景城的話打着方景城的臉,噼裡啪啦打得他鼻青臉腫,灰頭土臉,好單純的肖顏開哦。
當年他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殺死了一個傅問漁,今日這句說出來的時候,傅問漁用如此毫不在意的方式,要殺了方景城。
是的,傅問漁讓千洄算的那個人是肖顏開,要算一算這個人她是不是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在了自己身邊,躲在暗處要給自己再致命的一擊,就像當初在城王府一樣。
千洄說啊,這是她一生大劫,來了就自己受着自己渡着吧。
劫倒真是個劫,大卻沒見得有多大,當年是苦,現在不一樣也熬過來了嗎?
“你如何算出,是她的?”方景城知道這話他不該問,可是他始終想不出,到底哪裡是可以被傅問漁看破的,哪裡顯露出來幫卓燕的人是肖顏開,他並非替肖顏開辯解,他只是想不明白。
傅問漁也自不會生氣,她根本已經懶得在乎當年的事,便好生好氣地給方景城解釋:“城王爺你是不是忘了,小開又到了犯病的時候了?”
方景城恍然大悟,每年小開到六七月份左右的時候都會犯病,這病不知病因從何而起,只知道他一年一次從不見好轉過,只能慢慢調養。
去年的小開也是這樣,突然病倒金石無醫,當時還正好是趕上四方會談的時候,小開與傅問漁在街上說話閒聊,遇上了溫琅,突然發病,毫無徵兆。
那時候還是嚴葉的肖顏開爲了小開怒罵溫琅不可以大欺小,又小心翼翼照料小開不讓旁人插手,心疼得直掉眼淚,那幾滴淚倒或許是真實的。
原來不過是一年前的事,傅問漁都覺得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了。
如今又是七月,小開的身體又是急轉而下,已臥病在牀,雖有大家細心照料卻不見好起來,他只是虛弱地笑着說:“問漁姐姐我每年都是這樣的,沒關係,過段時間就好了,你不要擔心。”
傅問漁她心疼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等着他一點點好起來。
巧了巧的,小開病倒就遇上了卓燕突然腦子開竅變聰明這件事,要死不死的,傅問漁腦子比別人的好用很多,她一下子就把事情串了起來。
小開既然每年六七月都會犯病,那麼,心疼小開的姐姐肖顏開今年會不會來看他呢?
如果來了,會不會順手做點別的事,比如點化一下卓燕之類的。
傅問漁收起雙足抱着膝蓋坐在大石上,小小的身子蜷縮在一起,腦袋擱在膝蓋上,笑眼望着方景城,吐氣如蘭,吐字如刀:“看好你的女人,不然她一不小心被我弄死了,我可是不會賠的。”
“傅問漁,我真的已經將她放下了,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此時若給方景城一把刀,他一定會剝開胸膛只爲讓傅問漁看個明白,他的心裡真的沒有肖顏開了,真的沒有了!到底要怎麼樣她會相信!
傅問漁抿嘴一笑:“沒有就沒有了,城王爺也不要這麼激動,我只是來提前做個預告。還有就是,你若一定要我相信,好我信便是。我信你心裡沒有肖顏開了,現在你說什麼我都信,你說你愛的是我我也信,你說你願意爲了我去死只求讓我明白你的心跡我也信,我什麼都信,因爲就算是謊言也對我來講也已經不重要了,我喜歡養花,所以我知道,開錯了時節的花,是結不出好果子的,來得太晚的放下與懺悔,我要之何用?”
“所以你就算是明白我的心跡,明白我的痛苦,卻毫不在乎,因爲你根本不再當一回事了,是這樣嗎?”方景城望着傅問漁,內心求着她否決,不要承認,不要說是。
可是傅問漁點點頭:“是的,肖顏開既然來了那就來了,不要搞三搞四我也懶得管她,若是非要與我作對,嘖,我殺人從來都不眨眼的,一直是睜着眼睛的。”
“卓燕之事若真的與她有關,我也不會放過她,我也有很多問題想問她。”方景城悶聲說道。
“那是你們的事,跟我關係不大。有一點,不要牽扯到小開,若你們敢把小開拉扯進來,我真的會殺光你們的,不管你是不是城王爺,我說到做到。”沒有人比小開重要,如果方景城和肖顏開這對賤人敢利用小開,傅問漁會不惜一切代價除掉他們。
“我先走了,城王爺你若是喜歡這裡就多泡會兒吧。”傅問漁提着鞋子赤着腳,一路踩着青草和卵石慢悠悠地走回去,嘴裡還能哼一曲不知名的歌謠,歌謠輕快,輕快若飛。
方景城一頭栽進河水裡沉到底部,憋了很久很久的氣才猛地衝出河面,大口大口的呼吸,最後整個人泡在河面上,神色渙散地望着滿天繁星。
來的人若真的是肖顏開,那麼他將……親手了結這一切。
回去之後的傅問漁並沒有睡下,她來到小開的房間,小開睡得不安穩,像是在做了一場惡夢,額頭上還搭着退燒的汗巾,一張青澀小臉燒得通紅,夢裡的他來回交替地喊:“姐姐,問漁姐姐,問漁姐姐,姐姐……”
傅問漁坐在他旁邊抓住他的手,眼中滿滿的憐惜,憐惜得要流下淚來:“小開啊。”
“小開,你其實也很想你姐姐是吧?不管她做了什麼,總歸是你的親生姐姐對不對?她對你總是好的,對不對?”
她握着小開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悄聲說着:“你是不是很爲難,在我和你姐姐之間,你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你平日裡從來不提起她,不問城王爺她是不是安好,你怕我難過,是不是?小傻子。”
她想起這個小傻子擋在自己身前,衝方景城大喊着:“我不會讓你傷害問漁姐姐的,你不許碰她,我不許你碰她!”
你哪裡來的勇氣與力量?
“不會有事的小開,放心好了。”
傅問漁鼻樑處滑過一道淚,被她迅速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