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菱扯了扯沈燕西的衣袖,道:“表哥,你快命人去請大夫。嫂嫂她中了毒,已經不省人事……”
燕襲卻冷笑一聲,“全拜杜小姐所賜。”
沈燕西擰眉看着燕襲,“你怎能血口噴人?沒看若菱已是什麼樣子了麼?”
杜若菱用衣袖擦拭着脣角的鮮血,語聲斷斷續續:“一定是哪道菜被人動了手腳……羹湯是我親手準備的,不會有問題……”說到這裡,露出恍然之色,“也不是菜被下了毒,是酒!一定是酒裡被人下了毒……我酒量不好,只喝了一杯,就已是這樣了……嫂嫂連喝了幾杯,才……”末了,滿是懊悔地道,“早知如此,嫂嫂說要喝酒的時候,我就該攔下的。”
沈燕西對燕襲、徐默怒目而視,“聽到沒有?若菱是被那禍水連累了!她若是想害人,何必連自己一起搭進去!還不快去請大夫!”
徐默看向燕襲,燕襲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隨即強行將杜若菱從沈燕西臂彎中拉開,迅速反剪了她手臂綁住,交給徐默,叮囑一句:“看好她,別讓她趁人不備服用解藥。”
“你們這幫混賬!簡直沒有人性!”沈燕西上前去搶杜若菱,“就算是爲了你們夫人,也該儘快去請大夫,難道連輕重都分不清麼?!”
燕襲、徐默不接話。
就在這時,顧雲箏悠悠然走出門來。
杜若菱此時依然很是痛苦的樣子,眼中卻寫滿驚愕。
顧雲箏微微一笑,“燕襲、徐默,照看好杜小姐。”
沈燕西爲之暴怒,目光如刀地看住顧雲箏,“你這個毒婦!一定是你要毒害若菱!若菱到底怎麼得罪你了?你怎麼能這麼對她!”說着又看向室內,揚聲喚霍天北,“你給我出來!”
“急什麼?氣什麼?”顧雲箏好笑地看着沈燕西,“天色不早了,我讓侯爺先歇息了。而你,等些時候,杜小姐自然會跟你說清原委。”隨後又對徐默道,“既然沈二爺急着找大夫,你就去請幾位過來。”
徐默稱是而去。
顧雲箏走向沈燕西的房間,“借你房間一用。燕襲,將杜小姐帶過去。”
沈燕西的怒火這才略有緩解。
等大夫過來的時間,顧雲箏命人將席間喝過的酒取來,讓沈燕西過目。
燕襲看罷,道:“這種毒應是出自於宮廷,尋常大夫怕是解不了的。”
沈燕西哪裡看得出蹊蹺,只是質問顧雲箏:“你爲何無事?是不是事先喝了解藥,只爲算計若菱?”
顧雲箏神色坦然,“我根本就沒喝。真喝幾杯的話,命可就賠進去了。”
燕襲笑道:“今日幾道菜都是廚房裡的人準備的,只有羹湯、酒經了杜小姐的手,後者被杜小姐動了手腳。先前我藉故去房裡與夫人說話,便是要提醒夫人留心,萬不可飲酒。”
“你這是污衊!”杜若菱面色已經發青,額頭上盡是虛汗,聞言還是辯解道:“誰不知嫂嫂素日愛喝幾杯?我溫酒倒成了錯?你憑什麼認定是我做了手腳?”
燕襲安然笑道:“你既然敢陪着夫人喝酒,就一定有解藥。方纔我已說過,尋常大夫怕是不能立刻拿出解藥,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要不要拿出解藥自救。搜身、搜你攜帶之物就免了,只需安心等等。”
到了此刻,沈燕西覺得這件事太過蹊蹺,顧雲箏與杜若菱身上的可疑之處都不少,狐疑地看過兩人,他還是質問顧雲箏:“是不是你與燕襲設局害我表妹?”
“她有什麼值得我出手謀害的?”顧雲箏失笑,“是她無事獻殷勤,讓我起了疑心,自然會處處防範。”
燕襲補充道:“杜小姐行徑反常,誰看不出?末將便是應侯爺的吩咐,才處處留意她一舉一動的。”
“什麼叫無事獻殷勤?”杜若菱眼中噙淚,委屈地道,“嫂嫂以往如何待我的,哪個不清楚?我若是不討你歡欣,日後還有安生日子可過麼?再說了,今日我喝那杯酒,不也是嫂嫂要我陪着麼?”
沈燕西憎惡地看向顧雲箏,“我說什麼來着?就是你這毒婦設局加害若菱!”說着走向杜若菱,想將捆着她的繩索去掉。
燕襲攔住了他,“還是等大夫來了再說。”
二人又是一番爭執,最終是大夫前來才停止。
徐默一併請了幾位大夫過來,倒不是擔心杜若菱的安危,而是怕大夫醫術尋常,不知毒藥的出處。
先前給杜若菱診治的兩位大夫俱是搖頭告罪,不知她到底是中了什麼毒,更別提對症下藥了。
一位在當地德高望重的大夫爲杜若菱把脈之後,又查看了那壺酒,面露難色,“這種毒是一種蛇毒調配而成,在民間很少見到。幸虧她只服用了一點,中毒還不算深,若是再多一點,性命難保。”
沈燕西急急問道:“可有解藥?”
大夫苦笑,“倒是能夠調配,卻要耗去多日光景。到解藥配置成的時候,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這話怎麼說?”
大夫回道:“中毒時間越久,所受痛苦越重。先是體虛無力、面目紅腫不堪,隨後腹痛如刀絞、雙目失明,到最後,容貌毀去,吐血而亡。老朽只怕到那時,便是服用瞭解藥,她的雙目、容貌也已無法復原。”
顧雲箏道:“那就煩勞您從速調配出解藥。”似笑非笑瞥了杜若菱一眼,喚徐默送客。
沈燕西覺得她這態度太過輕描淡寫,心裡窩火不已,喚來貼身小廝跟着大夫回家,以備幫襯一二。
顧雲箏走到杜若菱面前,笑盈盈道:“方纔大夫的話,想來你也聽清楚了。是不是真要經歷那番痛苦?你該有解藥在手吧?何不拿出來救你自己一命?”
杜若菱卻哀求地看向沈燕西,“表哥……讓他們把我放開,我這樣太難受了……讓他們都走,我想清靜一點……”
沈燕西連連點頭,“好好好,你別急,也別哭。”又看向顧雲箏、燕襲,“聽到沒有?還不快走?她已經難受成這樣了,你們就別跟着添亂了!”
“等我們一走,她拿出解藥來服下?”顧雲箏輕笑,“那可不行。”
“胡說!她不是這種人!”
“那就拭目以待。”顧雲箏神色轉冷,“在這裡,還輪不到你對我發號施令。鬧僵了,我連你一併關起來,誰知你是不是唆使她害我的人!”隨後吩咐燕襲,“他敢輕舉妄動,便喚人將他抓了,丟到當地大牢去!”
燕襲恭聲稱是。
沈燕西陡然心寒,只怪霍天北對自己一點情面也不講,竟讓顧雲箏這般對待他與杜若菱。
“侯爺有你這等不辨是非的異姓兄長,真是命苦。”顧雲箏嘆息一聲。
燕襲道:“夫人不如先回房歇息,這裡交給我就是。”
“也好。”顧雲箏轉身回房。
沈燕西跟上她,“我要去找老四!”
顧雲箏停下腳步,“那你去吧,我在這兒。”
霍天北已經歇下,見沈燕西火急火燎地闖進來,不由蹙眉。
沈燕西一面焦急地踱步,一面把方纔事情說了,末了道:“就不能讓若菱舒坦一些麼?你們這是什麼做派!分明是欺負外人!我是真看錯你了!”
霍天北道:“你只顧着對我們挑理,怎麼就不想想你表妹的可疑之處?在京城的時候,雲箏爲何把她禁足?因爲鳳家人曾去過府中,那是與我有過節的人,而你表妹就曾與鳳夫人私下來往。”
沈燕西駁斥道:“既然是與你有過節的人,你夫人爲何還要笑臉相迎?若說居心叵測,你夫人首當其衝。”
“謬論。”霍天北語帶輕嘲,“身在官場,少不得假意周旋一番,你連這都不懂?”
“就算是如此,與今日事有何關聯?”
“這只是杜若菱可疑之處之一,再者,她剛與雲箏走近幾日,便出了這等事,不可疑麼?”
沈燕西冷笑,“你那位夫人着實的難伺候,疏遠不行,親近也不行,那你倒是與我說說,究竟別人該如何對待她?”
霍天北很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不耐煩地一揮手,“說什麼你都認定你表妹無辜,那便安心等着!”
“你這叫什麼態度!”沈燕西更生氣了,“我懷疑你夫人就有解藥,這完全是她陷害了若菱,你不主持公道,卻要我等着?這麼多年的兄弟,你就這麼對我?此事若真是若菱的錯,我少不得要給你夫人賠罪,可若是你夫人心如蛇蠍,那你我也就恩斷義絕!”語畢又氣沖沖回到自己房間。
到了子時三刻,杜若菱受不住了,她開始腹痛難忍,覺得臉上痛癢難耐,雙眼周圍應該是腫脹了起來,睜眼閉眼都有些吃力。
沈燕西愈發心焦,眼中現出深重地擔憂,“若菱,你這臉……”隨後忍着火氣求顧雲箏,“你們到底有沒有解毒的藥?先給若菱服下……難不成真要鬧出人命麼?郎中的話你們也聽到了,她哪裡受得住那樣的痛苦?便是到最後能保住命,雙眼瞎了,臉上長東西毀容了,這一輩子不就完了?”
顧雲箏無動於衷,“那也是她自作自受,這些話與我說不着。”
杜若菱卻將沈燕西的話聽到了心裡,閉上眼,滿心懊悔。將近丑時,她覺得看東西都有些模糊了,臉上更加難受,喉間一股腥甜。
那些關於後果的話時時響在心頭,將她的承受力消磨殆盡。
幾近崩潰時,她泣道:“你們放開我,我說實話,我什麼都告訴你們。”
顧雲箏平靜地道:“要說什麼只管說,綁着你又不妨礙你說話。”
“給我拿解藥,表哥!”杜若菱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放開我,解藥在我身上,表哥,快放開我。”
沈燕西聞言一愣,“解藥在你身上?這話怎麼說?”
“是我自作自受,表哥,你先救我……”杜若菱掙扎着下地,跪在沈燕西面前,“是我要害顧雲箏,沒想到……你先給我鬆綁,我太難受了,我不要毀掉容貌。”
沈燕西此時真是尷尬萬分,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天大的笑話。他給杜若菱鬆綁,眼睜睜看着杜若菱從荷包裡取出一小包藥。
顧雲箏與燕襲冷眼旁觀。
杜若菱要服藥時,沈燕西擡手搶過,冷聲道:“先說清楚是怎麼回事,否則你就等死吧!”到了此時,他性情中陰狠的一面顯露出來。
杜若菱支撐不住,跪坐在地上,以手臂支撐着身軀,泣道:“是鳳夫人要我這麼做的……她說這是靜寧公主的意思……說我只要將顧雲箏除掉,靜寧公主便能給我個好前程……第三次私下見面時,鳳夫人還給了我一張銀票,一封靜寧公主的親筆信……”
沈燕西冷聲追問:“可你爲何如此?爲何輕易就被他人利用?”
“因爲……因爲靜寧公主要將顧雲箏取而代之,因爲我不想再過寄人籬下的日子了!”杜若菱擡頭仰視着他,“我這也是想要幫你啊表哥……如果得到靜寧公主的器重,那你不就能有個好前程了?霍天北也好,顧雲箏也好,何時把我們當人看了?”
“你!異想天開!”沈燕西怒其不爭地指着杜若菱,“你怎麼能這麼糊塗!所以這幾日你是蓄意準備,只爲今日害人性命?”
“便是沒有我,顧雲箏早晚也會被除掉……”杜若菱按住心口,喘息一陣才繼續道,“不信你就看着,過幾日靜寧公主就會追上來,隨侯爺去往西域……她是公主,皇上又一直對她寵愛有加,她惦記的人,哪裡有不能到手的?”
顧雲箏聽到這裡,瞥一眼沈燕西,“既是你的親眷,你看着發落吧。只有一點,我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室內靜悄悄黑漆漆的,只有炭爐一點點微紅的光亮。
顧雲箏寬衣歇下,搖了搖霍天北的手臂,輕聲問道:“睡了麼?”
霍天北語聲中有着睡意,“睡了,又被你吵醒了。”將她攬到懷裡,又問,“纔回來?”
“嗯。”顧雲箏笑着打趣他,“恭喜你,來日就要成爲當朝駙馬了。”
霍天北失笑,“胡說什麼呢?”
顧雲箏就將杜若菱的話轉述給他聽,末了笑道:“我聽這意思,是你怎麼樣也要被公主俘獲,我是怎麼樣也活不成了。”
“眼看就要活不成了,你怎麼還這麼高興?”
“想到若是你這等脾氣的人當了駙馬,真不知誰會把誰氣死,不是很好笑的事情麼?”
“駙馬那差事哪是尋常人受得了的。”霍天北掐了掐她的小細腰,“不想法子給我解圍,倒幸災樂禍,像話麼?”
“我先笑一陣再想法子也不遲。”顧雲箏一本正經地道,“再說,這件事也要先問問你,萬一你有做駙馬的心思呢。”
“沒良心。”霍天北故意逗她,“不過既然你這麼大度,我也不妨細細思量一番。”
顧雲箏毫不客氣地掐了他一把,“你才真沒良心。”
“這好幾天都忙着與杜若菱周旋,把我晾在一邊,到底是誰沒良心?”
顧雲箏忍不住又笑了,“誰讓你看到她就甩手走人的?明明是你對我愛理不理。”
“這麼說,倒是我冷落你了?”
“本來就是。”顧雲箏認真和他算賬,“在京城的時候你就只忙着公務,回房歇息的次數屈指可數。不是這樣,杜若菱怎麼會認定你還在生我的氣?再說了,靜寧公主怎麼會相中了你?你何時與她見過面?”
霍天北心生笑意,“我怎麼聞到了酸味?”
顧雲箏不明所以,“什麼酸味?”
“酸味也就是醋味。”
顧雲箏這才反應過來,卻是拒不承認,“我纔沒有,少自說自話了,在說你是怎麼冷落我怎麼招蜂引蝶的而已。”
霍天北笑意更濃,捕獲她雙脣,阻止了她的言語。
“混賬……”顧雲箏又氣又笑,模糊地嘀咕一聲。
衣衫褪盡時,霍天北語聲低啞:“吃醋是好事,承認又怎麼了?”
顧雲箏很誠實地道:“可我沒有啊。”
“我說你有。這件事要聽我的。”
“……爲……”隨着他沉身的動作,使得她一句話都要拆成兩截,“爲什麼啊……”
“這樣我心裡高興。”
莫名其妙。顧雲箏腹誹着。
“有沒有?”霍天北吮咬着她脣瓣,手遊走在鎖骨下的優美曲線。
顧雲箏不情願地道:“不是說聽你的麼?……那就有吧。”
“這麼勉強?”動作轉爲輕一下重一下。
“不勉強不勉強。”顧雲箏可不想在這種時候被他磨着,“是真的。”
隨着手勢遊轉至肩頭脊背,霍天北又道:“與其學做針線,還不如學着下廚。”
顧雲箏又是一頭霧水,“這又是爲什麼?”
霍天北的動作變得甚是輕柔,“瘦得我都不忍心動你了。”
“嗯……照辦。”
“怎麼這麼聽話了?”
“是爲我好,不聽你的聽誰的?”
顧雲箏抱緊了他,此時腦海閃過的,是他聽聞她中毒昏迷時進門來的樣子——他應該篤定她不會被算計,可在那一刻,眼中還是有着擔心、恐慌,神色全無平日鎮定。他害怕她出事受罪,害怕她離開他。
看到她安然無恙地坐在桌前,他籲出一口氣,脣邊極緩慢地漾出一抹微笑。她要他將此事交給她處理,他毫無猶豫地應允,只是輕輕抱了抱她,叮囑她要小心。
他幾乎沒有限度地包容忍讓,更無任何條件目的地在乎她安危,之於他這樣一個男人,彌足珍貴。
斂起思緒,她想說點什麼,卻無法用言語訴諸心緒。
她勾低他俊顏,反覆親吻着他雙脣。
她在黑暗中舒展開身形,無聲地享有,也給予。
他語聲愈發沙啞,卻更悅耳:“今天是怎麼了?”比之以往的柔順剋制,她今日的熱情實在是有些反常。
“嗯……”顧雲箏眨了眨眼睛,纔想出了個不至於掃興的說法,“想你了。”
霍天北的心,被這簡簡單單三個字溫暖、融化了。
此刻的沈燕西,空前沮喪地歪在椅子上,看着已經服過解藥的杜若菱,語聲有氣無力,開始翻舊賬:“自作主張,連我都瞞着。一向覺得你偶爾出點錯,卻辦不出傷天害理的事——那次我在房裡設宴,你一個勁兒地往老四近前湊,我也沒說過你什麼,反而覺得你空付了一腔柔情,着實可憐——老四那種人,不是帶刺兒的,他哪裡會側目,更別提動心了。後來,你把顧雲箏私下裡服藥的事捅了出來,還當着老四的面兒——他是被他夫人氣迷糊了,不然會連你一併懲戒你知不知道?”沉了片刻,做出結論,“怎麼這些不可理喻的事情都讓你做了呢?你總和顧雲箏過不去不是找死麼?她一巴掌就能把你打死你想過沒有?”
“表哥,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杜若菱一面抹眼淚一面道,“這次我也是沒法子,鳳夫人說我如果不照做的話,鳳家也好,靜寧公主也好,都能輕易要了我的命。我想着,於你於我都有益處,就起了糊塗心思。”
“你一時糊塗,若是得逞,顧雲箏就死了!”沈燕西正襟危坐,冷聲斥責,“顧雲箏若不是顧着我與老四的兄弟情分,完全可以讓老四發落你——若是讓他做主,你早就沒命了!”他揉了一把臉,很有種沒臉見人的樣子,“虧得我先前那麼信任你,對老四對顧雲箏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杜若菱抽抽搭搭,卻沒敢再接話。她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沒用了,也知道,沈燕西不會讓她丟掉性命的。
沈燕西數落抱怨了半晌,最終有了決定:“明日我命人將你送回你家鄉去,找個可靠之人,幫你儘快找一門親事。”
“啊?”杜若菱連連搖頭,“不,表哥,我不要回家鄉去,死也不要!那個小鎮子,哪裡有像樣的人家?”眼珠一轉,又有了說辭,“再說了,我孝期還未滿呢……”
“是誰說不想再寄人籬下了?要你回家去不是最好?”沈燕西又火了,“是誰剛進霍府就忙着惹事勾yin男人了?那時你怎麼沒想過你孝期未滿?”
“……”
“聽我安排,我總能保你這一輩子不至於沿街乞討。日後再不要妄想進京或是赴西域。若是不聽,那你就死吧!”放下狠話,沈燕西揚聲喚來小廝,讓小廝看住杜若菱,隨後拂袖而去。
夜已深了,冬日的寒氣更重。
霍天北的房裡卻是暖融融的,伴着女子低低的喘息聲,旖旎蔓延。
顧雲箏跨坐在他懷裡,依偎着他堅實的胸膛,一臂環着他肩頸,一手將圍着兩人身形的錦被抓牢,身形被他掌控,隨着他意願起落亦或輕擺。
霍天北空閒的手撫過她沁出香汗的脊背,“不熱麼?”
“不要你管。”顧雲箏變相地討饒,“你不打算睡了麼?”
霍天北啄了啄她脣瓣,“明明是你不打算睡了。”
“……”顧雲箏沮喪地蹙了蹙眉。這叫什麼?一失足成壹夜恨?先前本已各自洗漱要入眠了,她起了玩心,故意趴在他身上逗他鬧他,覺得他連日趕路,一定是有心無力了,卻不想……引火燒身了。
很快,她就沒時間埋怨自己了。惱人又醉人的感觸蔓延至全身,她微揚了臉頰,抓着錦被的手鬆開,不自覺地轉到他肩頭,用力扣住。
身形倏然隨着他倒下,繼而一個旋轉,他又變成了採取主動的一方。
顧雲箏抿了抿髮乾的嘴脣,不耐地輕扭身形,落在枕邊的手,沒個着落地蜷縮又舒展開。
霍天北尋到她的手,與之十指緊扣,全身心地覆上去,享有她的美,讓她爲自己如花一般全然盛放。
第二日,杜若菱離開了衆人視線。
沈燕西忙着給霍天北道歉。
霍天北理都不理。
後來徐默把沈燕西扯到了一旁,提醒道:“你怎麼那麼不開竅呢?跟侯爺賠不是有什麼用?差點兒中毒喪命的是誰?是夫人!讓夫人原諒你纔是關鍵,你在侯爺面前晃一路也沒用!”
沈燕西愁悶不已,“你家侯爺我都無計可施,你家夫人更不會理我了。”
“侯爺根本就不在乎這些,至於夫人,你不會想想法子麼?”徐默笑道,“聽說你不是特別會討女孩子高興麼?”
“女孩子有哪一個像你家夫人似的?”沈燕西小聲嘀咕着,“真能把她哄得高興了,這天下估計就沒我對付不了的女人了。”
徐默想想,報以同情地一笑,“還真是如此。反正話我是說到了,您怎麼辦還是自己想轍吧,我是愛莫能助。”
沈燕西騎着馬,慢悠悠走在隊伍最後。到了下午,忽然眼前一亮,揚鞭打馬,撒着歡兒地絕塵而去。
日頭西斜時,一行人抵達一個小鎮,小鎮上沒有驛館。霍天北與顧雲箏、幾十個得力的手下住到了鎮上唯一一家客棧,其餘人等就在鎮外安營歇下。
顧雲箏進到樓上上房,拿出這些日子不離手的繡活,坐在窗前引線時,聽到客棧庭院中有人喚她——
“霍夫人!勞您大駕,往下看一眼!”
是沈燕西。
顧雲箏被他話裡的措辭引得微笑,起身往下看去。
沈燕西站在庭院正中,身邊一條威風凜凜的大狗。狗體型龐大,一身金黃色的毛,兩隻大耳朵,嘴巴寬寬的,很是討喜。
更討喜的是,大狗的頸部和兩隻大耳朵上各綁着紅色絲帶,隨着冬日冷風吹拂,似是三個漂亮的紅色小蝴蝶。
沈燕西把這狗打扮的……着實是不倫不類。
顧雲箏忍不住笑了起來,斥道:“誰家的狗這麼倒黴?你這不是糟蹋它這威風凜凜的樣貌麼?”
沈燕西見她笑了,不由鬆一口氣,笑着對她招手,“你下來看看?它看起來唬人,其實特別溫順。我在鎮上轉了好幾圈才找到的。”
顧雲箏轉身拿了一塊跑堂的剛送來的椒鹽香糕,問沈燕西:“這個它吃不吃?”
“一定會吃!”沈燕西篤定地道,“它在主人家裡每日吃些粗糧而已。”
“我試試。”顧雲箏丟下去一塊,沈燕西接到手裡,送到大狗面前。
大狗聞了聞便叼入嘴裡,三下兩下就吃掉了,之後就擡頭望向顧雲箏。
顧雲箏便又拿了幾塊,一塊塊丟下去。到第三塊的時候,大狗看準糕點落下來的方向,騰身穩穩接到嘴裡。
“我那個肥肥怎麼就不會這一手?”顧雲箏咕噥一句。
“以後我幫你調|教幾天,肥肥也行。”沈燕西笑着邀請,“你不下來看看它?”
顧雲箏這才明白他演這一出所爲何來,故意板了臉,“不去!我這個毒婦怎麼能離你太近?”
沈燕西哀嘆一聲,“我知道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只當昨夜的話是颳了一陣風,行不行?”說着話連連作揖,“弟妹,我真錯了,您就饒了我吧。”
大狗跟着湊熱鬧,在他面前跳來跳去,弄得他一陣的慌手忙腳,“你等會兒再鬧,先陪着我認錯!”
顧雲箏忍俊不禁,端着一碟子糕點下樓去。
沈燕西爲此欣喜不已,“杜若菱我已經打發走了,弟妹你放心,這輩子她都不會再在你眼前晃了。此外,平日有什麼事,你只管吩咐,我一定效犬馬之勞。”
“算了。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你有時候又有點兒不開竅,誰還真跟你計較?”顧雲箏將小巧的糕點一塊塊丟給大狗,問他,“你該不會是要把它帶回西域吧?那可不好。它以前吃的雖然不是太好,不也是肥肥的?還是還回去吧,讓它跟着趕路,鬧不好它會生病的。”
沈燕西連連點頭,“行!聽你的!”心裡卻道:這人對狗比對人還體貼。
這時候,有人進到院中,笑道:“夫人好興致。”
顧雲箏看過去,是祁連城,微微頷首,“有些日子不見了,來找侯爺?”
“與夫人說也一樣。”祁連城到了近前,擡手摸了摸大狗的頭,低聲道,“今日午間,手下在路上等到了靜寧公主,若是就此把人弄得無影無蹤也不大好,有個下策,不知夫人贊不贊成。”
“什麼法子?只管直說。”
祁連城道:“靜寧公主性子輕浮,倒是可以利用。尋幾個人在路上接近她,周到地照顧着,時日久了,她也就將侯爺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若是不行,那就再想別的法子。”
“好啊。”顧雲箏很是贊同,隨即就看向沈燕西,狡黠笑道,“依你看,讓他去行不行?”
祁連城忍不住笑了,“沈二爺儀表堂堂,能文能武,若是願意前去,自然再好不過。”
沈燕西險些跳起來,“你們也太狠了!不行不行,打死我也不能做這等出賣色相的事!”說着拍拍大狗的頭,“走了,我送你回家。”
大狗卻眼巴巴地看着顧雲箏手裡的碟子。
“沒吃的了,”沈燕西搶過顧雲箏手裡的碟子,在大狗面前晃了晃,“看見沒有?走吧。”
大狗又眼巴巴地看着顧雲箏,搖了搖尾巴。
“你這也太沒出息了!”沈燕西氣得哼了一聲,也不管大狗聽得懂聽不懂,警告道,“我告訴你,別看她喜歡你,她那夫君可容不得你,小心等下把你吊起來打一通!”
大狗似是嫌他絮叨,衝着他悶吼一聲。
沈燕西沒了耐性,轉身去尋了條繩索,將大狗拴住,強拉着它往外走。
大狗蹲在原地,死活不肯。
“真是要命!”沈燕西無計可施,只好去抱它。
顧雲箏已經笑不可支,“笨死你算了。你先把它餵飽再帶它回去,要不就把那家人叫來帶走啊。”
沈燕西也在這時覺得自己腦筋打了結,尷尬地笑了笑,丟下了大狗,喚了小廝來處理這件事。
祁連城在這時注意的,只有顧雲箏的笑,片刻失神。
她很少現出這樣發自心底的笑顏,乾淨,甜美,容顏煥發着無形的光彩。
沈燕西的確是鬧了場笑話,卻太值了。
他斂起心緒,拱一拱手,“我去找侯爺,商議靜寧公主之事。”
沈燕西慌忙叮囑一句:“可千萬別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