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脣槍舌劍,公堂對峙

人羣當中褚潯陽微微一笑,然後徑自打馬轉身,隨着一隊人繼續往前行去。

嚴格說來東宮屬於整個皇宮建築羣的一部分,位於皇城西北角,只是爲了區分,以一道高高的圍牆隔開,也另外開闢了府門,獨立出來。

褚琪楓回府是和褚潯陽走的一路,只是這會兒同路卻不同道了。

目送了褚潯陽一行離開,直至火光延伸到街道的盡頭消失不見褚琪楓都一直駐馬不前,皺了眉頭神色凝重的盯着那個方向。

“郡王爺,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蔣六從後面大馬上來,也是憂心忡忡,“回東宮嗎?還是先去京兆府問明瞭情況?”

“回東宮!”褚琪楓想也不想的說道,回過神來,打馬往前行去,“吩咐下去,誰都不準輕舉妄動,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私自介入顧長風一案。”

“郡王爺,可是郡主她——”朱遠山也湊過來,面有急色。

“我說了不準查就誰也不準妄動!”褚琪楓道,語氣微冷又帶了幾分強勢的命令,“潯陽不過就是去了一趟京兆府,轉眼就被人鑽了空子,栽了這麼的一項罪名下來,足見背後那人的手段和能力都何其了得,你們不想讓她罪上加罪就都給我老實呆着,誰也不輕舉妄動。”

這個時候,若是有誰要按不住性子私自跑過去查看蒐集證據,十有八九也要牽扯進去,被說成是他們做賊心虛爲了替褚潯陽遮掩脫罪而圖謀不軌。

“是,屬下明白!”朱遠山等人也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再不敢亂出主意,跟隨褚琪楓回了東宮。

“郡王爺,您回來了!”東宮的府門洞開,曾奇親自守在門口,見他孤身回來心中已經有數道:“郡主被他們帶走了?”

“嗯!”褚琪楓點頭,不用想也知道皇帝下令拿人對方肯定會第一時間先趕來東宮,撲了空之後纔去半路攔截。

“父親已經知道吧?他人在哪了?”褚琪楓將馬鞭甩給蔣六,腳下不停快步往裡走,“去準備些衣物點心,一會兒我給潯陽送去。”

“是!”蔣六領命去了。

曾奇命人關了府門,跟隨褚琪楓一路往裡走,一邊道:“殿下還在書房,說是讓郡王爺回來就過去,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接二連三的出事。”

褚琪楓沒說什麼,快走去了思懿居褚易安的書房。

彼時褚易安正坐在案後翻閱卷宗,聽聞他推門的動靜就擡頭看過去。

“父親!”褚琪楓關了門走過來。

“嗯!”褚易安擱了筆,擡手揉了揉眉心,把手邊卷宗往他面前一推道:“你妹妹的案子,陛下已經移交大理寺由姚廣泰全權負責,這是我讓人收錄的大致信息,你先掃一眼。”

“是!”褚琪楓神色凝重的點頭,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擰眉將那幾頁薄紙上的內容仔細的掃了一遍。

“顧長風入夜之後在府衙的後宅遇刺,當場身亡,兇手已經伏誅,說是青蘿。”褚易安道:“屍首已經被大理寺的衙差帶走了,曾奇去的晚了,沒看到。”

在聽到青蘿的名字的時候褚琪楓忍不住的心頭一顫——

他們幾乎翻遍了整個京城都沒有找到青蘿的下落,雖然說青蘿去行刺顧長風的說法完全站不住腳,但是很明顯是有人利用了青蘿行蹤不明的這一契機,他們又一直都沒有找到青蘿,該不會青蘿真是落到有心人士的手裡被利用了吧?

如果對方拿住了青蘿的屍首作證據,那麼事情就又難辦了。

“陛下的意思呢?他也覺得是潯陽做的?”褚琪楓斟酌着問道。

“得了消息他就發了一通脾氣,我去求見也被擋了回來。”褚易安深吸一口氣,社情之間不見多少沮喪卻是明顯透着失望,“爲了避嫌,他雖然沒有明文禁止我參與此案,可我一旦執意介入他也勢必心生芥蒂,對你妹妹的處境反而有害無利。”

褚易安說着就是話鋒一轉,問道:“你妹妹那裡她是怎麼說的?”

“她是去了一趟京兆府和顧長風起了點兒衝突,看來是被有心人士利用了。”褚琪楓微微吐出一口氣,將他知道的大致情況都和褚易安說了。

褚潯陽做事從來都要有分寸,哪怕是關起門來把顧長風嚇了個屁滾尿流也絕對不會留下把柄給人。

褚易安聽完,手指敲在桌案上沉吟片刻,問道:“你一會兒要去天牢?”

“嗯,潯陽走的匆忙,我給她送些衣物,外面的事順便也交代她兩句,讓她提前心裡有數。”褚琪楓道,擡眸看向他,“父親可有什麼話需要囑咐妹妹的?”

“沒事!”褚易安搖頭,然後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個名字,推到他面前,“這個案子你也不要插手,讓你妹妹自己去周旋,你去看過了她就着手去查這個人,該怎麼做你心裡有數!”

這個案子既然是有人利用了褚潯陽來針對東宮,那麼現在東宮的每一個人勢必都在對方的謀算之內,一旦他們會有任何動作都保不準要被對方拿來利用,所以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就以不變應萬變。

“那——被大理寺帶去的屍首——”這是最不利的因素,褚琪楓還是難免憂心。

“我們現在不能動!”褚易安道,站起身來,走到一側的窗前推開窗子,“你先做好我吩咐你的事就行了,直要是和此案有關的事情沾一點邊兒的都不要碰!”

不僅僅是背後設局要害褚潯陽的人,只怕現在他們整個東宮都已經處於皇帝的全面監控之下了,所有的事情表面看上去平靜,實則一觸即發。

“兒子明白!”褚琪楓心中飛快的權衡了一遍,將那幾頁紙重新放回案上,“父親若是沒有別的吩咐那我就去忙了。”

“去吧!”褚易安略一揮手。

褚琪楓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回頭,看着他負手立於窗前的背影,神色複雜的變了變,猶豫再三還是重新開口道:“父親,關於大哥的事——”

褚琪暉出事以後他們父子之間就好像是心照不宣達成了協定一樣,到了彼此面前全都絕口不提,但彼此又都十分清楚——

這件事,哪怕是可以迴避一輩子,也終是成了彼此心口的一根刺。

只是——

意義截然不同罷了!

褚琪暉死後褚易安的表現一直都很平靜,所有人都以爲他是對那個兒子真的完全死心完全不在乎了,可是隻有褚琪楓看到,在他提及那人的名字時父親看上去偉岸的身軀還是以一種微不可察的幅度微微一震。

褚易安回頭看過來,眉心擰起一個疙瘩,面目卻是依舊肅然而冷靜,“那不是你該管的事,既然過去了就不要再提,去做你的事情吧!”

褚琪楓抿抿脣,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一聲不吭的轉身走了出去,出了院門蔣六已經等在了那裡,“郡王爺,東西都準備好了,我們現在走嗎?”

“嗯!”褚琪楓點頭,直接往大門口的方向行去。

那裡車馬都已經準備停當,青藤焦躁不安的在大門口來回踱步,聽到腳步聲趕忙迎上來,“郡王爺,您可算出來了!”

褚琪楓看她一眼,冷聲命令道:“你不要跟着去了,回錦畫堂去守着。”

“郡王爺?”青藤一愣,眼睛瞪得老大,乞求道:“奴婢想要去看看郡主,郡主她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青藤說着就紅了眼圈,趕緊拿袖子去擦。

“回去!”褚琪楓卻不多言,直接加重了語氣重複一遍,然後轉身利落的翻上馬揹帶着一行人打馬離開。

青藤在大門口守着,看着那一行人越走越遠,記得眼淚又開始在眼圈裡打轉兒。

天牢的位置是在皇宮建築羣的緊東邊,隔壁不遠就是冷宮。

褚琪楓帶人過去的已經四更過半,夜色黑的十分通透,走在空蕩蕩的御道上,那感覺不像是置身於華麗無雙的皇宮之內,反而像是走在殘垣斷壁的廢墟上,空冷寂寥的讓人由心而生一股寒意。

褚琪楓面無表情的快步前行,遠遠看到夜色中灰暗的建築時,對面馬上就有值夜的守衛迎上來,見他身後蔣六和朱遠山手裡抱着的東西就微微變了臉色道:“郡王爺是來探望潯陽郡主的嗎?”

“嗯!”褚琪楓點頭,視線淡淡的四下裡掃視一圈,凜然道:“開門!”

那人遲疑着沒有動,只就面有難色道:“郡王爺,不是奴才不買您的面子,而是這一次的情況特殊,郡主是陛下欽點的重犯,並且特意交代了要嚴加管制,您看——是不是奴才代您把東西轉交——”

“重犯?”褚琪楓的脣角牽起一個孤獨,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他。

他的爲人慣常都的溫和有禮的,可是這一眼之下的目光卻是凜冽的叫人心裡發寒,“連堂都沒過你就敢混亂往當朝郡主頭上栽罪名?你有幾個腦袋擔待?”

那人一驚,臉色就白了幾分,倉惶的單膝跪下去道:“是奴婢口誤,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開門!”褚琪楓冷聲喝道,完全不容拒絕的已經繼續朝那天牢大門的方向走去。

門口把守的其他侍衛也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讓,只都神色戒備又滿是爲難的看着他。

不得不說,這位康郡王此時的面上籠罩一層寒冰,的確是威勢強大,叫人打從心底裡覺得畏懼。

“郡王爺,奴才們只是奉命行事,您又何必爲難奴才——”那領頭的侍衛跟過來,小聲道。

“奉命?難道是皇祖父命令說是明令禁止本王過來探視的嗎?”褚琪楓冷笑。

“這——”皇帝聖旨不是隨便可以頒的,那人猶豫着,最後只就硬着頭皮道:“郡主現在有重大的殺人嫌疑,姚大人吩咐了要嚴加看管,不能隨便放人進去探視,萬一——”

“姚廣泰?他算個什麼東西?就憑他也敢下令限制咱們郡王爺?”朱遠山啐了一口,“你少在這裡拿着雞毛當令箭,這個差事你不想幹了有的是人在後頭排隊等,犯不着拐彎抹角!”

皇帝是因爲褚潯陽而動了怒,但是在正式定罪之前誰也無法否認褚潯陽的身份地位。

褚琪楓要一意孤行,更是沒人敢於硬攔。

那是侍衛遲疑着還是不肯鬆口,恰逢牢門從裡面打開,另一名年紀稍長管事走了出來。

他倒是識時務的多,見到褚琪楓冷着臉站在門口,立刻就賠了笑臉迎上來見禮,“給郡王爺請安,郡王爺是來探望潯陽郡主的吧?”

褚琪楓淡淡的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那人當差的日子久了,自然知道這裡必定鬧的不愉快,忙就側身給他讓路一邊給兩個手下使眼色,“還不幫着拿東西!”

說着又對褚琪楓拱手一禮,面有難色道:“郡王爺,天牢重地,閒雜人等是禁止入內的,東西奴才們幫您拎着您看可好?”

褚琪楓冷哼一聲,沒有說話,直接一撩袍角大步走了進去。

之前那人面色鐵青的站着,年紀稍長的那人撞了他一下,“愣着幹什麼?還不幫忙拿東西?”

那人黑着臉不很情願的幫忙接了蔣六和朱遠山手裡的東西,兩人小跑着跟上褚琪楓的步子。

天牢這裡一般的犯人並沒有資格進來,所以牢房雖然不少,但大部分都是空置,牢頭引着褚琪楓一路往裡走,最後在靠近裡邊的一處單獨的石牢前面停了下來。 Www ★ttκΛ n ★CO

那牢房三面都是厚重的石磚砌成,只朝向過道的這一側是精鋼打造的鐵柵欄,裡面一張石牀,一張石桌,一目瞭然,只在正對柵欄的那扇牆壁上方開了一個方孔的小窗,這會兒黎明時分,也是黑洞洞的一片沒有一絲光亮,完全的形同虛設。

這地方倒也還算整潔,褚琪楓看在眼裡還是不免心裡一酸,輕輕的喚了聲:“潯陽!”

他的聲音帶了幾分惱意,有種陰測測的冷。

彼時褚潯陽正盤膝坐在石牀上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聲本以爲是巡邏的守衛,所以也沒睜眼,聽到他的聲音才從容的整理了一下衣裙從那石牀上下來,隔着森森牢門衝他露齒一笑,“哥哥你來了,給我帶吃的了沒?晚膳都沒用,我餓死了!”

她笑的肆意,完全不被眼前身陷囹圄的處境所影響。

褚琪楓看着她的模樣,雖然知道她是故意做在人前的表象也還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擡手彈了下她的額頭,寵溺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吃呢!”

話雖如此,他的目光已經冷然射向兩個隨行的侍衛。

年長的侍衛笑呵呵的上前,不等他吩咐已經自覺的掏了鑰匙開門,一邊賠罪道:“這地方的條件簡陋,委屈郡主了,郡王爺您有話儘管說,奴才們到外頭去候着。”

說話間已經手腳利落的幫忙把食盒裡的飯菜擺出來。

另外一名侍衛黑着臉把兩個包袱放下,然後不很情願的被他拽着出去,躲的遠遠的之後才忍不住道:“老吳你這是做什麼?潯陽郡主這次惹上的可是人命官司,據說還是人贓並獲,姚大人有令——”

“你怎麼不長腦子!”叫做老吳的侍衛大力一拍他的後腦勺,恨鐵不成鋼道:“人贓並獲跟咱們有什麼關係?所謂胳膊扭不過大腿,姚大人再大能大過皇上?能大的過太子?能大的過皇孫?你說人贓並獲,就算是潯陽郡主被入了罪了又能怎樣?太子殿下還是太子殿下,康郡王也還是康郡王,好端端的你得罪他們做什麼?這種順水人情,直接推一把也就是了,做人你總得要把眼光放長遠了。”

“潯陽郡主惹了官司,太子殿下和康郡王不會袖手旁觀的,姚大人的意思是怕他們串供。”那人將他往旁邊拽了一把,壓低了聲音道。

上回在大殿之上爲了推卸責任,姚廣泰死咬着褚易安手裡的九城兵馬司不放,他自覺是把褚易安給得罪的狠了,所以這一次褚潯陽的案子落到他手裡他已經是鐵了心要推一把了。

“你管他們做什麼,你看你的牢房就是!”老吳不悅的瞪他一眼,“姚大人要真有本事,他死咬着一個潯陽郡主算什麼?他要能連太子殿下都一起扳倒了那就是叫我去給他添腳趾頭我都樂意!”

那人聞言倒是一驚,再就不敢多說一句話。

是啊,姚大人就算是勢在必得能將潯陽郡主入罪又如何?東宮的當家人可是太子殿下!

牢房裡,褚潯陽雖是沒什麼胃口,不過對着桌上的飯菜卻沒有表現出來,撿着自己喜歡的填飽了肚子。

褚琪楓坐在旁邊細緻小心的給她佈菜,一直看她吃了許多,脣角彎起的笑容卻是逐漸轉爲酸澀,擡手摸了摸她的發頂道:“覺得委屈嗎?”

褚潯陽拿帕子擦了擦嘴,又漱了口才擡頭對他露出一個歉疚的笑容,“讓你和父親都擔心了,其實這裡除了地方小了點暗了點倒也沒有別的不好。”

褚琪楓見她還有心思開玩笑,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最後也只是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隨即便是神色一斂道:“事情有些複雜了,有人鑽了空子,利用青蘿的名義殺了顧長風,很明顯是存心嫁禍給你的。”

“什麼?顧長風死了?”褚潯陽也是始料未及,她還一直以爲是顧長風害怕被她抓住了把柄所以自導自演了一場戲想要滅她的口的。

“死了!”褚琪楓道,眉宇之間也是一片凝重之色,“陛下爲此大爲震怒,勒令大理寺嚴查此事,我們闔府上下都被盯上了,父親的意思是爲免再被人抓了把柄橫加利用,我們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大理寺應該明日就要提審此案,屆時只能你一個人先應付着,知道該怎麼做嗎?”

“嗯!”褚潯陽點頭,“父親的顧慮是對的,這件事你們誰都不要插手,就算有人問起也都一口咬定了對此事全不知情,如果只是針對我一個人的話,我應付的來!”

說話的同時褚潯陽也在心裡飛快的盤算了一遍,握了握褚琪楓的指尖道:“我的事別人知道的都是皮毛,青藤那裡你關照她一下,讓她不要自亂陣腳,昨天她都不在我身邊,讓她守口如瓶就是,其他事都等着我回去再說。”

不得不說,在這件事姚廣泰還真是小人之心了,越是事關生死的事就越要簡單處理,串供?假的終是假的,與其一羣人絞盡腦汁共同要圓一個謊,還不如其他人全部都置身之外。

所謂的多說多錯,就連事實都未必經得起反覆推敲,所以所謂串供也就是自掘墳墓罷了,她褚潯陽可不會這麼蠢!

她雖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褚琪楓也還是不能完全放心,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道出心中顧慮,“關於青蘿的事,你還是要提前心裡有個準備,據說刺客的屍首已經被帶回了大理寺,萬一——”

褚潯陽的神色一黯,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會是青蘿嗎?她不怕有人拿青蘿做引子來構陷她,可是卻不願意承認那一具屍體就是青蘿的事實。

定了定神,褚潯陽重新擡眸看向褚琪楓,“哥哥,幕後設局的人你和父親那裡有眉目了嗎?”

褚琪楓搖頭,“雖然蘇霖做這事的動機最足,但是明顯他沒有這樣的魄力直接對顧長風下殺手,真正佈局的應該是另有其人才對。”

兄妹兩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讀懂了一種莫名深刻的情緒。

片刻之後褚潯陽就把視線移開,起身在不算寬敞的牢房裡來回踱了兩步,再次回頭朝褚琪楓看過去的時候便是狡黠一笑道:“哥哥,既然有人送上門來了,不如這一局我們玩的大一點如何?”

褚琪楓皺眉,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褚潯陽撇撇嘴,環顧一眼這硬邦邦的陰冷牢房,“我這一晚上的牢房可不能白關,總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纔好。”

褚琪楓自然也是這個意思,只略微想了一下就點頭道:“好!”

他站起身,走過去替褚潯陽把袖口處的一點褶皺扯平,然後擡起眼睛微微一笑,“你只管保證自己可以順利脫罪就好,其他的事交給我來做!”

“嗯!”褚潯陽回他一個微笑。

褚琪楓拍了拍她的肩,然後叫人進來把食盒收拾了就轉身離開。

褚潯陽抖開包袱,從裡面翻出一件裘皮披風在那石牀上鋪了,然後直接把另一個裝衣服的包袱往腦袋下面一墊,裹着自己進來時候穿的那件大氅倒頭就睡。

上輩子風餐露宿的日子過的如同家常便飯,這裡的環境倒是不曾給她帶來任何的困擾,她入睡很快,也睡的十分安穩,只奈何好景不長,頭頂的天窗那裡才透出一絲光亮的時候外面就已經傳來聲勢浩大的一陣腳步聲,一隊侍衛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褚潯陽翻了個身坐起來,眨巴着眼睛似乎還在回味方纔的美夢,外面那個姓吳的的侍衛已經疾行而至,拱手道:“郡主,請您移步吧,大理寺那裡剛來的消息,請您過堂去問幾句話!”

“哦!”褚潯陽淡淡的應了聲,整理好衣裙翻身下地,左右看了眼就又笑道;“去給本宮打盆水來吧,今天公堂上的貴人肯定不少,本宮這個樣子過去就太失禮了!”

她被關進來雖然前後不過幾個時辰,但只就這份處變不驚的氣度就叫人深深折服,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真的以爲自己無辜就不會受到牽連。

老吳嘆了口氣,看她的目光之中多少帶了幾分同情,不過還是耐着性子叫人打水又送了乾淨的帕子過來。

褚潯陽從容的打理好自己,然後才一矮身從低矮的牢門裡頭走了出去。

這天的主審是大理寺卿姚廣泰,皇帝沒有到場,褚易安和褚易民還有刑部的幾位官員都列席旁聽,褚潯陽進門就一眼掃過去,赫然發現在座的居然還有她的小王叔褚易簡。

“父親,各位皇叔!”褚潯陽款步走過去,先給幾人行了禮。

褚易安上下打量她一眼,隱隱的嘆了口氣道:“還好吧?”

“自然是不好的,莫名其妙的就把我關到牢裡去了,回頭等事情說清楚,父親可得要幫我去皇祖父那裡討個說法才行。”褚潯陽的神態自若,卻是沒有半分嫌犯過堂的自覺性。

褚易安沒說什麼,案後的其他人卻是神色迥異各自都有幾分尷尬。

“不得胡鬧,這裡是公堂!”褚易民抿了口,冷着臉道,轉而看向高坐堂上的姚廣泰,“姚大人,既然人都到齊了,可以開審了吧?宮裡父皇還等着消息呢。”

“是!”姚廣泰恭敬的應了,清了清嗓子看向褚潯陽,擺正了神色道:“本官昨天晚上收到報案,說是有人深夜潛入京兆府衙門刺殺了顧大人,並且有證據表明潯陽郡主你有重大的殺人嫌疑,皇上對此十分重視,特意點了本官主審此案,各位殿下在此做個見證。潯陽郡主,本官問你,針對此事你可是有話要說?”

“本宮自然是有話說的,不過在這之前,是不是請姚大人先把您的報案人和證人都請上堂來咱們當面把話說清楚了?也好叫本宮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褚潯陽漫不經心的低頭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頭,她說着,頓了一頓,再次看向姚廣泰的時候神色間就帶了幾分諷刺之意,“而且——姚大人,在本宮被正式入罪之前您在堂上穩穩地坐着,卻叫本宮站着回話?本宮倒是無所謂,可萬一今天這案子不能成立,回頭又有哪位御史大人窮極無聊的參上一本,您覺得——這合適嗎?”

姚廣泰皺眉,旁邊的席上除了褚易安和褚易簡,其他人的臉色也都瞬間黑了一半,紛紛側目朝褚易安看去——

這個丫頭果然不知天高地厚,當真是被他們這位太子皇兄給寵的無法無天了,都到了這樣性命攸關的時候了,還要和姚廣泰擺譜擡槓,實在是——

“咳——”姚廣泰的神色尷尬,等了片刻沒見到有人出來打圓場,猶豫了一下卻是隻能妥協,咬牙道:“給郡主搬一把椅子來坐!”

“是,大人!”衙役領命去了,不多時就搬了一把椅子上來。

褚潯陽隨手解下披風墊着,然後才一提裙子大大方方的坐下,眉目之間猶且帶着淡淡笑容,着實是叫人看了滿肚子火。

姚廣泰強迫自己的移開視線,對着堂外沉聲道:“帶杜長明和京兆府的一干衙役上堂!”

他提起杜長明的名字的時候褚潯陽也無半分意外,昨天她在京兆府的公堂上是做的有些過分,當時在場的除了朱遠山也就是顧長風和杜長明兩個,真正能掌握準確信息的也就只剩下這個人了。

不多時外面十多個人被帶了進來,進門看到安然坐在椅子上的褚潯陽,走在當先的杜長明就先是眉頭皺了一下,然後領頭跪地行禮,“卑職等見過姚大人,給各位殿下請安!”

“杜長明,你把昨夜顧大人遇害的經過再說一遍。”清了清桑,姚廣泰道。

“是!”杜長明的態度恭敬,有條不紊的開口道:“昨夜二更十分顧大人還在後堂處理公務,卑職過去提醒他休息,不想才進了後院就聽到那屋子裡傳來呼救聲,剛好有幾個衙役也聞訊趕了來,卑職等人闖進去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顧大人已經被人刺死在了房間裡。被指等人竭盡全力將刺客拿下,但那人好像是事先服用了可以定時發作的毒藥,當場毒發身亡。”

“入室行兇的只就她一人?”姚廣泰問道。

“是!”

“嗯!”姚廣泰點頭,這才把視線移給褚潯陽道:“事情的始末郡主可都聽明白了。”

“本宮的耳朵還算靈光,聽的懂人話。”褚潯陽不冷不熱的頂了一句。

姚廣泰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不由就失了耐性,冷冷道:“那女刺客的屍首本官已經找人辨識過了,經過多人指認,都能證明她是你潯陽郡主的貼身婢女,叫做青蘿的,郡主你對此有何解釋?”

“死無對證,殺人的又不是本宮?你叫本宮如何給你解釋?”褚潯陽反問,態度依舊桀驁不馴,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肯配合一樣。

褚易民看在眼裡,原是忍不住想要開口訓斥,但不知道爲什麼,遲疑了一下卻什麼也沒有多說,只就佯裝垂眸飲茶,目光卻是陰測測的注意着堂上褚潯陽等人的一舉一動。

“郡主,本官現在這樣問話也是給你一個解釋分辯的機會,您再這樣的不配合,是一定要讓本官難做嗎?”姚廣泰的神色冷了下來,一拍驚堂木,“來人,把刺客的屍首擡上來!”

“是,大人!”衙差領命去了,不多時就擡着一具用白布遮掩的屍首進來,從身形上的確是個身量還未完全長成的少女的模樣。

褚潯陽的心裡略略有一抖,突然就有了幾分慌亂——

如果這下面躺着的真是青蘿那該怎麼辦?如果青蘿真的死了——

這個時候,她不能自亂陣腳!

用力掐了掐手心,褚潯陽的面上還是一副無所謂的姿態。

姚廣泰以眼神示意衙役將那白布掀開,褚潯陽挑眉看過去一眼,那一瞬間突然就安定了下來——

那裡躺着的女屍雖然在體型和衣着上都和青蘿極爲相似,就是面部輪廓也可以亂真,可是這會兒屍身卻像是從火海里走過一遭搶救出來的一樣,容貌損傷大半,即使剩下的半張臉也像極了青蘿,可是褚潯陽確定——

她不是!

褚易安和褚琪楓都說了不會干涉此事,如果對方控制在手的真的是青蘿,那就犯不着這樣欲蓋彌彰的再遮掩了。

“這——這屍體怎麼會變成這樣?”第一個開口的人卻是杜長明,神色一半詫異一半憤怒的死死盯着那具女屍。

然後他的目光便是銳利如刀鋒般狠狠剜了褚潯陽一眼。

褚潯陽的眉心一跳,心裡突然便有幾分疑惑——

這人的眼神太逼真,反而不像是在做戲了,難道他不是內應?

這樣一來,水可就又深了,褚琪楓那裡不知道能不能應付的來。

姚廣泰卻沒解釋,只是面色不善的對褚潯陽問道:“請郡主看看吧,她可是你的婢女?”

“這不是我的婢女!”褚潯陽道,兩個字乾脆利落。

“不!這就是潯陽郡主的婢女!”京兆府過來的一個衙役義憤填膺道:“這個婢女名叫青蘿,身手十分了得,是跟在潯陽郡主身邊貼身服侍的,我曾經親眼見過,絕對不會認錯!”

姚廣泰冷哼一聲,一招手,衙役就又從外面推攮了幾個人進來,有老有少,其中最顯眼的一個褚潯陽居然認得,是她院子裡的灑掃丫頭畫眉,其他人的身份也都無可挑剔,或是常來常往給東宮廚房供應蔬菜的菜販或是會每日登門收泔水的老漢,總之都是有機會在東宮附近出現的身份。

幾個人看上去都是老實本分的平頭百姓,在這堂上面對這麼多貴人甚至有人還在瑟瑟發抖,辨認了一番之後全都一口咬定了那女屍就是褚潯陽身邊的貼身婢女青蘿。

“是的,這就是青蘿姐姐!”畫眉小聲道,眼淚也跟着滾了下來,“從昨天一早她跟着郡主出門之後奴婢就再沒有見過她了,沒有想到——沒有想到——”

所謂的衆口鑠金,姚廣泰再看向褚潯陽的時候眼中就頗具得色的冷冷一笑,“郡主你還有什麼話說?”

“青蘿六歲就跟着我了,形影不離,是本宮和她相熟還是你找來的這些所謂證人與之相熟?”褚潯陽冷蔑說道,居高臨下斜睨着橫在當前的女子屍首,“這人的樣貌與她的確是有幾分相似,可是臉都毀了一半了,姚大人難道不覺得蹊蹺?如果不是有人慾蓋彌彰的試圖遮掩什麼,爲什麼不光明正大的刺客活捉了帶上公堂來和本宮對至?這麼一個死人,還是毀了臉的,隨便就栽贓說是本宮的婢女?這是不是太過牽強了一點兒?”

姚廣泰怔了怔,杜長明已經怒不可遏道:“郡主的意思,難道還是卑職等人故意殺人滅口嫁禍於你嗎?”

“就算是如你所言她是畏罪自裁,本宮倒是納悶了,她的臉爲什麼會變成這樣?”褚潯陽卻是不慍不火的反問。

“昨夜她的屍首被帶走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杜長明道,憤然擡頭朝堂上的姚廣泰看去。

姚廣泰的面色不善。

卻是閒閒坐在旁邊喝茶的褚易簡慢慢的開口說道:“昨天半夜衙門的殮屍房門口的燈籠被風吹落,出了點意外!”

“這麼巧?”褚潯陽聞言突然就笑了,諷刺的看向案後的姚廣泰。

姚廣泰突然就急了,怒聲道:“郡主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您還懷疑是本官有意爲之的嗎?”

這件事他也始料未及,本來是好端端的證據,現在弄成這個樣子,一大早皇帝就將他叫到宮裡好一通的數落。

姚廣泰自覺顏面無光,正要分辨的時候外面就見一個衙差神色焦灼的從外面快步進來,稟報道:“大人,京兆府衙門的牢頭來報,昨天入獄的兩個長順王府的侍衛昨天夜裡畏罪自殺了!”

褚潯陽漠然勾了勾脣角——

得要把蘇霖也拖進來,這一局玩起來才更有趣!

杜長明已經怒目圓瞪霍的擡頭朝她看去,怒吼道:“潯陽郡主,你好惡毒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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