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平日裡被霍琅這般當面訓斥,容旭堯一定會與他據理力駁,說不定還會直接動手。但今日,的確是他理虧。
“六爺,屬下甘願受罰。”
六爺彎了彎嘴角:“起來吧!”
聲音輕柔,倒不像對待平時那些犯了錯的下屬那樣,可這副平和卻讓容旭堯心裡更加不安。
果然,下一刻就聽得六爺說:“旭堯,這次的事情結束之後,你就回容家吧!”
容旭堯臉色一變,自從他跟在六爺身邊之後,他就再沒有這麼喊過他的名字,在他面前他從來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黒木狼。可現在……
“六爺,屬下願意接受任何懲罰。但請您不要讓屬下離開,這輩子屬下的性命都是您的!”
六爺笑了笑,眼底眸光未明:“當初救你的是我娘,她死了很久了,你也在我身邊保護了我這麼多年,不欠什麼恩情了。”
“不,六爺,若是當年不是您開口讓夫人收留屬下,只怕屬下現在早就沒了性命了。”當初,他被趕出容家的時候,如果不是遇上了六爺母子,只怕就算沒有死於那些要暗害他的人之手,也凍死在冰天雪地裡了。
這份恩情,他一輩子都還不清。
看着容旭堯一臉懇求的樣子,六爺嘴角緩了緩:“旭堯,我讓你回容家並不是要趕你走。你也知道,你祖父年紀大了,你父親不中用,現在容家的幾個孫輩也沒有出彩之人,他只怕早就後悔當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你那繼母耍手段將你趕走了。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大將軍府的長子嫡孫,難道就甘心將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拱手讓人?”
容旭堯的身子微微僵硬,眼中漫過濃濃的恨意,那一直駐紮在心底的場景又不停地在腦海裡回放了起來。
“六爺的意思是要讓屬下回大將軍府,想辦法接過容家軍?”
六爺並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淡淡地道:“完顏珣已經廢了,但是忠義王府壓在我上頭的論嫡論長一隻手都數不過來,更何況老頭子向來對我有偏見。你回了將軍府,比留在我身邊更有用。”
這一次,他不會再像之前那麼魯莽了,一定會一步一步來。哪怕花上再多的時間,也要等萬事具備了再一雪前恥。
他有的是耐心,也有興趣和葉卿清還有所有曾經對他出過手的人慢慢過招,總該讓他們嘗一嘗敵暗我明是什麼感覺!
容旭堯點頭,六爺在忠義王府裡的處境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早些年六爺身子本就不好,又因爲他母親的事情被王爺嫌棄,府裡哪怕是一個小廝都能隨意欺辱他,更不提那些郡王郡主們了。也就是自從當初暗地裡給世子出主意讓他在王爺面前獻計滅了科林家開始,處境才漸漸好轉。但若是沒有外力相助,想要在王爺退下後坐上忠義王的位子基本上是沒有可能。
就算現在看起來在六爺身邊是霍琅比較受器重,可他心裡清楚,他們這一路走過來的情義,非其他任何人可比。
說是主僕,更像是兄弟。所以,但凡是六爺的吩咐,他都會義不容辭。
只除了……這次霍雲歌的意外。
“六爺,不知雲歌她……”容旭堯躊躇些許,最後還是問出了口。
六爺很是善解人意:“她就在隔壁的屋子裡,你去看看她吧!至於……事後你想要帶她回西秦還是放了她,都由你自己決定。”
容旭堯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屬下謝過六爺!”
霍琅上前問道:“六爺,這次黒木狼爲了雲歌壞了事,說不定下次還會……真的要讓他將人帶回去?”
說句心裡話,六爺身邊這麼多下屬,最讓他忌憚還有嫉恨的便是容旭堯。
和當初對葉卿嵐的感覺差不多,因爲他們倆都是銜着金湯匙出生在權貴之家,一生下來就與他拉開了天與地般的距離。
在他遊跡於市井之間爲了一些果腹之物被人追打辱罵時,他們可能對那些美味珍饈都不屑一顧;在他拼勁自己的性命才能爬到人上人之時,他們憑藉着家族的優勢毫不費力地一步登天。
霍琅不得不承認,他恨這種人。這也是當初六爺找上他時,他幾乎沒加考慮地就答應了爲他做事。即便那個時候他與葉卿嵐已經認識了近一個多月,甚至已經可以稱得上是朋友了。
而事實證明,他的選擇也沒錯。若非暗中投靠了六爺,他肯定無法在武學上突飛猛進,也不可能追緊葉卿嵐的步伐同他一起成爲了軍中最年輕的將領。
可是容旭堯的存在,總是讓他有一種危機感。那種無助的感覺彷彿自己隨時會失去一個能夠拯救他於水火、助他一步登天的靠山。因爲他很清楚地知道容旭堯對於六爺,同他們這些普通的下屬不一樣。
所以,昨晚容旭堯壞了六爺的計劃,他心裡氣恨之餘隱隱也有一些幸災樂禍……
六爺擡眸,似笑非笑地瞥了霍琅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將他的小心思看了個透徹:“下去吧!後面的事情好好安排,對了,華蕭然已經到了定京城的路上,給他傳信,讓他儘快過來見我一趟。”
如果,霍雲歌真的跟了容旭堯,他倒是很想看看葉卿嵐臉上的表情。
所愛之人被奪的那份蝕骨之痛,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
這幾年,若不是還有這份恨、這份愛在支撐着他,就這具不中用的破敗身子,只怕六年前初初醒過來的時候他便熬不下去了。
世事輪迴,葉卿清留給他的痛總該讓她在乎的人也嘗一遍纔算公平!
容旭堯快步去到了霍雲歌的屋子裡,見她坐在牀上,眼中一片迷濛,想必是剛剛醒來不久。
“雲歌……”容旭堯柔聲走上前,或許是因爲經過了昨晚的事情,潛意識裡他已經將霍雲歌當成了自己的女人,也自動拋開了以前那些不愉快甚至霍雲歌厭惡他的事情。
他的手剛剛碰到霍雲歌的胳膊,便被她觸電般一把打開。
“雲歌……”容旭堯按壓住了條件反射般涌出來的怒氣,再次輕聲喊了他一聲。
這一次,霍雲歌擡眼望向了他,與他關切的眼神直接對視,可眼中一片冰涼,甚至還帶着一些厭惡。
“這是哪裡?”對視許久,霍雲歌終究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地方很熟悉,應該是上次被矇眼的時候帶過來的地方。
她記得,剛剛迷迷糊糊的時候似乎還聽到了鐘聲。可看這裡,卻並不像是寺廟……
容旭堯凜了凜眸子,答非所問道:“你身子怎麼樣了?”
一提到身子,霍雲歌的臉刷地一紅,身上隱隱還有一股似被碾壓過一般的痠痛。雖然昨晚是中了藥,可那些情形她卻記得一清二楚。
見霍雲歌害羞了起來,容旭堯剛剛一瞬間凝固的心情總算是再次融開,他擡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你的臉這麼紅,是不是想起了些什麼?”
霍雲歌直接將他的手用力拍開,抿脣不語。
“你在氣什麼?怪我不該戳破事實,還是在害羞?說起來昨晚雖是我第一次真正要了你的身子,可之前你我早就不止一次裸呈相見了,你現在害羞些什麼?”
霍雲歌轉頭,氣憤地瞪了他一眼。
容旭堯笑出了聲:“我的小云歌,你就承認你喜歡我又怎樣?”
“你胡說!”霍雲歌幾乎是立即就開口反駁,卻多了一股欲蓋彌彰的感覺。
容旭堯趁她不注意強行將她柔嫩的小手拉過來揉捏把玩:“你如果不是喜歡我的話,爲什麼昨晚那麼主動?差點兒就要了我的性命了知不知道?你們東齊那些愛好附庸風雅的人常常說一句什麼話來着,對了,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昨晚我差點兒就死在你這朵牡丹花下了!”
霍雲歌氣惱地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開口辯駁:“我中了媚藥,根本就不是自願的!”
一提起這事兒,容旭堯眼中的興味更甚:“別狡辯了!你怎麼都不肯委身於葉卿嵐,可卻對我沒有絲毫的拒絕,我知道其實你的意識是清醒的。”
容旭堯的一番話說的霍雲歌啞口無言,連想要反駁都無從說起,她看着眼前笑得狡黠的男人,譏誚道:“那你呢?你也是真心喜歡我嗎?”
廢話,他若不是真心喜歡她,又怎麼會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就想着先給她解毒!
“我當然……”只是,沒說出口的話卻被霍雲歌一把打斷,“其實,你或許也是有一些喜歡我的,但更多的只是利用我!”
“你把話說清楚!”容旭堯雙眸緊緊地眯了起來,捏住她的手的力氣瞬時加大,就像是一頭隨時會發怒的獅子一樣。
吃痛之下,霍雲歌咬了咬脣,可臉上的嘲諷依舊:“昨晚,你敢說你不是故意對我下藥,然後對嵐哥哥動手嗎?可笑我還以爲之前你放我和大哥走的時候,便是真的放手了,不會再利用我做些什麼,我真是想錯你了。容旭堯,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只會利用女人、欺負女人的卑鄙小人!”
“你——!”一時氣急,容旭堯直接擡起了手掌。
霍雲歌一改往日在他面前的怯懦,揚起了臉,嘴邊帶着刺人至極的笑容:“你打啊,你也就只能對着我逞兇耍狠了!”
容旭堯一動不動地看着她,揚起的巴掌最後還是沒有落下來,挪開視線,可是眼中卻滿是冰冷:“我就是利用你又怎麼樣,你憑什麼覺得我就該無緣無故地對你好,你以爲自己是誰?要相貌沒相貌,要身份沒身份,現在你連一個乾淨的身子都沒有了,你還惦記着葉卿嵐?他不會再要你了!”
“我知道……”霍雲歌低低地道。
就算沒有昨晚的事情,她也沒有想要嫁給嵐哥哥,但這不代表她能看着別人傷害他,尤其還是利用她來傷害他,任何人都不行!
“霍雲歌,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情?”容旭堯的聲音陡然變得有些怪異,語氣裡甚至有些看好戲的姿態。
霍雲歌低聲問道:“什麼?”
容旭堯放開了她的手,將雙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傾身向前,貼在了她的耳邊:“你忘記了,昨晚你是跟着誰後面離開的了?你就沒有想過爲什麼自己好端端地會突然人事不醒,然後有了意識的時候便已經掙扎在媚藥的煎熬裡了呢?”
聽着似情人間的呢喃,可這一句句輕柔得彷彿沒有一點點殺傷力的話卻如一把尖刀直接插入了霍雲歌的心臟深處。同時,也撥開了她心裡下意識去迴避的一個場景。
“不,不會的,不會的……不會是他……”霍雲歌驚得一把推開他,輕喃着連連搖頭,目光有些呆滯,滿是不可置信。
就好像只要處在這種混沌之中,便能永遠將那已經擺到明面上的事實給抹掉。
容旭堯再次捏住了她的下巴,使得她的眼睛裡只能有他的倒影:“你在逃避什麼?已經知道了是不是?昨晚的事情不是我一個人做的,甚至這一路以來,逼着你對葉卿嵐下手的人,也不只我一個,你這麼消極,是因爲不想看到他們兩個人站到對立面嗎?我今天就想聽你說一句,你大哥和葉卿嵐,你選誰?”
問起這些話的時候,容旭堯心裡有些苦澀,果然心動不是誰都能嘗試的事情。若是今天和霍琅站在對立面的是他,只怕霍雲歌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吧!
“不是的,不是他,你騙我的是不是?”霍雲歌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看向他的目光滿是可憐兮兮的請求。
她大哥和嵐哥哥明明是戰場上並肩作戰多年的好兄弟,他們這麼多年的兄弟情誼,大哥怎麼可能是背後要置嵐哥哥於死地呢!
而且,如果像容旭堯所說的那樣的話……那是不是從離開邊城前的那一段時間,容旭堯找上自己的時候,所有的事情大哥也都知道?
“不是這樣的是不是?我是他的親妹妹啊,他怎麼可能會看着這一路你拿他的性命來威脅我、欺負我卻不聞不問呢?我不相信,不相信……小時候,就算是有人把我碰摔倒了,他也會上前和那人打架拼命。我不相信他會那麼對我,你騙我的是不是?”
霍雲歌緊緊地抓住容旭堯的衣襟,只希望他能告訴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看着她淚流滿面的樣子,容旭堯的心漸漸軟了下來,有些後悔不該因爲在意葉卿嵐在她心裡的地位出言試探,不該將這個殘忍的事實告訴她。
這世上最讓人痛心的事,只怕就是最信任的人的背叛吧!毫無防備卻又最能直達心底!
他將一直搖頭抽泣的霍雲歌輕輕地抱在了懷裡:“以後有我,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霍雲歌的身子哭得顫了起來,她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可所有的事情有那麼合理!
大哥和嵐哥哥明明是拜過把子的好兄弟,可卻一直找藉口拖延着見面的事情且還不讓她將他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訴嵐哥哥。昨天晚上,嵐哥哥去買糖葫蘆之後,她也是因爲大哥才離開的。
爲什麼事情會這樣……她甚至都不敢去見霍琅,害怕親耳證實這個不堪的事實,更害怕知道大哥更多的秘密。
“我要離開這裡!”霍雲歌一把將容旭堯推開,就要下牀。
容旭堯拉住她的手,目光幽深地看着她:“霍雲歌,你是什麼意思?”
“我想知道嵐哥哥怎麼樣了……”
“他沒死!”
“我想回去看看他的情況。”
容旭堯嗤笑了一聲,他就知道,在她心裡他無論如何都比不上葉卿嵐。
“霍雲歌,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他不會要你的!你不是男人,你不會懂這些事情,沒有哪個男人會不在意自己女人的貞潔!”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她……”
霍雲歌這一副垂首的低姿態讓容旭堯頓時覺得身心無力。以前不愛她的時候,他隨便怎麼對她都行,因爲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想法。可現在,他該死地卻沒有辦法去強迫她!
“霍雲歌,如果你今天離開我的話,就再也不會有機會回來了,我不會再要你的!”容旭堯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極其認真。
哪怕知道沒有太大的希望,他也想賭一次。他人生中第一次付出的所謂愛情,不想讓它就這樣平白夭折。
霍雲歌垂了垂眸子,須臾,將他的手一點一點地掰開,朝屋外走去。
容旭堯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自食苦果!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他他媽的當初就算是慾火焚身也不會去招惹這麼一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唔——!”屋外忽然傳來一陣短暫的低呼聲,容旭堯瞬間就衝了出去。
眼見着霍琅將已經昏迷的霍雲歌抱在懷裡,往她嘴裡不知倒了些什麼,上前就將人奪了回來,確定霍雲歌沒有什麼大礙之後,才黑着臉怒斥霍琅:“你給她喝了什麼東西?”
霍琅滿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嗤笑道:“你擔心什麼?我是她哥哥,還能害她不成!既然她要離開,那麼這裡的事情自然不能泄露出去,剛剛給她喝下的,不過是洗掉了她從昨晚開始的一段記憶而已。”
末了,看容旭堯依舊一臉凶神惡煞地瞪着他,又笑着加了一句:“你別這麼看着我,都是六爺吩咐的!說來也是你自己沒本事,若是你能將她留住,也沒有這麼一出了是不是?”
容旭堯根本就不屑再與霍琅這種喪心病狂的人多說一個字,抱着霍雲歌便要離開。
“六爺已經安排了人送她離開,現在定京城裡明裡暗裡搜尋的人不少,你最好別再壞了六爺的事!”霍琅又在身後冷冷地說了一句。
定王府
葉卿嵐醒來的時候,便見一張放大的人臉正貼在他的眼前,那種近乎釐米之間的距離,甚至能讓他很清楚地看到那不斷顫動的睫羽,彷彿閃爍着一道七彩氤氳的光芒,連帶着慢熱的呼吸聲不斷地侵襲着他的鼻間,使得他有一瞬間的怔愣。
兩人四眼對視,葉卿嵐一時間愣在了那裡。反應過來之後,這才一把將人推開。
春花心裡正美着呢!
剛剛無聊之下,好不容易屋子裡又沒了人,她便趴在牀上數起了葉卿嵐的睫毛。沉睡的他簡直就是個睡美人,肌膚光滑奶白、睫羽纖長,脣瓣菲薄有型、粉嫩的感覺讓人特想直接一口咬上去,味道一定十分美味。
不過,這些春花也敢放在心裡想一想。
只是,沒想到一睜開眼,所有的美感就全被破壞了。
“你醒啦?”春花裝着無所謂地隨口問了一句。
葉卿嵐點點頭,也不再想剛剛那一瞬間的尷尬。他記得清楚,昨晚是春花救了他。他雖然煩這個纏人的丫頭,可也不至於不知好歹到忘恩負義。
“那就好,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春花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虧昨晚那些人後來沒有追上來,否則恐怕他們都難逃毒手。
“雲歌呢?”葉卿嵐的本身身子就好,昨晚那一拳雖然打得重,可到也不至於傷了他的根本,他心裡放不下的是霍雲歌。
春花一聽就急了,鼓着嘴道:“雲歌雲歌,你就知道雲歌,你自己昨晚都差點兒被別人給害了,還想着別人!”
葉卿嵐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套上外裳便推門走了出去。
春花覺得這世上就沒有人比她更憋屈了,追了他一路,甚至不惜屈尊在他身邊做個小丫鬟,可那個臭男人卻總是拿她當空氣!
可是氣歸氣,心裡怒火再大,腳上還是不聽使喚,又急切地追了過去。
葉卿嵐剛出了院子,便撞上了過來找他的葉卿清。
“嵐兒,你身上還有傷,怎麼不好好歇息一番?”葉卿清見他急匆匆的樣子,又心疼又心急。
跟過來的春花在後面哼了一句:“就是,你看,姐姐都說你了吧!”
葉卿嵐蹙眉轉過頭睨了她一眼,眼中有些不耐,繼而安慰葉卿清示意自己沒事:“大姐,我沒事,你們有沒有去找雲歌?”
到底年紀大了個子也拔高了,葉卿清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在她頭上賞個爆慄,只好輕輕嘆息:“走吧,我來找你就是爲了雲歌的事情,她沒什麼事,這會兒青蘿正在花廳裡給她把脈呢!”
說來也巧,這一個剛剛找到,另一個就醒了過來。
葉卿嵐心下一鬆,恨不得立即拔腳飛過去,只不過好歹還記得估計自己姐姐的心情。
葉卿清有些無奈地看着他那一副隱忍的急切樣子:“趕緊去吧!”
葉卿嵐揚脣,即刻便跑開了,春花也跟在後頭追了上去。
葉卿清心裡一陣默嘆,這三個人,只怕又會是一場糾葛!
“雲歌,你真的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葉卿嵐見她沒有事,心上鬆了下來。
剛剛在握住她的手狀似無意扶脈之時,他就已經知道昨晚帶走她的那個人應該是替她解了毒了。心裡若說沒有一點介意和難過那是不可能的,可他知道那不是雲歌的錯。
如果,她真的不記得了那也好,至少不會知道自己被別人糟蹋過。
霍雲歌搖頭:“我只記得昨晚我們一起上街,然後看了舞燈,猜了燈謎,然後煙花……還有你說了……後面就不記得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爲什麼後來到今天醒過來的事情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葉卿嵐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別多想,沒什麼事情,只是後來你太累了,睡過去了,所以纔沒有印象的。”
“是這樣嗎?”霍雲歌似信非信地問道。
“嵐哥哥什麼時候騙過你?”聲音輕柔,彷彿能夠將人溺斃其中。可霍雲歌大約是想起了昨晚他說的那些話,有些不好意思地將身子往後挪了挪。
春花笑嘻嘻地上前插進兩人中間:“國公爺,姑娘肯定是累了,不如讓奴婢先陪她下去休息一下吧!”
葉卿嵐皺眉,有些後悔當時是不是不該一時心軟讓這個難纏的女人給纏上,怎麼哪裡都有她的事兒!
屋外,顧青蘿低聲對葉卿清稟道:“王妃,霍姑娘是因爲用了藥纔會失了一部分短暫的記憶,其他方面倒是沒什麼事。只是……霍姑娘已經不是完璧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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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葉卿清眼中驚疑,震驚可想而知。
顧青蘿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葉卿清抿了抿脣:“不要將此事說出去!”
齊子皓回府之後,將葉卿清和葉卿嵐一起帶去了茗水院。
坐在書桌後面,聽葉卿嵐將昨晚的事情說了一遍,齊子皓目光沉沉地打量着他:“你身邊的那個春花,可知她是什麼身份?”
葉卿嵐搖了搖頭:“原本不知道,當時只是回來的路上恰好救下了一個小叫花子,就是她,然後便被她纏上了。不過這一路,我也一直有派人注意着她,並無什麼出格之處。昨晚之後,大約知道她應該是滇南國的人。”
滇南國是西秦邊上的一個小國,民風彪悍開放。國內多深山老林,國人對於蛇蟲鼠蟻之物,向來多有研究。昨晚那春花使的馭蛇術,便是滇南國的人擅長之術。
齊子皓擡手支着下巴,道:“她是滇南國的小公主,華瑤依。”
葉卿嵐眼中一緊,顯然沒想到春花會是一國公主。雖說滇南國只是個小國,可這春花,不對,是華瑤依看起來可沒一點兒公主的樣子,哪有堂堂公主會辦成小叫花子和丫鬟的!
葉卿清問道:“子皓,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剛剛皇上召本王進了宮,滇南國的太子和二皇子已經在宮裡了。”齊子皓看着葉卿嵐,顯然意思就是這兩人是爲了華瑤依而來。
葉卿嵐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他早就知道春花肯定不是一般的小叫花子,那股子機靈勁兒看起來就不像。眼下這兩人來了,正好將那個纏人鬼接走。
不過……“華瑤依爲何會離家出走?”
齊子皓神秘莫測地笑了笑:“是因爲逃婚。而且據她兩位皇兄所說,華瑤依走之前,給滇南國的老皇帝也就是她父皇留了一封信,說是要自己出去找夫君,若是找到了,就一輩子賴在那人身邊。”
華瑤依在滇南國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公主,說話做事向來都是我行我素,加之滇南國本身民風就比較開放,行事作風一貫來就是極其大膽。
葉卿嵐的臉色沉了下去,看着齊子皓一臉興味的笑容,他是想說自己就是華瑤依看中的那個夫君?
葉卿清也沒想到春花那個丫頭居然會有這樣的身份。滇南國和東齊雖然八竿子打不着,也沒有什麼恩怨,但是和西秦慣來是友邦也可以說是依附着西秦,一旦牽扯上未必是什麼好事。
“子皓,皇上怎麼說?”
“人家哥哥都找了過來,咱們還能不讓他們將人帶走?只不過……”
葉卿清就看不得他這說話說一半的樣子:“只不過什麼呀?”
齊子皓再次瞥了葉卿嵐一眼,嘴角笑意依舊:“只不過據那兩位皇子所說,他們在老皇帝心裡的地位可比不上華瑤依,雖然也是奉了命令一定要將人帶回去,那若是華瑤依抵死不從,他們也不能將人綁回去。所以,希望卿嵐幫忙勸一下。”
葉卿嵐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大姐、姐夫,你們放心,我會讓她回去的!”
要是知道華瑤依是這麼個大麻煩,當初他纔不會輕易地動惻隱之心出手救她!
葉卿清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嵐兒,你好好和她說,好歹她也救了你一命,而且那小姑娘心眼兒也不壞。”
雖然人是比較精靈了些,也有些小心思,可葉卿清相信她之前說的話,她對葉卿嵐沒有惡意。
葉卿嵐點頭,隨即問到昨晚的事情:“姐夫有沒有查到什麼?”。
“暫時還沒有,回頭若是有些什麼的話,我再找你商議。你先將華瑤依的事情解決了。”
葉卿嵐先行告辭去找華瑤依和霍雲歌了。
葉卿清上前問道:“子皓,昨晚那些人會不會……?”
一想到剛剛葉卿嵐說那些人全都是當年和天水宮一樣的裝扮,她心中就十分地不安。
對於這種無法掌控的事情,又或者說是暗中被人盯上了總會給人一種不安定,尤其是他們現在還有孩子,最易着了旁人的道。
齊子皓將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走過來圈住她的腰:“別擔心,就算真的是天水宮的餘孽,也不過是些宵小之輩,我已經讓人在查了。”
天水宮最靈魂的兩個人,燕少桓死了,燕容瘋了,就連當初燕容身邊的那個打手也就是燕少桓的生父也不在人世了。或許,這只是有人藉着天水宮的名頭在故意生事罷了!
是人是鬼,到時候一看便知!
這邊廂華瑤依陪着霍雲歌一起去休息之後,四處打量了一下,見周圍沒人,這才悄悄地問了她一句:“雲歌,我有話問你……”
“你問。”霍雲歌覺得這會兒的春花有些怪怪的。
之前她剛剛到她身邊的時候她便說過直接喊她雲歌便行了,不用那麼多禮,可春花偏偏說什麼主僕有別。其實說實話,她一點兒也不覺着春花身上有一點點兒奴婢的樣子。
不但沒有那種天生低人一等的自卑怯懦,反而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雖然她口口聲聲自稱着奴婢,可舉手投足之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肆意與驕傲。雖然有時候會刻意地掩飾起來,可霍雲歌能看得出來她們倆的心境不同。
華瑤依臉色微紅,神神秘秘地湊到了霍雲歌身前,低聲道:“你會不會嫁給葉卿嵐?”
“啊?!”霍雲歌呆住,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種直白的問題,反應過來之後,立馬反射性地搖起了頭。
華瑤依笑得嘴都咧開了:“真的?你確定?你不是喜歡他嗎?”
她對葉卿嵐其實是一見鍾情,否則也不會想盡辦法死皮賴臉地纏着他一路跟着來了京城。
之前沒看出葉卿嵐對霍雲歌有什麼的時候她還不急,想着大不了慢慢地來就是了,至於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她更是沒放在心上,葉卿嵐纔看不上那些女人呢!
可是最近這些日子,葉卿嵐也不知怎麼了,突然對霍雲歌的態度就改變了,華瑤依那就繃不住了,也裝不下去了。
可好在,現在是峰迴路轉……
霍雲歌隨後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和嵐哥哥現在是兄妹。”
華瑤依捂着嘴笑了起來,那樣子,就想得到了什麼覬覦已久的寶貝一樣。
“你……該不會是喜歡嵐哥哥吧?”霍雲歌有些驚訝。
華瑤依下巴一昂,撅着嘴道:“對啊,我喜歡他,不行嗎?”
“沒有沒有……”霍雲歌有些窘窘地擺了擺手。只是覺得這個春花前後差異也太大了些,怎麼現在看起來頗有些霸道的樣子。
怪不得之前每次她和嵐哥哥單獨說話的時候春花都會時不時地跑進來插一句,看來真的是她太笨了!
華瑤依還想對霍雲歌說些什麼的時候,便見葉卿嵐快步趕了過來,她立馬朝着他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
葉卿嵐睨了她一眼隨即將目光投向霍雲歌:“雲歌,你先去那邊亭子裡歇一會兒,我和她說些事兒便帶你回去。”
見葉卿嵐面色有些嚴肅,霍雲歌點了點頭,走的時候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華瑤依。
只不過華瑤依卻一點兒沒有察覺,笑嘻嘻地朝她擺了擺手,接着便眨巴着一雙靈動的眸子看着葉卿嵐:“國公爺,你有什麼話要單獨和我說呀?”
葉卿嵐也不與她繞彎子,直接將雙手背在身後,語氣沉肅:“你兩個哥哥找來了,和他們回去吧!”
華瑤依眼珠子一轉,最後撇了撇嘴,低聲咕噥道:“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纔沒有哥哥呢!”
“華瑤依,你非要我這樣喊你才肯承認是不是!”葉卿嵐沒耐心與她周旋。
她的嘴皮子有多利索他早已深有領教,否則也不會被她一路賴到了京城來。
華瑤依一點兒也沒有身份被拆穿的尷尬,反而繼續笑眯眯地道:“原來你都知道了呀!那兩個傢伙真是討厭,誰讓他們來找我了!”
葉卿嵐蹙眉:“那是你的事兒,你不回去也不要再繼續在我身邊賴着,沒得讓別人誤會了!”
“誰誤會了?”華瑤依努了努嘴,一副無謂的樣子,“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還是你擔心雲歌?她纔不會誤會,剛剛我都問了她了,她又不喜歡你,也不會嫁給你的!”
如果說葉卿嵐剛剛僅僅只是不耐,但至少臉色還算得上是柔和,那麼現在就已經處在爆發的邊緣了。
之前他也已經感覺到了雲歌的不對勁,可到底她沒有將話說出口,可是現在被華瑤依這麼一說,葉卿嵐覺得自己的難堪彷彿一下子全被攤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他雙手在背後緊緊握起,嘴脣緊抿:“我和雲歌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我就是在管自己的事情啊!我挺喜歡你的,要不你考慮考慮做我的駙馬怎麼樣?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背井離鄉的,我可以入鄉隨俗嫁到你們東齊來,乖乖地留在你身邊,陪着你還有你家裡人的!”華瑤依早已將他們兩人未來的藍圖構建好了,只等着葉卿嵐點頭便行了。
至於那個勞什子的病秧子,誰理他!她纔不要回去和親呢,誰答應的誰嫁去!
葉卿嵐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個神經病一樣,如果說她是那種可以耍心機勾引他的女人,他還能駁斥幾句甚至直接甩臉,可華瑤依將一切說得這麼理所當然,甚至連他自己都要以爲這些是真的了。
“華瑤依,你別在這裝瘋賣傻了!你救了我,還有這一路幸虧有你一個女孩子陪着雲歌,這些我都記在心裡。日後若是有可以效力的地方,你只管說便是了!”
華瑤依氣得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誰稀罕你記在心裡了!你以爲我閒得慌是不是,故意扮丫鬟、故意哄着別人開心!”
平日裡就只有別人哄她的份,在滇南國,就沒有誰敢對她說個不字的,若是生起氣來,就是她父皇都得乖乖地讓她拔鬍子來哄她!
其實認真說起來,華瑤依自打有意識起便一直是個蠻橫霸道的存在,雖然不至於說不講理,但要是讓她對別人伏低做小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就說她從滇南國一路逃婚過來,各種身份都扮遍了,沿途那些被她教訓過的地痞惡霸、貪官潑皮,無一不是跪着對她求饒,就沒見她低過頭。
也就是無意中撞上了葉卿嵐一眼,想着扮個小乞丐逗着他玩,沒想到最後把自己玩進去了。
葉卿嵐到底年輕,又從來沒和女人鬥過嘴,自然不知道她們是需要哄的,眼見着華瑤依的眼眶開始紅了起來,有些煩躁地抓了抓後腦勺,說了一句:“又不是我讓你這麼做的!”
“譁”地一聲,華瑤依只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碎成了渣渣,她狠狠地瞪了葉卿嵐一眼,用力地將他一下子撞開,哭着跑走了。
葉卿嵐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他不就是說了一句實話嗎!也好,把這丫頭氣走了,省得以後再回來煩他!
但葉卿嵐沒想到的是,華瑤依此刻的確是哭着離開了定王府。
可翌日一早搖身一變,便以滇南國瑤依公主的身份正大光明地住進了榮國公府。
一同來宣旨的德公公特意私下裡和葉卿嵐提了一句:“國公爺,皇上說了,瑤依公主年紀小不懂事,可心地不壞。若是在府上闖了些什麼禍,國公爺還請多包涵纔是。眼下還在正月裡,國公爺也大可多盡一番地主之誼,陪着公主多在定京城裡逛逛。”
葉卿嵐目光狐疑地打量了德公公一番,他怎麼覺着皇上這話裡的意思是要讓他和華瑤依多多親近一番?
乍一聽到這件事的葉卿清也是這麼想的,秀眉微蹙,直接將齊子皓手上的書抽了下來,不解地問道:“難不成皇上要撮合嵐兒和華瑤依?”
齊子皓看了他一眼,嘴角彎了彎:“撮合談不上,但確實是樂見其成,若是卿嵐能娶了華瑤依也不錯。”
“爲什麼?”葉卿清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