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興業心裡琢磨着丁小橋到底是什麼意思,一時之間也不敢回答,丁小橋倒是不着急,只是笑眯眯的望着她。只是她臉上的笑容越好看,盧興業這心裡面就越愛一點底氣都沒有,甚至連回話的勇氣也是都沒有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看了看丁修節,發現丁修節正在看着丁小橋,臉上卻有點說不出味道的表情,便知道現在丁修節也如自己一樣弄不清楚丁小橋的意思。
於是,他咬咬牙,當即就回答了說:“如果說我沒有了呢?”
丁小橋也不客氣,只見她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之後,很快就放開,笑着說:“那我就只能跟盧東家說抱歉了。”
丁修節連忙道:“小橋……”不過他還來不及說下面的話,就看見丁小橋已經朝着他舉起了手,他也就只能將那些已經想要衝出口的話全部都嚥了下去。
“我並不是說不幫盧東家,只是,盧東家我剛纔也說了,要在我們丁家能力範圍之內的忙,我一定是會幫的。人人都說我們丁家現在有錢了,可是,盧東家你是最知道的,我們家現在在這上河鎮說起來好像是比較算得上名號,可是真正的要跟那些富戶相比,我們丁家又算得了什麼呢?所以,就算是我想將你說得這些店子都收了,我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不是?就算我拿得出這麼多錢收這些店子,可是也沒有那麼多錢經營不是?我這個人做人實在,講究有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飯,所以,讓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還真是隻能說抱歉了。”
這話雖然並不是很好聽,但是就連盧興業也不得不承認,這說得是很有道理的。他點點頭,算是默許了丁小橋的話,這丁小橋話裡面所有的都是實話,實話到連盧興業都沒有辦法反駁,他垂着頭坐在那裡想了一會兒之後,才終於嘆了一口氣,說道:“不知道丁小姑娘看中的是賽百味的哪一家店子?”
“王都那一家如何?”丁小橋倒是個心狠的,既然決定了要要,那就一定要個對自己最划算的,於是張口就說說道。
雖然盧興業的心裡面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現在一下子聽到這句話,他的一顆心還是一下子就沉到了底。要說這麼多年來,哪一個店子最讓盧興業費心血的話,那就一定是王都裡面這一家。因爲地處王都,又是最大的店面,還要跟各個上流的人物打交道,盧興業爲付出的錢真是不一點半點。
說難聽點,這王都裡面開店子,說起來好像是很好聽,可是實際上的苦處卻真是不足與外人道也,看起來好像是大筆大筆的掙錢,可是花錢也是大筆大筆的,盧興業這些年掙得錢,很多都只直接投到了這家店子裡面,甚至連泡都沒有起一個,但是,就算是如此,盧興業還是對於這店子極爲的上心。
不管如何,那是賽百味的臉面。
盧興業雖然心裡極爲的難以取捨,可還是張口打算拒絕,不過,他還沒有說出話來,就聽到丁小橋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盧東家,你可能覺得我這是在趁火打劫。”
盧興業沒說話,但是周身發出的氣息沒有一處不是在說“就是如此”。不過丁小橋卻一點也不爲意,她眉眼舒展開來:“不過,在我看來卻是各取所需罷了。”
“各取所需?”盧興業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可以聽得出來,在他的聲音裡存在的種種傷感。
“難道不是嗎?我知道盧東家在想什麼,能在王都開店子,不管從那一個方面來說都是極有體面的一件事,要是貿貿然就退出的話,不但給自己也會給整個牌子都帶來不能磨滅的傷害。這件事親事,盧東家想到了,我當然也想到了。只不過我想提醒一下盧東家,雖然賽百味的牌子非常的敞亮,可是到底是爲什麼會起來爲什麼會敗落,這個原因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而造成這個結果的主要原因是什麼,盧東家難道就沒有想過嗎?”
丁小橋說話的時候聲音一直是平和的,溫柔的,就好像是從山間流過的小溪,又好像是那秋夜裡從天而降下的皎潔的月光。可是,就是這樣的聲音卻讓人浮躁的心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就連一直都處於一種悲憤狀態中的盧興業在聽到這樣的聲音之後,心裡的那股子的邪火也漸漸的平靜了下去。
盧興業開始了這麼長時間第一次的思考,他在思考丁小橋說得問題,不過,到底因爲時間太短了,而且,他得腦子裡面還是紛紛雜雜的,實在是想不明白到底是爲了什麼。於是他只能一邊苦笑一邊搖頭的看向了丁小橋:“恕在下駑鈍,實在是想不到了,還請丁小姑娘指點。”
丁小橋卻搖搖頭,“並不是盧東家想不到,而是盧東家現在想得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所以,你便忽略了。也罷,既然如此,我就說說我自己的想法,不見得是對的,也不見得盧東家會認可。”
盧興業擡眼,認真的看着丁小橋,目光中有一些讓丁小橋都爲之動容的東西,那是屬於一個人的不屈。她喝了一口茶,緩緩的說:“盧東家說吃過了我們聚百味的菜,不知道吃得是哪幾道?”
盧興業回答說:“哪有幾道,不過是嚐了一道而已,便是那道麻辣涼雞。”
丁小橋點點頭,又問道:“不知道盧東家覺得那道菜如何?”
“辣極了,麻極了,可是卻掩飾不住裡面的鮮香,盧某三十年來,從來未吃過這樣的美食,實在是讓人過目不忘,不,應該是過舌不忘。”盧興業是一個公道的人,雖然丁小橋問他的問題似乎更自己想知道的問題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他還是十分認真而客觀的回答了丁小橋的問題。
“記得住那道菜的味道嗎?”
“何止是記得住,簡直是記憶深刻。”這倒不是盧興業吹噓,確實在現在整個大慶國都是一片以清淡或者是鹹、甜作爲主流口味的時代,突然一下出現了這樣一個極端的味道,怎麼可能讓人不記憶深刻,只怕是吃過了,想要忘都忘不了的。
丁小橋點點頭,然後她忽然就話音一轉,對着盧興業說:“那麼盧東家不妨也說說賽百味吧。”
“賽百味的什麼?”盧興業,沒有反過來丁小橋說得意思,微微有些發愣。
而丁小橋則緩緩的說:“說說看賽百味的隨便一道菜,不,是特色菜好了,說說看,那道菜有沒有像是這道麻辣涼雞一樣讓人過目不忘,記憶深刻的味道。”
盧興業被問得一愣,隨後就在腦子裡飛快得思考了起來,可是,想過來想過去,他竟然說不出一個讓人能記一輩子,不,不,能記上一年的菜來。就算是當年那道讓馬太后都寫下天下第一鮮的松茸燉雞也真心不過如此。雖然吃起來鮮香無比,可是在本來就以鮮香爲主流的大慶國的菜色中,要說記憶深刻,真是有點差強人意。
忽然之間,盧興業已經明白了丁小橋剛纔說得是什麼意思了。
他怔怔的望着丁小橋,而丁小橋卻繼續緩緩的說着:“看起來,盧東家已經知道你的店子的問題在什麼地方了。要知道要在一羣高個子中顯得更高一點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可是,如果在一羣瘦子當中出現一個胖子呢?這不是讓人真真的是忘不了嗎?我們聚百味的菜說起來沒有好到什麼地方,所做的不過是反其道而行之而已,可是,就是這樣,我有了讓人過目不忘,欲罷不能的特色。可是,賽百味有什麼呢?”
“在王都裡,什麼東西沒有?什麼味道沒有?比資歷,賽百味算是最長的嗎?比味道,賽百味是最出色的嗎?比特色,賽百味是最特別的嗎?都不是,既然都不是,你跟人家比的是什麼?是太后的墨寶,是大家對於太后的的盲從,可是現在太后已經垮臺了,你還能比什麼?你現在不過是爲了臉面繼續在王都裡撐下去,可是撐下去的結果是什麼?”
說到了這裡,丁小橋將自己手裡的茶碗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深深的一口氣說道:“我不知道現在你們賽百味的經營狀況,可是能讓盧東家都放下了身價找到我們,我想,只怕不是一般的不好吧。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要將大筆大筆的錢投入到收不回去的投資中呢?難道一個面子就那麼重要?”
盧興業被丁小橋的一番話說得簡直連一句都反駁不了,他只能張着嘴坐在那裡靜靜的看着丁小橋,看着那個曾經不過是個小豆丁的姑娘,現在已經開始給自己侃侃而談了,而且,她說得那麼對,甚至連一個字的錯誤都沒有。
丁小橋眨了眨眼睛,看着盧興業的表情,終於放軟了聲音道:“盧東家,你還年輕,爲什麼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等待機會捲土重來呢?爲什麼一定要在那裡一直熬着,要熬到有一天連賽百味的牌子都要賣掉的時候,你才甘心罷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