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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高行止看了又看身邊的人,還是忍不住說道:“你沒必要殺冉成林。”
“劫持了人又放下,未免讓人起疑心。”裴謝堂蒙上臉,語氣淡然極了:“設身處地的爲孟蜇平想想,如果今天是他來劫持了人,會留下活口嗎?”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再說,他認出了你,若是留下活口,難免會害了你。這樣一個人,壓根不值得你犧牲。”
高行止勾起嘴角,鬱悶了幾天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晴了:“你這殺伐果決的性子,哪怕換了個軀殼仍然是改不了。”
他原本以爲,冉成林是她的表舅舅,哪怕再恨,她也不會下手的,都已安排了人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卻見着她親手將匕首插.進了人的胸膛。
這是她!
從未變過!
他的笑意直達眼底,伸手一撈,將裴謝堂摟住:“這事兒辦完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演一場戲。”裴謝堂眯起眼睛,笑容很是促狹:“高公子,我是沒什麼嫌疑,但你就不一定了,接下來這場好戲,你可得給我好好的唱下去!”
“遵命!”高行止嘻嘻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郡主大將軍!”
裴謝堂噗嗤一聲,橫了他一眼,拍馬走了:“回去了,再不走天要亮了!”
“那不是正好?”高行止收起兵器,又換上了自己的摺扇,瀟灑的搖了搖:“天亮了正好,我摟着你打城門處風光走過,保證第二天……”
“你的腦袋就掛在了城門上。”裴謝堂笑着回頭:“敢跟天家搶女人,陛下不殺你了立威纔怪!”
高行止用摺扇矇住了半張臉:“或許他法外開恩,留我一條狗命同你雙宿雙飛呢?”
“高大公子,你行行好,留我一條命吧!”裴謝堂怒視他:“我的腦袋在脖子上放着很好,還不想移動位置。”
“我死不了,自然你也死不了。”高行止在她身後揚聲說。
裴謝堂懶得理他,揮了揮手先走一步。
她纔不信高行止呢。
這傢伙人員複雜,或許真有法子能保他的命,卻未必能護得住自己。她現在要是真的拋棄了朱信之,憑着宣慶帝愛兒子的那股勁兒,估計自己的腳還沒出京城,就會被折了下來……
回到滿江庭,夜色仍然很濃,籃子在外屋睡着,裴謝堂輕手輕腳的上了樓換下衣服,很快就睡了。
外屋,本是閉着眼睛的籃子若有所思的看向閣樓,很是不解。
親手殺了人,要說沒點心緒起伏那是騙人,但若說會虧欠內疚,那更是騙人。裴謝堂的那一刀乾淨利落得讓前來查案的人都堅定不移的相信,這是訓練有素的刺客所爲,而且這個刺客一定是同冉成林認識,他那睜得大大的雙眸和吃驚的表情,都說明了這一點。
淮安王府。
“王爺,屬下仔細看過,這批人身手很是了得,用的調虎離山之計,幾人分別支開了落霞等人,又留下一批人動手劫持,落霞等人發現上當迴轉後,他們已經得了手。”孤鶩跪在地上,謹慎的回答:“冉成林死前似乎有被虐待,身上的衣服凌亂,似乎被人搜過身。”
朱信之輕輕敲着桌子:“是在找東西?”
“聽落霞說,昨兒下午的時候,就有人接近過冉成林,當時冉成林的臉色都變了。”孤鶩低聲說。
朱信之勾起嘴角:“應該是爲了賬簿。”
“孟老也發現了賬簿不對?”孤鶩一愣。
朱信之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你以爲太傅是你們這種腦袋?那本賬簿,他只消翻上幾頁就明白。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略一想,就猜到冉成林一定還有別的保命的絕招。如果你是冉成林,你會不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嗎?有了這個賬簿,哪怕是尊貴如太傅,都一定會想辦法保住冉成林的,畢竟自己有把柄在人家的手裡。”
“今兒是,賬簿現在在王爺手上呀。”孤鶩還是不明白。
朱信之嘆氣:“所以,冉成林沒有任何留存的價值了,與其讓他活着入京,在嚴刑拷打下將自己供出來,還不如殺人滅口圖個利落。”
“糟了!”孤鶩聽到這裡,不由叫了一聲:“當初那賬簿,落霞是從太守府的管家那兒得來的。冉成林都難逃毒手,只怕那個管家……”
朱信之的臉猛地一沉。
孤鶩立即道:“屬下這就讓秋水過去。”
“嗯。速度要快,先傳信給西北的人,想辦法護着那管家。”朱信之補了一句。
孤鶩應了,正要走,忽然又回頭雙手捧上一柄匕首:“王爺,這是兇器。”
他將匕首放在桌子上,便躬身退下來。
朱信之拿起匕首,細細的看了起來。
刀鋒如此鋒利,在燭光中泛着冷光,不是俗品。他不由蹙眉,將匕首放下後,喊了一聲:“長天。”
長天閃身進來,他將匕首推過去:“這匕首不像是尋常物,你悄悄查問一二,看看這匕首產自哪裡。”
長天領了命退下,朱信之吹了書房的燭火,回了寢室休息。
但不知爲何,他卻睡不着了,總覺得這件事並不是那樣簡單,他忽略了什麼?如此翻來覆去,好半天,他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他終於明白哪裡不對了:“搶了人,卻又殺了,下午已經來過,該問的都問了,爲什麼不在驛館就取了人的命,反而繞了一圈才動手?除非……”
他細細的嘀咕,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除非……晚上來的人同白天來的人不是一批人!
一切,大概就在那把匕首裡!
朱信之再也睡不着了,起身從牀上走了下來,翻開冉成林案的卷宗從頭到尾看了起來……
許久,他合上了卷宗,露出了一絲微笑:他好像忽略了什麼,但現在找到了。他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冉成林是明城太守不假,是貪官不假,但不要忘記了,他還是泰安郡主一案中的關鍵證人。當初泰安郡主被商戶告發,冉成林曾經出阿里做過證,證明泰安郡主貪污受賄了白銀五萬兩。如今泰安郡主已經是地下的孤魂,但她手下的黨羽卻都還存活於世——當初她一力承擔,所有罪名都扛了下來,西北的人物一個都沒動。
西北天高路遠,人行不變,但眼下,京城裡不還有一個活着的嗎?
高行止。
他笑了。
要說這世上誰是裴謝堂的黨羽,恐怕不會有人想到第二個人吧。這兩人,相識於京城,相知於西北,從箕陵城到京城,裴謝堂在哪裡,此人就在哪裡,好的跟穿一條褲子一樣。
裴謝堂死了,這人心裡懷着滔天的恨意,原本見着自己就冷嘲熱諷,如今抓到了冉成林,還不得將人千刀萬剮?
今夜的事情,十之八.九是高行止在泄憤!
好個高行止,天子眼皮底下竟然如此行兇,當真是不啊拿律法當一回事呀!
可是很快,他笑不出來。
高行止既然敢這樣做,就一定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他敢保證,長天拿着那把匕首,什麼都查不出來。高行止一定也知道他什麼都查不出來,不怕自己上門去詰問,這案子,就算自己知道兇手是誰,也拿兇手毫無辦法。
爲了一個泰安郡主,他是已經瘋了!
朱信之嘆了口氣,許久,他收好卷宗,重新躺了回去。他累了一晚上,這一次倒沒有再失眠,只是睡着之後,他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他夢到了裴謝堂。
因裴擁俊同宣慶帝的兄弟情義,他和裴謝堂是打小就認識的,裴謝堂很小的時候就做了皇子們的伴讀,大家一同在國子監讀書。裴謝堂很頑皮,頑皮到老師們一個都拿她沒有辦法;他最乖,乖得老師們都擔心他會被其他皇子、伴讀欺負。每每課堂開始,老師們總是第一個敲打裴謝堂,不准她在學堂裡鬧事。
裴謝堂滿口答應,一扭頭就開始搗亂。
不是將墨汁弄到了他的衣服上,就是在旁人的課本上畫了個烏龜,不然,就是趁着老師不注意,悄悄溜出了國子監。
他不喜歡裴謝堂。
很不喜歡。
一個小姑娘,整日裡活得半點都不像小姑娘,瘋瘋癲癲的野丫頭!
但他有點羨慕她。
自幼生在皇家,打出生開始,他的行動就被限制,他做什麼都要先想想合不合規矩。母妃謹慎小心,因曲家的關係,在宮中着實不敢有半點僭越,故而他很小的時候,就被教導得一板一眼。尤其是在太子跟前,更不准他有一點的鬆懈。
有一次下學,他路過御花園,瞧見裴謝堂正帶着其他伴讀在水池裡撈魚,兄長們在一邊看着,紛紛鼓勁,互相慫恿着要下去。最後,太子都下了水,旁人喊他:“鳳秋,你快些下來,好玩呢,呆會兒我們悄悄去御膳房烤了魚兒,今晚就有得野了!”
“不。”他很想點頭,但最後仍然搖頭。
裴謝堂卷着褲腿,露出一截蓮藕一樣白皙的小腿,她插着腰笑他:“咱們五皇子是天上的月亮,跟我們這些凡人不一樣的。”
“我……”他悶悶的:“我怕。”
“等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出去玩,多玩幾次,你就不怕了。”她哈哈大笑,一雙眼睛鄭重的看着他,她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