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兄義妹拉鋸戰
義兄義妹拉鋸戰
敬敏柔長公主此一番回到皇宮之中順勢就被太后,喔。不對,其實是被皇帝留在了宮中,名曰調養。這一留便已將近一月。連宮中最向陽的夢蓮池中的那些旱蓮都快要結苞了,聖上卻連半分讓敬敏柔長公主回到國公府的意思也無。
江貴姨娘所生的小小姐在長公主入宮的第六日傍晚,終於得了聖上的一個口諭,說是既然皇妹如此喜愛這個孩子,也是她們母女間的緣分,賜這孩子一個荷字,按褚家的排行爲五姑娘褚熙荷,姑且當荷姐兒是褚家三房的嫡長女教養吧。
褚國公夫人藉着餘湘北來宣旨的時機,試探着問了問,說是想遞牌子入宮瞧瞧長公主去。餘公公聽罷了這話,那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哎呦敢情國公夫人這是心疼咱們太后娘娘並宮中的諸位娘娘呢,怕她們爲長公主的身子勞心勞神?”這話一問出口,國公爺跟國公夫人愣了愣神兒,忙說原該他們爲宮裡的貴人們分擔些辛勞。
那餘公公打了個千兒,並不理會這個話茬兒,徑自說道:“既然國公爺跟夫人沒有別的吩咐,雜家就告退了。聖上還等着人伺候呢。長公主那兒的脈案,每日裡都必要到聖上的御書房裡頭走一遭呢。”
這麼明白的話出自聖上身邊的總管之口,聽在國公府衆人的耳朵中,可不是個什麼好消息。國公爺的臉即刻就黑了下來。國公夫人面上也是訕訕的。聖上對自己那兒媳婦的一點兒心思,從前就聽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隱晦地提起過,這事兒都隔了一年多了,怎麼偏趕在這麼個節骨眼兒上,又舊話重提了呢。
饒是國公爺跟國公夫人一道又一道地往宮裡頭遞摺子,聖上一概地視而不見。宮裡頭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也是乾着急,卻是半點兒法子也無。惠妃袁氏於三月裡誕下了個小公主,坐滿了月子後的袁惠妃非但沒有發福發胖,反倒是越加地美麗動人起來,有她在皇帝的耳朵邊兒日日夜夜地灌湯,嚼耳朵根子,皇帝留住敬敏柔長公主在宮中常住的決心就更大了些個。
至於玉妍自己,她每日裡閒來無事,除了跟前來探病的樑王爺對弈並順帶着安撫他那暴躁又脆弱的
肝兒之外,餘者也不外就是看看書,繡繡花兒,喂喂錦鯉,再逛逛御花園。聖上日日都要問餘湘北一遍:她今日可曾說過想要出宮?
一連問了二十幾日,餘湘北都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並無。到了第二十八日,皇帝莫毓馳坐不住了。這一日他正午稍合了閤眼就醒來了,一時興起,說是要到澄明湖邊去畫幾筆畫兒。餘湘北命人伺候着,一行人浩浩蕩蕩就奔了湖邊兒。
行至長公主的暫居之地棲霞閣時,莫毓馳循例又問了一句,餘湘北依舊答的是並無。莫毓馳聽了這話,坐在步輦之上仔細咂摸了咂摸,隨即喊了停步。
棲霞閣伺候的宮人們見聖上才過了正午就帶着餘總管登門
是惶恐難安,跪地就要叩拜,卻叫莫毓馳一個手勢止住了音兒。這主僕二人信步就入了二門,裡頭是一小片兒海棠林,雖說海棠花兒是開敗了,可那葉子也綠的着實喜人。
在海棠林的前頭,有一座小小的涼亭,亭中倚欄而坐的可不正是那個傾國傾城的麗顏女子?她盯着手上的書,一手試探着伸到了身側的玉碗中,許是看到了高興處,竟抿着嘴兒笑起來,順手就自玉碗中挑了一顆晶瑩紅潤的櫻桃隨手丟入了口中。這一擡頭兒,瞧見了一個身着青衫的男子,翩翩如玉,俊眼修眉。
玉妍忙一口嚥了那櫻桃,張口欲請安,卻叫那櫻桃卡在了喉嚨處,猛地咳起來。莫毓馳心裡頭一陣的好笑,又有些心疼,快走了幾步上前去輕柔地給她拍了拍後背。“怎麼這麼大的人了,還是如此不?縱然是朕來了又如何?要醒得先嚥下口中之物再請安,須知請安慢了些,並無人怪罪於你。”
玉妍讓這櫻桃噎得是眼淚兒都要出來了,原本在心底裡就咒罵了這櫻桃的祖宗十八代呢,又聽見這妖孽的聖上偏還要做出一副好情人的姿態,說出這麼一番又體貼又曖昧的話來,玉妍心裡這忍了快三十天的怒火騰騰地就往上撞。不過,她及時將這怒火狠狠地壓制到心底的最深處。
她綻放出最柔美的笑容來,順勢就假作體力難支一般半倒在了莫毓馳的懷中,“皇兄好壞來了也不知會人家一聲兒。這二十八個日夜,把柔兒獨個兒就晾在此處?可當真是狠心腸人家都又驚又怕呢。袁惠妃嫂嫂還時常來瞧人家,瞧得人家的
肝兒是一日比一日盛滿了慌張害怕。嫂嫂那言裡話外地,竟直說咱們兄妹間亂,亂……哎呀皇兄人家不依嘛人家分明什麼都沒做嘛。”
這樣的一番矯揉造作,甭說是皇帝莫毓馳,就是連總管餘湘北都覺着身上一陣一陣地渾身發冷,雞皮疙瘩一下子就竄了滿身,他輕輕地抖了抖,擡眼悄悄睨了聖上一眼,只見平日裡英明果決的帝王此時是伸手扶住長公主也不是,推開長公主還不是,那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面孔上,此時也有些潮紅起來,細細密密地滲出來一層薄汗。
“皇兄人家不依嘛”玉妍也瞧見了這莫毓馳的愣怔。心裡頭輕蔑地笑了一下,“哼跟我鬥憑你一個古代的男人,你跟我鬥?殊不知,人至賤則無敵”
“皇,皇妹,你,這,你這是怎麼了?這內外的人都瞧着呢,縱然有委屈,待無人之時,你私下裡同皇兄講便是了,皇兄自然是替你做主的”若說這皇帝莫毓馳也着實不易,二門外頭的人,有四個是太后跟前的人,這麼些年都是太后用得熟慣了的探子。既然這麼明目張膽地就派給了長公主使喚,那太后的心思就是明面擺着的事兒了,與其說是照看長公主,還不如說是監視阻攔着皇帝呢。
還有兩個是皇后跟前的,也是堪稱耳報神的人物再有一位,那是樑王爺跟前的,至於剩下的那幾位,依餘湘北的查證,是樑王跟惠妃娘娘的人,可若是依着暗衛的說法兒,又像是太后身邊兒的後起之秀。這也是這麼些日子了,聖上至今才匆忙露面的因由之一了。
可是這莫毓馳千算萬算,他卻算漏了這位義妹鬼靈精的這道行。從前不過也就是覺着她小聰明些,敏慧圓滑。可今日一見,卻將莫毓馳一下子給鎮住了,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還是一個女子,對着自己半點兒都不喜歡的男人,能百般地撒嬌,還投懷送抱,置骨氣、名節、人言、氣節全都不顧了。莫毓馳的腦子裡頭一片空白。
“皇妹自重你是皇家的公主亦是國公府的兒媳,如此同皇兄撒嬌,不管不顧,這讓有心人傳揚出去,還更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語來?”
玉妍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她猛地就把身子從莫毓馳的懷中抽出來,一下子後退了大半步,冷冷地盯着這位皇帝,玉妍的面上浮起了一絲極盡嘲諷的笑容。
“嘖嘖嘖真是難得呀怎麼?囚禁我的人是皇兄您,想讓我屈從的人也是皇兄您,如今我從了,我非但從了,我還悟了我撒撒嬌,使使性子,不就是那點子閨房中的事兒麼?還值當這麼一左一右忽東忽西地繞彎子?妹妹我好
得緊,從前若是皇兄你有意,爲何不乾脆些,如今,我已是褚國公府的三奶奶了,皇兄你這算不算是悟得也忒遲了些?”
那兩道嘲諷的目光再配上那麼一絲笑容掛在一張明豔柔婉的面孔上,讓皇帝莫毓馳一瞬間有種要砍人的衝動。轉瞬想想,莫毓馳又笑了,他欺身上前,欲靠近玉妍,卻見她滿眼戒備地向後一撤,“怎麼?如今你又悟透了?晚了本宮的好心情千年一回。你下回請早兒吧”
這一席話說得餘湘北是急得直站在聖上的身子後頭給長公主擺手。那莫毓馳卻並不惱怒。他嘻笑着問玉妍,“內侍們回報說,你在宮中的這些日子,從不午寢,每日裡大半的光陰都是在這小亭中看書、繡花打發日子,難不成,你,你……”
“皇兄聖明”玉妍慢條斯理地屈膝福了一福,接着倒是誠心誠意地笑起來,“我就是在等皇兄。”莫毓馳點了點頭,他盯着那海棠樹,“等朕?皇妹是有話要說?”
“只有一句話要問皇兄,”玉妍也瞧向了那海棠樹,像是跟老友聊天一般,緩緩開口說道,“不知皇兄可曾想過要到民間微服私訪一番呢?總拘在這四角的天空下頭,跟往事反覆糾纏,人這一輩子太煎熬了。”就這麼一句話,說完了,兩個盯着海棠樹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彼此。玉妍盯着莫毓馳,莫毓馳盯着周氏玉妍。午後的陽光調皮地跳動在他們二人之間。莫毓馳說,“朕知道了。皇妹這句話值得賞賜,不知皇妹要什麼?”
玉妍點了點頭,心裡補了一句話,但願你真的懂了,然後她特冷靜地說,“別無所求。我要回國公府,還望皇兄您成全。”莫毓馳想了想,斷然回絕。“不行。你再換一個吧。國公府中寵妾滅妻,這妻還是我大寧的長公主,你一入宮便傷心欲絕乃至昏厥,朕怎麼能如此放縱國公府中欺侮朕的義妹。未曾降罪已算寬宥。”
“就這一個請求。”玉妍的聲音像是淹沒在光影之中。她垂下頭,很沮喪也很無奈。莫毓馳看着這個女子一下子變得頹喪若此,心裡頭嘆了一口氣。“你歇着吧,朕改日再來瞧你。”
義兄義妹拉鋸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