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籽陳情說當時(文)
文賢院中一時間大亂,玉妍趁亂擡眼瞧了站在對面的玉茹一眼,屋子裡頭尚未掌燈,藉着夕陽的餘光,隱隱可見玉茹面上有那麼一點紅,像是讓人打了巴掌一般,玉茹擡眼很平靜地瞥了玉妍一眼,姐妹二人四目相對,彼此間冷冷錯開,都盯着上頭哭得氣噎喉堵的二姑太太。
“哥哥你定要給妹妹做主!我林家雖說算不得高官顯貴,可這麼些年也是詩禮傳家的,年哥兒也是單傳了,如今讓這麼一盆髒水從頭到腳淋了個透溼,甭說你外甥今後的仕途,就是那堂堂的七尺之軀又怎麼能在人前挺直?我們家老爺撒手走得早,當年就是憂心我們孤兒寡母地受人欺侮,這才讓我覥顏來依了大哥你度日,卻不曾想,卻不曾想......”二姑太太說着說着竟大放悲聲,一聲聲喊着林老爺的名諱,哭倒在周大老爺的懷中。
周大老爺安撫着妹妹,擡眼怒視着張口欲辯的周大太太,周大太太跟老爺對峙了一會兒,終究懼怕於他,不耐煩地扭身兒坐在椅上,“這不是七丫頭和那惹事的小賤蹄子來了麼?二妹你也莫哭了,快些嚴刑審了這丫頭是非也就立見分曉了。”
二姑太太聽見自家大嫂的這一番話,倒是立時便住了哭聲,扭頭兒瞧了花籽兒一眼,又見玉妍立於一旁,在細瞧瞧下頭,玉茹也在,獨獨不見玉芬,二姑太太一時間很是茫然,也不曉得該衝着哪個把那滿腹的委屈都撒放乾淨了。
“妹妹還請坐下,待爲兄將前因後果都問個清楚明白,定要還外甥一個清白纔是。”
二姑太太聞言,悲悲慼慼地自大老爺身邊落座,大老爺威嚴地瞥了玉妍一眼,“花籽兒丫頭近前回話!”小花籽兒十分利落地自玉妍身後出來撲通跪倒在地,“奴婢花籽兒請老爺太太,二姑太太安。”
“我來問你,可是你因貪圖了銀子,今日午時引着表少爺到八姑娘的芍藥齋中冒犯了你家八姑娘?”周大老爺的話音兒裡頭飽含着怒氣,他話音剛一落,周大太太便厲聲衝着花籽兒喊道,“你這賤婢!與我從實招來!你是受了何人所遣,竟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說罷了這話,周大太太雙目飽含着怨毒之色,狠狠瞪了玉妍一眼。玉妍雖低着頭,又怎麼感覺不到那兩道不善的目光,她強迫自己低着頭,緊緊地閉住嘴巴,生怕一放鬆了,她就要衝上去質問質問這個充當了她親孃九載有餘的女人,問問她有沒有心肝,問問她有沒有一點點爲人妻爲人母的德行。
花籽兒擡起頭,瞧了瞧周大老爺,又看了看周大太太,小丫頭鄭重地叩下頭去,“回稟老爺太太,奴婢今日午時確曾到了八姑娘的芍藥齋,可是,奴婢未曾踏入芍藥齋半步!奴婢原本是到八姑娘那兒找我們七姑娘,是捧翠姐姐說的八姑娘得了急症,四姑娘七姑娘都去了芍藥齋中,奴婢趕着找我們姑娘回稟急務,便奔了八姑娘的院子而去,到了門口,就聽見四姑娘跟我們姑娘在哭,說是府裡頭太太病着,老爺、少爺們今日恰都不在府中,大奶奶也未過來,要給八姑娘請外頭的大夫瞧病,她們二人是閨中女子,恐招人非議。”
花籽兒說着,擡起頭又看了看大老爺,“老爺明鑑,奴婢雖愚鈍,忠心爲主還是明白的。奴婢想着到前院兒請了有威望些的老媽媽前來替我們姑娘和四姑娘照應着些個,不能就誤了八姑娘的病情呀,”花籽兒說着,那音兒漸漸就弱了下去,大老爺正聽得入神,見小丫頭不欲再說,便有些怒氣上揚,“接着說!吞吞吐吐!莫不是當真有那見不得人的勾當!”
玉妍聽了周大老爺這話,心裡頭立時打了個突兒,她稍稍擡眼瞧了周大老爺一眼,周大老爺並不看玉妍,卻似是微微點了下頭。花籽兒接着回道,“奴婢到了二門處,恰遇着了表少爺正在託付二門的媽媽許賀家的讓她往裡頭給太太和姑娘們帶蘇州的土儀,奴婢想着八姑娘的病症,顧不得許多,拉着表少爺就奔着芍藥齋而來。”
“瞧瞧,瞧瞧,憑你是編出來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終究還是露了行跡的,你這丫頭自己也說了,就是你拉了表少爺到芍藥齋中的。”周大太太的聲音越發尖利起來,說着話兒,挽了袖子就走下主位,伸手就要戳花籽兒的面門。
“太太還請息怒!”玉妍上前一步,擋在了花籽兒的前頭,她目光清冷,緊繃着脣角,本來就白皙的面龐在這夕陽餘暉的映襯之下像是鍍了一層金,襯着那清冷的目光倒像是兩把鋒利的匕首驀然出鞘,直戳人的心窩,“怎麼?我病了這幾日,我這最賢孝的女兒都不再將我放在眼中了?小七!你,你可是要忤逆?”
“大嫂,你這是做什麼?一個纔不過總角的小丫頭罷了,還用得着大嫂你親自動手教訓?縱是大嫂要教訓,也讓她將話說完纔是。玉芬侄女受了冤屈,要死要活,我們年哥兒也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揹着個黑鍋!”說罷了話兒,二姑太太也站起來,她推開了大太太,又將玉妍拉在一旁,二姑太太立在花籽兒身邊兒,“小丫頭,你儘管講來,有我在,我看哪個敢動你一根寒毛!”
花籽兒低聲謝過了二姑太太,接着言道,“奴婢一徑拉着表少爺往芍藥齋而去,表少爺一時間摸不着個頭腦,邊跟着奴婢往前走,便問奴婢究竟是怎麼一回子事。奴婢少不得便將八姑娘急病,府中無人主事之意呈給了表少爺,到了芍藥齋外頭的小徑之上,表少爺說爲了慎重起見,讓奴婢一個人先到芍藥齋中稟報清楚,若是用得着表少爺出面,他自當盡力而爲。”
花籽兒這一番話說完了,二姑太太哼哼地笑了兩聲兒,“哥哥,大嫂,這小丫頭是個實在的,她這一番述說,正是與年哥兒匆忙回府後與我稟明的相差無幾。”說着話兒,二姑太太睃了玉茹一眼,“哥哥,這丫頭自那小徑上出來,便遇着了幾個叼滑的丫頭,年哥兒不曉得那都是誰的丫頭,不過那些個丫頭像是有備而來的,口齒伶俐,行動敏捷,若不是年哥兒早就覺出來些個不妥當,怕是也讓她們這起子刁奴給羞辱了去!”說着話,二姑太太又睨了玉茹一眼,狠狠地照着地上啐了一口,“大嫂,你端地好家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