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天氣,漸漸的涼了,走在路上,秋風撲面,行人都忍不住縮了脖子,只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一片,拉緊了衣裳低着頭往前走着,耳朵裡邊就聽見悠長的叫賣聲:“胭脂水粉繡花帕子嘞……”
聲音拉得很長,響亮的迴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裡,大姑娘小媳婦們一個個攀着門往外邊望:“貨郎,你且過來!瞧瞧有什麼新鮮貨色?”
“好多新到的,這位小嫂子自己選罷!”貨郎直起身來往街道那邊看了看,驚訝的喊了一聲:“喲,過去了一個當官的!”
買貨的小媳婦也瞧了瞧,見一輛四人擡着的軟轎飛快的往前邊去了,撇嘴笑了笑:“又不是八人擡着的,也沒什麼好神氣的,京城裡到處都是官兒,這坐四人擡的轎子,已經是寒酸了。”
交談之聲零零碎碎的,轎子裡頭的人也聽了幾耳朵,掀起側面軟簾看了看外邊,微微一笑,他本來可以坐八擡大轎,可不想張揚,還是喊了四人擡着便出來了。
今日柳元久接了張帖子,發請帖的人是二皇子徐玟琛,約他今日去用晚飯。柳元久看着帖子便覺奇怪,柳家和徐玟琛一直走得不近,爲何他會無緣無故的約他呢?可是畢竟人家是二皇子殿下,約你一同用飯便是給你面子,難道還拒絕不成?柳元久哪裡敢推辭,只能答應下來。
酒樓定得有些偏遠,沒有在京城的繁華地段,柳元久下了轎子,見外邊那條街道上雖然還是人來人往,可遠遠不及御道街那般熱鬧。自己面前的酒樓半新不舊,上頭垂垂的掛下了一串大紅燈籠,忽明忽滅的照着招牌上邊幾個字“會心閣”。
店小二站在門口,見着柳元久張望着店鋪的牌匾,趕緊迎了上來:“客官貴姓?”
“柳。”柳元久瞧着這酒樓,總覺得有幾分詭異,停在門口,有些不想提腳。
“柳老爺,請跟我來,有一位客人正在等您哪。”店夥計熱情的將柳元久往裡邊接:“都到了好一陣子了呢。”
到了那包間,柳元久剛剛邁進去一隻腳,就見裡邊徐玟琛已經站了起來:“柳大人事務繁忙又勤勉努力,一直想約着吃個晚飯都找不到時間,今日見柳大人得了空,終於有幸和柳大人好好親近一回了。”
柳元久笑着拱了拱手道:“二殿下太客氣了!柳某倒也不是那般忙,只是習慣了家中膳食,不喜在外邊用膳而已。”
徐玟琛哈哈一笑:“看來柳大人府上廚娘燒得一手好菜,玟琛倒有些擔心了,不知道這飯莊的菜式可否合柳尚書胃口。但是不試怎麼知道呢?柳大人,快請坐!”
包間裡邊空無一人,只有一個侍衛守在徐玟琛身後,柳元久看着這空蕩蕩的包間,面前卻擺着一桌子豐盛的飯菜,不知道徐玟琛究竟要鬧哪樣,疑惑的看了看那徐玟琛道:“二殿下可是有事找柳某?”
徐玟琛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道:“柳大人,不用着急,玟琛確實有事相求,但現在卻還不忙,先說說別的事情再談正事兒罷。”
“有什麼正事便請二殿下直接說,柳某何德何能讓二殿下浪費時間?”柳元久看着徐玟琛的臉,心裡想着今日看起來是鴻門宴,大約不能輕易走脫的了,不如自己直接問問他,看他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
“好,好,好,柳大人果然爽快!難怪父皇青眼相加,命柳大人一人獨領兩部侍郎之職!聽說,好像父皇還有意將柳大人升尚書呢,柳大人這般年輕就能做到正二品,可謂是飛黃騰達了!”徐玟琛的手指輕輕拍打着桌面:“柳大人,實不相瞞,我真有事情求你。”說罷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道:“這幾個人,柳大人能否看着給安排個好的職位?最好是一些能說得上話的衙門。”
柳元久接過那名單一看,心裡頓時瞭然。那名單上全是蕭國公府的子弟,或者是與蕭國公府有關係的人,徐玟琛這不是變着法子在往朝堂上安排自己的人手嗎?這種事情,自己怎麼能做?拿着那張紙,柳元久對着徐玟琛搖了搖頭道:“二殿下,你也知道,這吏部安排官員的調遣,實際上是要聽從皇上的旨意,我們只負責推薦合適的人給皇上,可是否通過,還得皇上說了算。”
聽着柳元久這回答,徐玟琛的臉色馬上便難看起來:“柳大人,吏部把持朝中大臣升遷,這是連黃口小兒都知道的事情,柳大人這麼說,未免有推辭之意罷?”
柳元久驚得站了起來,連忙朝徐玟琛躬身行禮:“二殿下有命,柳某又怎敢推辭?只是這事兒委實重大,也不是柳某能一手遮天的,還請二殿下體諒柳某的難處!”
徐玟琛見柳元久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也不着惱,淡淡一笑道:“柳大人,你現在不願意幫玟琛的忙,是因爲你們柳府想要立在中央,不偏不倚,可於柳大人來說,這卻絕不是你能置身事外的。”
柳元久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子,瞧着徐玟琛一臉的笑容,心中疑惑,這二皇子殿下是在跟自己打啞謎不成?柳府能不攪到立儲這一趟渾水裡去,自然是再好也不過了,爲何二皇子殿下這般決斷自己不能置身事外?
“二殿下,柳某實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柳某得皇上提拔,自然是要爲皇上效力,其餘的事情倒沒有作他想。”柳元久朝徐玟琛點了點頭:“若二殿下是來與柳某說這事情,柳某實在是無能爲力,還請二殿下恕罪。”
“柳大人,你且坐下來,不要着急。”徐玟琛笑了笑:“今日請柳大人來,還想讓柳大人見見一位故人。”
“故人?”柳元久有幾分吃驚:“不知是誰?”
“柳大人有兩位千金一位公子,只是好像長女已經走失了快兩個月了?”徐玟琛的眉毛擡了擡:“貴府難道就不派人去尋她的嗎?”
明珠?柳元久的腦袋“轟”的響了一聲,看來那個幕後人已經來到前邊,他就是二皇子徐玟琛。
包間的門悄悄的被推開了,柳明珠慢慢的走了進來,見着柳元久微微彎腰:“父親。”
柳元久的目光落在了柳明珠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剎那之間,他氣得眼前一陣發黑,這就是自己的好女兒,還沒有出閣便珠胎暗結,還好意思出現在自己面前喊自己做父親!他沉着臉坐在那裡,也不迴應,只是冷眼看着桌子上的飯菜。
“快扶了九小姐坐下!”徐玟琛朝柳明珠身後的兩個丫鬟喊了一聲,柳明珠也落了座,一雙眼睛裡含着淚水望向柳元久:“父親,你便這般厭棄明珠了不成?”
柳元久端着一張臉道:“你別喊我父親,還未出閣便失了清白,我柳元久可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柳明珠的淚水滴答滴答的落在了碗裡邊,她咬着牙道:“父親,女兒肚子裡邊的可是二皇子殿下的孩子,金尊玉貴,父親又何必如此來辱罵女兒?以後二皇子若是能登位東宮,承繼大統,那女兒少不得也是一宮娘娘,父親難道便不要爲自己留一條退路?”
“這朝堂上的事情,哪裡容得你來說三道四?”柳元久聽着柳明珠竟然說出這般話來,更是心中氣憤不已,指着柳明珠便罵道:“你這種不知羞恥,心比天高的東西,快些閉嘴!你跟我們柳家從此以後再無瓜葛,休得認錯了人!”
柳明珠也實在猖狂,竟然提到了二皇子登基爲帝的事情,這是若是讓別人聽了去,一本參到皇上那裡去,柳家便全被她帶累了。柳元久氣得滿臉鐵青,坐在那裡好半日不說話,手都有些發抖。
“柳大人,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徐玟琛瞧着柳元久這模樣,心中不免有幾分失望,原來聽着柳明珠說,柳元久極其寵愛她,可沒想到現在柳元久的態度與他想象的有幾分出入,根本沒有將柳明珠當一回事,而且還揚言要斷絕了父女關係,這可讓他有幾分騎虎難下了。
看來親情打動不了柳元久,只能用狠招了。徐玟琛的嘴角拉了拉:“柳大人,面前這可是你的寶貝女兒,你難道一點都不眷顧了?”
“我從今以後,便只有一個女兒,坐在旁邊的這個女子,我不認識。”柳元久硬了硬心腸,總不能爲着一個柳明珠,將整個柳氏家族給撘進去。
“柳大人真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好、好、好!”徐玟琛拍了幾下手掌,表示讚美,又朝旁邊的侍衛點了點頭:“將送給柳大人的那東西拿出來給他。”
侍衛點了點頭,從身上摸出了一個信封,雙手呈到柳元久面前:“柳大人請過目。”
柳元久將信封口子撕開,將裡邊的信箋抽了出來,纔看了兩行,便迅速擡起頭來望向徐玟琛:“二皇子殿下,你可真是費心了。”
徐玟琛臉上有着愉快的笑容:“柳大人,我勸你還是乖乖的站到我這邊來,不說你有這麼多貪贓枉法的把柄在我手中,就是衝着你的女兒與你的外孫,你也該向着我不是?放心,我不會讓你積極出頭,只要暗中協助就行——例如,替我安排了那些人。”
柳元久“呼”的站了起來,一張臉色很是難看:“二皇子,你這些所謂的把柄都不是真的,你難道還想嚇唬我不成?”
“嚇唬不嚇唬,咱們走着瞧,柳大人,我給你三日時間,若是這三日裡你不給我答覆,那便休怪我不客氣了。”徐玟琛坐在那裡,一雙眼睛盯着柳元久不放:“柳大人,識時務者爲俊傑,不是嗎?莫非柳大人忘記了當年方家的事情?”
柳元久咬了咬牙,朝徐玟琛一拱手:“二皇子殿下,柳某告辭!”
瞧着柳元久匆匆離去的背影,徐玟琛伸手將柳明珠的下巴扣住,一張臉陰陰的朝她壓了過來:“乖乖,你不是說你父親最是疼愛你,爲何他卻是連你都不相認了?他疼愛的,恐怕是你那妹妹柳明媚罷?”
柳明珠難受的扭了扭身子,徐玟琛的手用了幾分力氣,讓她覺得有些難受:“殿下,還不是你……”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委屈得眼淚珠子不住的往下掉:“若不是我未出閣卻先有了身子,我父親又如何不會認我!”
“怎麼,你不高興爲本皇子生兒育女?”徐玟琛的臉色很是難看,手指上的勁道更是重了幾分:“你這賤女人,若不是瞧着你肚子裡頭還有本皇子的孩子,就衝着你父親不認你,我便要將你趕出府去!”
柳明珠唬得眼淚都不敢流,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望着徐玟琛,那個在自己耳朵邊上甜言蜜語的二皇子去了哪裡?爲何他忽然就是一副翻臉不認人的模樣?她委委屈屈的低聲說道:“二殿下,明珠、明珠沒有說不高興爲你生兒育女……”柳明珠吸了吸鼻子,帶着哭音說道:“明珠只是傷心父親竟然不認我了。”
徐玟琛將手鬆開了幾分,他忽然想到柳明珠還有一個身份便是安平公主的外孫女兒,再拿她去試探試探安平公主,若是她肯站到自己這邊來,雖說助力不大,可多一個幫手總沒有壞處。
想到此處,他朝柳明珠笑了笑:“乖乖,你別想太多了,有身子的婦人可不能總是哭,咱們快些回去罷。”
柳明珠坐在那裡,莫名其妙的望着徐玟琛,不知道他爲何忽然間又變了臉色。但無論如何她還是很慶幸徐玟琛的手指離開了自己的下巴,方纔他用力太猛,讓她覺得自己的下巴幾乎要被捏碎了一般。
“是,殿下。”柳明珠站了起來,低着頭,由兩個丫鬟扶着,慢慢的走出了那包間,走到酒樓外邊,瞧着烏漆墨黑的天幕,沒有月亮,只有幾顆微弱的星子,心中不免傷感,眼淚珠子又悄悄的流了出來。
柳元久快步走進了玉瑞堂。
玉瑞堂裡的偏廳裡頭,柳老太爺與柳老夫人正在用晚膳,見柳元久急急忙忙的走進來,兩人皆是一愣,多長時間沒見着柳元久這般着急了?爲何今日他的神色如此慌張?
十多年前,爲了杜若蘭,柳元久也曾這般急急忙忙的來向兩人求情,一臉的焦急,額頭上邊全是汗珠子,顫抖着跪倒在他們面前,苦苦哀求不要將杜若蘭趕出府去——現在,究竟又是爲了什麼事情?
“父親,母親,今日二皇子殿下來找我了。”柳元久坐到了桌子旁邊,眼中全是焦急神色:“我見到了明珠。”
這個消息彷彿並未帶給柳老太爺很大的震撼,他端着碗扒了幾口飯,將碗放了下來,接過曼青遞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見到她又如何?我們柳家已經沒有這個人。”
老四這丫頭,聽說還未出閣便有了身孕,這可是天大的恥辱,這事若被人知道了,柳府在京城裡邊都會被人指着背皮說話,恐怕幾年都擡不起頭來,就連下邊幾個孫女的親事都會有影響。
柳老太爺已經決定了,對外宣稱柳明珠已經暴病身亡,今年過年便將族譜上柳明珠的名字後邊注個病故,到家族的墓地裡頭給她做個假墳,這樣也能將這事情掩蓋過去。可沒想到她今日又陰魂不散的出來了。
“父親,明珠肚子裡邊的孩子,是二皇子殿下的。”柳元久擡起手來,用衣袖擦了擦汗:“這事兒卻有些棘手。”
“孩子是二皇子的又如何?總不至於爲了她要搭上我們柳氏一脈!”柳老太爺臉上這纔有了幾分薄薄的怒意,他皺了皺眉頭:“二皇子此舉,分明是想要將咱們柳家拉下水去,可這水如何能下?我暗地裡觀察了許久,十丫頭說得沒錯,皇上心中,恐怕還是惦記着要立明妃生的四皇子爲太子,咱們站隊可不能站錯!”
“父親的意思?”柳元久小心翼翼的問道:“莫非是想支持四皇子不成?”
“老四,你是糊塗了不成?現在支持四皇子,雖說有可能他能順利成爲東宮太子,可皇上百年以後,他能把持得大局住?他母族式微,自小被遺棄在明月宮,身後沒有支持者,你認爲他登基以後天下不會大亂?英親王府、鎮國將軍府、蕭國公府、魏國公府……誰又會心甘情願伏低做小?”
柳元久微微沉默了下,點了點頭:“父親說得沒錯,四皇子若是繼位,恐怕也不會坐得長久,必然有人反叛,天下又是一場浩劫,生靈塗炭。”
柳老夫人聽着父子兩人的交談,沒有開口說話,身後的曼青卻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下身子。柳老夫人伸出手去點了點桌面:“曼青,你去將碗盞收拾了。”
曼青點頭應了一聲,但手腳完全不似往日這般麻利,桌子上的幾個碗盞收拾起來,似乎花了比往日長了幾倍的辰光,她一邊用抹布擦着桌子,一邊就聽柳老太爺低聲道:“況且四皇子打小身子骨兒便不好,許是明妃懷他的時候身子虛弱,所以先天不足。我聽說……這些日子,彷彿四皇子又犯病了,宣了幾個太醫去瞧過,都說那病根兒找不準,不好治。”
“難道不是皇后娘娘做下的手腳?”柳元久皺了皺眉頭:“我想太醫們這般含糊其辭,肯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說,我們可不能站錯隊伍。站在四皇子那邊,雖說或許能扶持着他登上儲君之位,可以後咱們柳家也要給四皇子陪葬!”
柳元久心中一凜,從懷裡摸出那個信封出來:“父親請過目,這是二皇子殿下方纔交給我的,他說三日內要我給他答覆,若是三日沒動靜,他便要將這些東西送到皇上那裡去了。”
柳老太爺抽出裡邊的信箋看了看,將那信封信箋扔到了桌子上頭:“這不是當年對付明妃孃家一般的手腕?”
“是。二皇子殿下還讓我仔細考慮清楚,威脅我道,難道想要落個方家的下場。”柳元久搖頭嘆氣道:“父親,這可怎麼辦纔好?”
“咣噹”一聲脆響,將屋子裡幾個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曼青蹲在地上,手忙腳亂的撿着那幾塊粉碎的瓷片,稍不留神,瓷片劃破了手指尖,鮮血流了出來,一線紅色迅速的染紅了她的指尖。
“曼青,你放着罷,趕緊去內室,讓銀花媽媽給你上點藥。”柳老夫人瞥了曼青一眼,心中知道她此時心裡激動,也不責備她:“東西先放到這裡,過會我讓人進來收拾。”
“是。”曼青捏着手指飛快的跑了出去,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這麼多年了,她終於知道了是誰在害方家,原來是二皇子殿下!她全身都在顫抖着,冤有頭債有主,自己怎麼着也該想辦法去替家人報仇!
一想到十多年前的冤案,曼青忍不住眼淚珠子滴滴的落了下來,那時候她才三歲,家中本來是其樂融融,誰知一場大難,讓她忽然間失去了一切,若不是柳老夫人念着舊情,恐怕自己此時或許已經不在這人世了。
發配到西北去的那些家人,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叔叔、嬸孃、哥哥,聽說在流放所一次瘟疫中都已經故去,只餘下叔叔家的一位堂兄和一位堂姐,昔日也算繁華的方氏家族,現在就只有孤枝零葉了。
望着自己手指尖冒出的鮮血,曼青咬了咬牙站在那裡,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心中暗自下定了決心。不管事情多麼艱險,自己總要去試上一試!
“曼青,如何這般不當心!”銀花媽媽替曼青包紮着傷口,一邊埋怨着說:“素日裡你可是個小心行事的。”
“一時疏忽,竟然失手了。”曼青低聲回答,有幾分心不在焉。
“你打碎的是什麼碗盞?是不是那定窯的細白湯盅?那可是老夫人最喜歡的。”銀花媽媽嘮嘮叨叨的說着,似乎在替曼青擔心:“這麼多年,你都沒有捱過老夫人的罵,今日恐怕是要受責罰了。”
兩人正說着話兒,就見柳老夫人扶了金花媽媽的手走了進來,見着曼青與銀花媽媽坐在那裡,柳老夫人似乎不經意的說了一聲:“曼青,你好好歇着,這些日子都不用管旁的事情了。你呀,就是心思太多了,心中存着事兒,做起事情來便神思恍惚了,以後可不許再胡思亂想了。”
曼青站了起來應了一聲“是”,趕緊上前去攙扶柳老夫人,柳老夫人望了她一眼:“你別動手了,免得戳着指頭尖兒又疼了。”
“是。”曼青悵然若失的望着柳老夫人,就見候在一旁的曼珠走了過去,扶着柳老夫人的胳膊跨進了內室。
“沒事兒,老夫人沒責怪你便是好事,快些歇着去!”銀花媽媽拉了拉曼青的衣袖:“別愣着了。”
曼青點了點頭,卻沒有往自己屋子裡頭走,只是邁步走了出去,站到了中庭的香樟樹下,愣愣的望着那一樹婆娑,在這烏黑的夜幕映襯下,樹影黑乎乎的一團,仿若化身成了妖魔鬼怪一般,正鬼影憧憧的朝她撲了過來。
“曼青,你怎麼還不進屋子去歇息呢?”身後傳來金花媽媽的聲音,曼青轉過臉來,總算是讓她等到了。
“媽媽,我正在擔心着咱們柳府呢。”曼青望了望從後邊走過來的金花媽媽,眼中有一絲惶恐不安:“我方纔聽四爺說二皇子拿東西威脅他,心中便慌慌的一片,也不知道咱們柳府以後會不會遇着麻煩。”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金花媽媽和氣的笑了小:“你便放心罷,老太爺說了讓四爺別往心裡頭去,以前明妃娘娘家那冤案,那可是朝野全體一片反對之聲,大家都不贊成爲明妃娘娘行國喪之事,而現在皇上還正準備拉攏柳府,又怎麼可能偏聽偏信?”
曼青輕輕的出了一口氣:“那便好了。”
“只是……”金花媽媽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老夫人正在犯愁呢,也不知道拿九小姐怎麼辦纔好。老太爺的意思是要一帖藥將九小姐毒死,免得她留在這世上害人……”
“毒死?”曼青打了個冷顫,眼前浮現出一張桃花粉面來,這九小姐雖然性子有些驕躁,可也不至於要到死的份上罷?心中暗自有些惋惜,這麼美的一個人兒,又是柳家的嫡出小姐,老太爺怎麼就能下得了手去。
“嗨,你可別做出這副模樣來!”金花媽媽伸手替曼青撫平了衣袖上的皺紋:“你別以爲老太爺是心狠手辣,可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若不是九小姐勾搭上了二皇子,四爺又如何會被二皇子要挾?今晚九小姐還跟着二皇子去勸了四爺,竟然口出狂言,說要柳家扶持二皇子登基稱帝,這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是滅族的大罪!”
曼青心中一驚,柳老太爺想的也沒錯,若九小姐真是這般糊塗猖狂,整個柳家給她陪葬都不夠呢。再說她現在有了二皇子的孩子,那孩子生了出來,可真會讓柳家處於一種不尷不尬的地步,萬一這事宣揚了出去,京城裡的人會如何看待柳家?柳家其餘幾位小姐的親事那可是十分艱難了。
“老夫人……也同意?”曼青猶豫了一下,望了望金花媽媽,這種事情,柳老夫人或許不會贊成。
“老夫人也是同意的,可就是犯愁究竟如何才能近得了九小姐的身,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她給收拾了。”金花媽媽想了想,搖了搖頭:“這可是一樁爲難事兒,怎麼着也該派個人進二皇子府去才行。曼青,這夜深露重的,你趕緊回去歇息罷,別呆站着了。”
“好。”曼青呆呆的應了一聲,跟着金花媽媽舉步往屋子那邊走去,可臉上卻有幾分若有所思的表情,彷彿在思考着一個重大的問題。
黑色的夜,靜悄悄的鋪展開來,似乎要吞噬着這地面上的一切,天空裡本來還有幾點微弱的星子,此時也早已不見蹤影,到處都是漆黑的一片。
“皇上,屬下已經去查過,那消息沒有假,千真萬確。”穿着黑衣的暗衛站在徐熙面前,恭恭敬敬的回覆。
“果真?”徐熙猛的放下了手裡的奏摺望着眼前的暗衛:“那柳九小姐真有這般本領?”
這後宮裡邊,閒話兒傳得最快,這柳太傅家的十小姐進宮來給秦太后治病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飛快的傳遍了後宮的每一個角落,今日,就連素來不喜歡聽閒話的徐熙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可真真是了不得,太后娘娘的病,竟然就那般被治好了!”金桂樹底下坐着幾個宮女,大家正聚在一處說閒話:“聽那醫女道,手法可是極快的,也沒流多少血。”
“太后娘娘難道不痛?”有宮女用帕子掩住嘴角,驚呼了一聲:“用刀子在身上割肉,想想都難受。”
“聽說太后娘娘喝了柳家十小姐配的一種什麼藥,竟然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呢。”有人搶着說她知道的消息:“反正聽說安安靜靜的隨柳家十小姐怎麼擺佈。”
“竟然這般神奇!”
“可不是呢……皇上!”一個宮女瞄到明黃色的一角衣袍,驚得跪倒了地上,低着頭不敢出聲,她們方纔說的雖然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可畢竟涉及到太后娘娘,還不知道會不會被安上妄議尊長的罪名發放去做苦力。
徐熙揹着手走了過去,根本沒有搭理跪在地上的那幾個人,他心中正是一片翻騰,這位柳十小姐竟然如此厲害,那也該將她找了來,替旻兒看看病,最近旻兒身子日漸消瘦,瞧得他心中很是不安。
當下便吩咐暗衛去將這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看看那位柳家十小姐是否是傳言裡那般神奇,要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口口相傳的便變了味兒。
“皇上,屬下方纔去打探過了,果有此事。”暗衛也是一臉的震驚:“聽說只用了小半個時辰不到,就幫太后娘娘料理乾淨那些腫塊了。”
“竟然有這般本領!”徐熙站了起來,來來回回在房間裡踱了幾步,眼睛裡露出興奮的光來,揹着手想了又想,他叫暗衛附耳過來:“趕緊,你便如此如此……”
夜色裡的萬壽宮一片靜謐,只有草間的秋蟲在發出啾啾鳴叫之聲,一絲絲的掙扎着吟唱,彷彿在爲自己的命運而悲嘆。這秋節一過,很快便是冬日來臨,恐怕也就是它們的末日了。
這個深秋的夜晚,沒有月亮,沒有星子,一絲風兒也沒有,枝頭的樹葉都沒有一絲絲顫抖,就那般靜悄悄的掛在樹枝上,慢慢的吸收着夜晚的微涼。
一道黑影極快的從萬壽宮牆頭掠過,閃到西邊那進屋子,撬開其中的一扇窗戶,無聲的閃了進去。
雖然天上沒有月亮,但那黑影似乎不用看便知道房間裡的擺設般,飛身來到牀邊,迅速掀起那牀碧水煙青籠紗帳,伸手點住牀上那人的穴道,然後把那人扛在肩頭,悄悄的從後窗出去了,絲毫沒有驚醒在外邊小房間上夜的宮女。
明媚睜開眼睛悠悠醒轉,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堆木材上,旁邊有着成堆的刨花,散發着一種清新的木香,轉了轉眼睛,便見身邊站着一個人,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衫子,沿着那衣角往上看,便看到了一張少年的臉,不過十五、六歲,長得異常清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她。
支起身子站了起來,明媚又看了看那少年,雖然以前從未見過他,但她卻有種莫名的感覺,這少年看上去有些眼熟。
“你醒了?”少年看着明媚,脣邊露出一絲微笑:“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柳太傅家的十小姐,你又是誰?我爲什麼會在你這裡?”明媚奇怪的看了看周圍,這地方看起來是一間大殿,因爲那廳裡硃紅的立柱就表明了它的身份,可這裡到處都堆放着木材,還有一些成形的桌椅,讓它看起來更像一間木工房。
“我叫徐玟旻,你是父皇的侍衛送到這裡來的。”
明媚心裡忽然明瞭,從這名字看來,他應該是四皇子了,那位故去的明妃娘娘的兒子。她連忙行了一個禮道:“四殿下安。”
徐玟旻擺了擺手道:“十小姐不必多禮,父皇可能是找你有什麼事情,你先休息下,過會父皇就該來了。”
明媚看了看徐玟旻,點了點頭,心中暗自疑惑,皇上找自己來做什麼?若是說要自己給他去治病,那完全該是白天派人傳了她過去,爲何要在這樣的深夜派人將自己從萬壽宮裡擄了出來?
徐玟旻看着明媚這疑惑的模樣,偏着頭朝她笑了笑:“你別害怕,我父皇人很好,他不會爲難你的。”
“皇上仁心宅厚,大家都知道,我沒有害怕,我只是疑惑四殿下這宮裡爲何有這麼多木材。”誰不會覺得自己父母好?四皇子自然要替皇上說好話了,她在外邊聽到的,關於大陳皇朝的皇上徐熙,褒貶不一,但大體來說算是個守成之君,可卻十分好女色,做事情有些暴躁。
“柳小姐,你閒着沒事情做,不如來看看我這個?”徐玟旻望了望明媚,只覺得她站在那裡十分溫柔親切,心底裡不由得生出幾分親近的意思,感覺她就如自己的姐妹一般:“你看看這個好不好?”
旁邊有一張新做的牀榻,做得相當寬大,刨出來一張光潔的牀面,那木材紋理清晰,看上去感覺相當好,徐玟旻站在那牀榻旁邊,滿臉驕傲的神色。明媚不由自主走了過去,蹲了下來,撫摸着那張牀面道:“這木材看上去是經年的老樹了,材質不錯。”
摸過牀板的手放在鼻尖下一聞,有點淡淡的幽香,彷彿接觸過什麼香料一般,那種香味軟軟的觸在心頭,似乎能讓人想起春日午後的陽光,溫暖,又帶着些青草的味道,綿綿悠長的浮現在心頭。
徐玟旻很歡喜的在她身邊蹲了下來,眼睛露出一種欣賞的光彩:“你也識得這木材?這可是百年的香柏木,我本來想給父皇做一張椅子的,後來想來想去還是給父皇做一張躺着歇息的軟榻比較好。你看看,這樣子會不會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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牀榻的一頭墊得稍微高些,有點像枕頭的形狀。明媚伸手摸了摸,畢竟還是木材,硬邦邦的,不如枕頭那般軟。眼睛一亮,她突然想到了前世醫院裡的病牀,在中間加跟橫杆,牀尾用搖手就能把牀搖上去那一種,很多病人都喜歡稍微搖上去些,說是睡起來舒服。
“你好像想到了什麼?”徐玟旻看着她興奮的眼神,也很開心:“你有什麼建議?說來聽聽?”
明媚就比劃着把自己關於病牀的記憶向徐玟旻描述了一番,他認真的聽着,眼睛越來越亮,語調也興奮起來:“這樣確實可行!”他激動的站了起來,大步走到一旁,取出紙筆,開始認真的畫起圖來,不一會他就把一張畫好的圖紙展示給明媚看:“十小姐,你看看,是不是這樣的?”
那張圖明媚有些看不懂,因爲用的不是她所熟悉的透視圖,一種很寫意的水墨設計,看得她雲裡霧裡。走到桌子邊上,她用自己那拙劣的繪畫技巧畫了一張透視圖交給徐玟旻:“四殿下,你看看能看出什麼來嗎?”
徐玟旻拿着那圖連連點頭,轉頭看看她,一臉的讚賞:“十小姐,你真是蘭質蕙心,竟然能想出這樣的奇思妙想!”
明媚尷尬的笑了笑,這不過是前世最普遍的東西罷了,不僅僅病牀是這結構,還有一些躺椅也是這樣的,她記得前世的父親買過一條那樣的躺椅,竹木製造,底下做成小小的弧形,能調整椅背的高度,坐到上邊腳下稍微用力點地,那椅子就能自己輕輕的前後晃動。那躺椅放在陽臺上邊,秋天的時候拿本書躺在上邊一搖一晃的,看着那空澄的天空和偶爾從外邊飄落的紅色楓葉,怎麼都是一種享受。
想到這裡,她乾脆又畫了一張躺椅的透視圖給徐玟旻,他更覺驚異,拿着那圖在燈下看個不歇,不停的詢問着明媚一些細節。
就在兩人埋頭商量的時候,門口傳來短促的笑聲,在這夜色裡顯得各位令人驚駭,明媚嚇了一跳,回頭看過去,就見一個穿着明黃衫子的人站在門口。
盛寵涼薄嬌妻
好友瘋子棠的現言文《盛寵涼薄嬌妻》
很好看的文文喲,簡介如下:
她生性冷淡,縱然身處逆境亦活得瀟灑自在。
隱匿三年歸來,簡雲裳只想討回原本屬於她的東西。
順便讓那些曾欺辱過她的人知道,作惡就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蔣牧塵,京都街聞巷議的豪門闊少。
俊帥無韜、殺伐果決,卻從未有女人能入他法眼。
一場始於她有預謀的利用,令他失了理智,強硬娶她入門。
只是被迫嫁給蔣牧塵後,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控制……
這個男人似乎與傳聞中的不一樣!
木訥?不解風情?
那是誰,會因爲她說餓了,半夜親自下廚?
又是誰,甚至甘願成爲她手中的劍,斬平荊棘?
——
“姐姐?”簡雲裳皺眉,“我記得dna鑑定書上,咱們的相似度也不過百分之一,認錯人了吧。”
簡薇薇一臉的難堪,“你不過是因爲薛立珩選擇了我,心有不甘所以故意抹黑我,是不是?”
“雲裳,我跟薇薇是真心相愛的,你不要這樣。”薛立珩一臉的深情凝視。
“呵,你們愛咋咋,我一點兒也不在乎。”簡雲裳笑得雲淡風輕。
邊上優雅氣質的男人攬過簡雲裳的腰,“寶貝,我們回家吧,有我在,你還看得上其他的男人?”
渣男渣女當場石化。
——
簡雲裳看着正在給寶寶換尿不溼,臉上俱是溫柔的男人,扶額哀嘆:“蔣牧塵,就算你做的這麼好,我也還是不愛你!”
“都生下了我的種,還說這樣自欺欺人的話,老婆,你真是口是心非。”男人一臉寵溺的走過來,對着簡雲裳吧唧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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