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裡彷彿沒有一絲風,一切都是一種膠着的狀態,柳四夫人臉色很陰沉,她的眉眼拉了下來,形成一個低低的弧線,這充分顯示了此時她的心裡很不舒服。
“什麼?他竟然這般不識擡舉?”柳四夫人的指尖輕輕撫摸過茶盞光滑的外壁,停在蛺蝶的翅膀上,上下擦刮着。
“是。婢妾暗示也給了,明示也做了,他不僅不動心,反而將婢妾罵了一通趕了出來!”黎姨娘站在那裡,雖然已經不再驚恐,可是臉上的紅潮尚未褪盡,一想到自己被後生小輩給罵了,心中滿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你去罷。”柳四夫人點了點頭,眉眼又慢慢的恢復了平常那神色:“這事先壓下來,不再提了,以後有機會再說。”
黎姨娘剛剛離開,柳四夫人便伸手揉了揉額角:“錢媽媽,這書呆子如此不開竅,實在可惱,看來咱們真的只能用那一手了。”
錢媽媽彎腰垂手道:“收買一個戲子比收買一個書呆子要容易得多,只是夫人仁心宅厚,本來是想給二小姐尋一樁美滿姻緣的,可現兒看起來她沒那福氣。”
柳四夫人嘴角開始彎了起來,笑意一點點的盪漾開來:“你又怎麼知道收買戲子更容易?若那個戲子也是這般呆滯,又如何是好?”
“夫人,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更何況這個慶豐班的臺柱子小瑞芳本來便是個慣會鑽穴打洞的,這些事兒他早就做慣了,別說給銀子,就算是不給銀子,見着二小姐的美貌,他也會想着要去沾上一沾。”錢媽媽的一雙眉毛越來越攏,漸漸的擠到了一處。
“可不是這樣。”柳四夫人喃喃的說道,那笑意越發的深了些:“杜姨娘生的那個,我可是按着老夫人的交代,錦衣玉食的養着她,沒想到她卻自甘輕賤,竟與那戲子攪到了一處,這真叫我爲難哪,到時候是將她嫁了那戲子,還是送去庵堂裡做姑子的好?”說得得意,柳四夫人哈哈的笑了起來,頭上的金釵子不住的簌簌抖了起來,垂下來的流蘇末端有閃閃的紅寶石,不住的在耳邊亂晃。
“母親,錢媽媽,你們在說什麼這般開心?”大堂門口傳來柳明珠嬌媚的聲音:“怎麼也不等明珠過來再說?”
柳明珠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衫子,外邊套着銀紅色的褙子,下邊繫着漸變顏色的長裙,有如積雲涌動一般,烘托出了一條小巧的腰肢。柳明珠搖搖曳曳的拖着碎步走到柳四夫人面前,拉住了她的一隻手嬌嗔道:“母親,什麼開心事兒不告訴明珠?”
柳四夫人伸手將柳明珠帶到自己身旁,笑着打量了她一眼:“我的明珠越發標緻了,明年及笄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想着要遣人來提親呢。”
留明珠微微睜大眼睛嬌嗔道:“母親,明珠想要嫁的是景鉉哥哥,你可別胡亂答應了旁人!不是景鉉哥哥,到時候可別怪我不上花轎!”
“瞧你這說的,哪有女兒家自己挑人家的!”柳四夫人止不住的笑着,拍了拍柳明珠的手:“你的親事到時候恐怕還得等你那祖母點頭才行呢。”
柳明珠氣呼呼的坐了下來,兩隻腳很不痛快的擦了擦地面,發出了細微的刺啦之聲:“哼,我可不管,祖母若是糊里糊塗的不讓我嫁景鉉哥哥,那我便偷偷跑出去找他,不再回來了。”
“說什麼胡話兒!”柳四夫人有幾分着急,衝着柳明珠大喝了一句:“能嫁進英王府,你祖母肯定願意,只怕喬世子不會遣人來提親呢。這八字還沒有一撇,你卻在一旁着急上了,竟然說出這種不守規矩的話來!明珠,你可得要記清楚,以後休得再說了。”
柳明珠被柳四夫人說了幾句重話,臉色漸漸的紅了起來,她望着柳四夫人撅着嘴,眼中慢慢的有了一層水霧,看得柳四夫人有些心疼:“明珠,我只不過是在家裡頭關着門與你說說,你別擺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樣來。年關咱們要回京城了,那裡規矩可多了不知道多少,你若還是這般任性,恐怕祖母會不喜歡,以後親事便艱難了。”
“真的嗎?”柳明珠有些惶恐的睜大了眼睛,她在柳府被當做掌上明珠般養大,今日忽然得了柳四夫人這略帶警告的言語,心中不免有些慌亂:“父親……能不能不回京城?我們一家人依舊在雲州便好,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着,母親你照樣打理府中中饋,我也不必要每日去給祖母請安。”
“你這傻孩子,若是你父親不升職,那你與喬世子更無可能了。”柳四夫人疲憊的笑了笑:“京城裡不知道有多少貴女想嫁喬世子,就是你大伯家裡還有一個想要嫁他呢。你一個正四品官的女兒,如何能與她們去爭?”
柳明珠聽着柳四夫人這般說,頭低了下來,好半日沒有開口說話,柳四夫人見她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趕緊開口安慰她:“明珠你也彆着急,等你父親升了職,咱們家回了京城,你多出去參加幾次宴會,喬世子見你豔壓羣芳,自然不會再去想着旁的貴女,到時候咱們給他些暗示,他自然會遣人來求娶了。”
“真是這樣?”柳明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興奮得手指都顫抖了起來,可剛剛拂過面門,又慢慢的放了下來:“母親,沉香閣那個柳明媚生得不會比我差,是不是?”
“她算不了什麼。”柳四夫人一怔,面前浮現出了明媚容光熠熠的臉孔來,她只覺心中一陣厭惡:“她即便再生得美又如何?一個女子若是名聲壞了,誰還想要娶她?”
“名聲壞了?”柳明珠有幾分不解,望着柳四夫人那張圓盤子臉,聲音裡頭充滿着怨氣:“她的名聲可好得很呢,在普安堂裡治病救人,外頭都傳着說柳知府的二小姐是天上仙女下凡!”
“可是大戶人家結親哪會看這個!”柳四夫人陰測測的一笑,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盞:“明珠,你且耐心等到後日,咱們睜大眼睛在旁邊看她的笑話便是了。”
“後日?”柳明珠眼睛轉了轉:“後日是什麼特別的日子不成?”
“大小姐,後日是二小姐生辰,夫人特地爲他請了慶豐班來唱堂會。”錢媽媽滿臉奸詐的笑容,眉飛色舞的解釋着:“慶豐班有個臺柱子小瑞芳,既能唱小生又能唱花臉,文戲武戲都能做,可是一把好手!他生得俊,勾引了大戶人家裡頭不少夫人小姐,若是這次能將二小姐引着上了鉤兒,那……”
柳明珠這才恍然大悟,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來:“這個法子真是好,母親,可千萬不能失手了,一定要叫那柳明媚身敗名裂!”說出了這句話,柳明珠只覺得壓在自己心頭的一塊大石頭驀然不翼而飛,全身都輕鬆了起來,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無比舒暢。
“這是自然,無論如何也要得手,這樣才能替夫人與大小姐出氣。”錢媽媽垂手而立態度十分恭敬,夫人是她一手奶大的,大小姐也是她看着長大的,在她心裡,她們是自己最親近的人,自己一輩子都在爲她們而活着。見着夫人與大小姐屢次吃虧,錢媽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總在想着各種辦法要替她們出氣,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失手。
“錢媽媽,你聯繫好慶豐班沒有?”柳四夫人將茶盞放回到了桌子上邊:“可不要請不到人,竹籃打水一場空。”
“請到了,早兩日就已經安排好了。”錢媽媽笑着彎了彎腰:“那慶豐班的班主說了,柳大人家有請,就是接了別家的堂會也會推掉的,絕不會不來!”
“那便好,那便好!”柳四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可整張臉卻扭曲了起來,瞧着十分不協調,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則爲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
幽幽的曲調從湖邊一個戲臺上響起,唱腔婉轉清越,似乎要分花拂柳的穿過那園中美景飛到外頭去。臺上有一位花旦,塗脂抹粉已經看不出她本來的面目,兩片豔紅的胭脂夾着一管瓊瑤鼻,眼波流轉,有說不出的風情。
“可憐了這麗娘,每日被關在這園子裡邊也出去不得,不像我們這邊的規矩鬆,即便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能由夫人們帶着出去逛逛。真該放着出去看看,否則沒由得會憋出病來!”呂夫人着迷的聽着那花旦在上邊幽幽咽咽的訴說着被關在這後院的憂愁,一邊與柳四夫人發表着自己的感嘆:“有些人家也是做得太過了些!”
柳四夫人點了點頭道:“可不是這樣?這不過這是唱戲而已,誰家裡又會真正拘着女兒在後院不放出去的?不還都是編出來讓聽戲的人掉眼淚?你自己回想看看,咱們做閨女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男子,哪有什麼一見面便喜歡的事兒?可你瞧瞧那些戲文裡小姐們只要看到一個年輕男子就芳心暗許,這不很是奇怪?這杜麗娘更是奇了,見着一張畫像兒都能生出這麼憂愁來,這也是她天生有那*的骨子。”
旁邊有夫人連聲附和:“可真真兒是這樣,誰家的小姐會見着一張畫像就動心?咱們年輕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外男,也沒見誰就淫奔了去,這全是看個人。”
“有些人要自甘*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別說我還真見過大家小姐同人私奔的,還有些是與戲子攪到了一處呢!”有夫人壓低了聲音,指着那戲臺上邊,小聲而得意的說道:“這慶豐班的臺柱子小瑞芳,可不知道與多少人家的夫人小姐有說不清的關係呢!我知道的都有好幾個!”
“真有這事兒?”夫人們皆嘁嘁喳喳的驚呼成一片:“原來也只是聽說而已,認爲不過是以訛傳訛,沒想到還真有這事!”
“是當真有這事兒!那小瑞芳生得俊,那處兒功夫又好,引得不少人喜歡得不行,去年城南有個張大戶家裡死了個閨女,不就是因着和他有了私情,肚子裡頭有了孩子,被張大戶痛打了一頓,沒有想開,找了根繩子尋了死路!”一個嘴脣略厚的夫人搖了搖頭,唸了兩聲佛:“戲子無義,真真是沾惹不得喲!”
明媚坐在戲臺的右側聽了一陣子戲,始終沒有聽出個什麼名堂出來,她知道這齣戲是有名的《遊園驚夢》,可她實在不喜歡那拖拖沓沓的唱腔,坐在那裡看着小旦幽幽怨怨的唱了許久,好半日還沒看見出來第二個人,這讓她覺得着實有些無聊之至。
“你覺得這堂會好看?”明媚瞧了瞧坐在身邊的劉蘭芝,輕輕彈了彈她的衣袖:“一句戲文要拖老半日時間,聽着悶得慌。”
雖然與劉蘭芝只見過幾面,可她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手帕交了,今日是跟着劉同知夫人過來給她來賀生的。劉同知夫人這次帶了劉玉芝與劉玉蘭過來,劉玉蘭進園子便同一堆嫡女們混到了一處——前些日子她總算是被記在了劉同知夫人名下,成了記名嫡女。
大姨娘看得遠,一心爲劉玉蘭打算,去劉同知那裡吵鬧了好幾回:“做了記名嫡女,到時候玉蘭還有機會被扶成平妻,若是以庶女的身份擡過去,那隻能一輩子做妾了。”瞧着大姨娘哭得梨花帶雨一般,又想着劉玉蘭是自己寵愛的女兒,劉同知捋捋袖子便去了主院,強着劉同知夫人將劉玉蘭記到名下。
劉同知夫人哪能輕易答應,她本來是撈着手兒在旁邊看笑話,想要瞧見劉玉蘭走她母親的老路子,自然是咬緊牙關不答應,劉同知指着她痛罵道:“把玉蘭記名是看得起你,否則我將她娘扶成平妻,一樣也是嫡女!”
劉同知夫人心中一顫,雖說大姨娘扶成平妻的可能性並不大——她的出身實在太差,可從劉同知口中說出了這樣的話來,或許他已經起了這心思。若是真將那大姨娘扶成了平妻,那自己在劉府便更沒地位了,指不定玉芝的親事還會拿捏到大姨娘手中!
做人必須要審時度勢,劉同知夫人只能忍氣吞聲,將劉玉蘭記在名下,一邊也警告了劉同知幾句:“我父親可是光祿寺卿,你也別將我孃家看扁了,你若是想要將她扶成平妻,除非踏着我的屍身做這樁事兒,我們左家絕不會善罷甘休!”
劉同知看了劉同知夫人幾眼,含含糊糊道:“只要你識時務,我自然不會有這想法。她雖然合我的心意,可畢竟出身擺在那裡,怎麼樣也不可能提到那個位置上頭來。”
得了這句話,劉同知夫人這才放下心來,早幾日接到柳家派來的請帖,趕緊替劉玉芝去迴雪坊買了一件精緻衣裳將她打扮了起來,一心想着在這次宴會上要她露個臉,也好尋個如意郎君。可沒想到那個就要擡去做貴妾的劉玉蘭也吵着要跟來,稍微打扮下便眼光耀耀,將劉玉芝壓得一點光彩都沒有,瞧得劉同知夫人心中十分氣悶。
明媚瞧着劉同知府上這明爭暗鬥,又想到了柳府上的這些事兒,不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本想着自己會過一個悄無聲息的生辰,可沒想到柳四夫人竟然替她舉辦了一次遊宴,還特點請了個戲班子來唱堂會,柳四夫人莫名其妙的善意讓明媚心中有幾分不自在,總覺得這事兒透着些蹊蹺,柳四夫人爲何又會如此賢惠了起來。
“明媚,你嘆什麼氣?”劉玉芝望着她有幾分羨豔:“我只覺你的人生十分美滿,即便是庶出,可柳夫人也愛如己出,竟然還請了戲班子來給你唱堂會慶生,委實不錯。”
明媚瞥了劉玉芝一眼,劉玉芝露出了幾分驚慌的神色:“啊喲,我並不是想說……”她一陣心慌,自己怎麼就如此不會說話,柳二小姐會不會以爲自己在嫌棄她庶出的身份?劉玉芝懊悔得幾乎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沒事兒,我本來就是姨娘生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明媚笑嘻嘻的將劉玉芝掩在嘴上的手拿了下來,轉眼看了劉同知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後背挺得筆直,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不由得對着劉玉芝擠了擠眉毛:“你母親看上去心情不錯。”
劉玉芝含着笑,臉上有淡淡的紅暈,低下頭伏在明媚的肩頭小聲說:“父親這幾日都在母親房裡歇息呢。”
明媚瞪大了眼睛,擰了一把劉玉芝的臉:“玉芝姐姐,你羞也不羞?”
“還不是給你鬧的!”劉玉芝吃吃一笑,這才恢復了少女活潑的神態:“柳知府的二小姐都能給別人去接生了,我就連這句話都不能說了?”
明媚瞪眼望着劉玉芝,想到早些日子給人剖腹取子的事情來,伸手颳了刮劉玉芝的臉:“我那是在救人,救人如救火,誰還能顧忌這麼多?玉芝姐姐,你今日是怎麼了,覺得你比往日有些不同,說話竟然俏皮了起來。”
“我同你到外邊去說話。”劉玉芝拉了拉明媚的衣袖:“這裡人多,咱們想說幾句體己話兒,指不定就被人傳出去了,這話過了旁人的口,馬上就會被歪得不成樣子。”
這提議正合明媚心意,她點了點頭:“咱們去園子裡走走。”
“明媚,方纔我還忘記和你說呢,以後你儘量少出去些,雖然說你是在給人看病,可究竟咱們是閨閣女子,不方便去拋頭露面,以後普安堂裡來了什麼難治的病人,你便讓旁的大夫去給他們看病,別再自己去了。”劉玉芝拉住明媚的手殷殷叮囑,明媚腳下一滯,轉過頭來看了看劉玉芝,微風吹得她耳邊的細碎髮絲飄蕩在下巴邊上,和那兩個微微在打着鞦韆的耳璫映襯着,少女明媚的眼睛裡有真貨真價實的擔憂。
“玉芝姐姐,治病救人乃是大事,若你學了醫術,瞧着那病人痛苦呻吟的模樣,自然也會出手救助,不會顧及男女大防。”明媚望着劉玉芝,說得很真誠,她知道劉玉芝不是在損她,確實是替她在着想,可她卻做不到對於病患無動於衷。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大家都這麼說,將來你議婚就有困難了?”劉玉芝有點着急,看着明媚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挽住她的胳膊:“你呀,也得給自己將來好好考慮下吧,以後儘量別去普安堂了,那裡去看病的都是下等人,你怎麼能輕易讓那種人見到你的容貌呢?以後你想散心,就來我家,或者我們求了夫人,帶我們去郊外遊玩便是了。”
明媚心裡有點不快,玉芝的心裡還是有着明顯的優越感,殊不知她這樣的人要是離了同知府,就是想做下等人都不行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誰家願意養個吃白飯的女兒?虧得她命好,託生在劉同知夫人的肚子裡。
劉玉芝見着明媚一番深思的模樣,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說:“你給我寫的信里老是和我說要這樣做那樣做的,你也該聽聽我的勸告不是?畢竟這可是你一輩子的大事呢!”
“如果我將來的夫君聽到這些話就放棄,那這樣的人我不要也罷!”明媚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劉玉芝不要着急:“大不了我做自梳女!”
自古便有自梳女這個特別的羣體,一些女子不想守婚姻羈絆,想獨立生活就會自梳。她們一旦把頭髮自梳,那就意味着獨立自主,不再談婚論嫁,“自己的頭髮自己梳,自己的飯自己煮,自己的苦樂自己享,自己的生活自己養”!內心深處,明媚對這種方式有着深深的嚮往,若是找不到逞心如意的伴侶,做自梳女也挺不錯。
“你瘋了!”劉玉芝捂住明媚的嘴,小心的往四周看看,周圍沒有旁人,只有她們兩人的隨身丫鬟:“這種話你也能說出口!這話可千萬別再說了,旁人還不知道會怎麼看你呢!”
明媚拿開劉玉芝的手,淡淡的說:“我可沒開玩笑。”
“你……”劉玉芝驚駭的看着她:“明媚,你不能這樣做!即便柳夫人不管你,柳大人也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還不是你自己說我議婚困難的?”明媚瞟了劉玉芝一眼:“要是能嫁出去,我肯定不會自梳的,你便放心好了!”
劉玉芝疑惑的看着明媚,似乎在猜測着她話裡有幾分可信,看着明媚狡黠的眼神,她有點迷惑,感覺自己雖然比明媚大了一歲,可是她說話行事卻比自己要老練得多,而且她能有自己的想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自己卻只能每天呆在小小的後院,幫着母親和幾個姨娘鬥智鬥勇,如果能讓姨們娘落了臉,那她就能高興一整天。
“最近過得可好?”明媚看了看劉玉芝,臉龐比初見那時又瘦了些,看起來劉家後院仍然不太平。
“還能有什麼好?”劉玉芝折了一支柳條不住的擺弄:“大姨娘沒得幾天又開始神氣了,在家裡頭頤指氣使的,就差沒有提出要搬到主院裡去住了!”
“你那而妹妹只是給龔亦奇去做貴妾而已,怎麼那大姨娘就有臉了?”明媚冷笑了一聲:“上個月我去了幷州龔府,可算是見識到了龔家內院的厲害!你那二妹妹可得當心點兒,別把一條小命給扔在那吃人不見血的院子裡頭了!”
劉玉芝聽明媚這般說,也緊張了,抓住明媚的手,臉上變了顏色:“那龔家竟有這般兇險?我要不要和父親去說說,叫他不要讓妹妹嫁過去?”
明媚看着劉玉芝焦急的臉,心裡有些感嘆,沒想到劉玉芝竟然如此良善,那份姐妹情誼並未因內宅之爭而消弭無形,雖然恨着大姨娘母女,可畢竟還是不願意劉玉蘭落個悲慘的下場。
“做貴妾這條路子是劉玉蘭自己選的,你去說她反倒會怨念你不想讓她過好日子,況且你父親未必也會如你這般想,你就隨她去罷。”明媚拿過劉玉芝手裡那根被扭得不成形狀的柳枝,奮力把它扔到了水裡:“這世上事事難爲,就是你我,也不知道將來會飄落到哪裡去。與其操心別人,還不如爲自己好好謀劃下,將來若是能過上稱心的生活,那就該去廟裡燒高香還願了。”
劉玉芝看着那根柳枝隨着湖水波慢慢的飄着,一陣風吹了過來,水面上驚起陣陣漣漪,那柳枝便隨着紛亂的波紋不停的在湖水裡打着圈圈,完全沒有了方向。看着看着,劉玉芝鼻子一酸,眼淚紛紛滾落。
“你哭什麼呢,前邊路還長,誰笑到最後,纔是笑得最美!”明媚挽住劉玉芝的手往前邊走了去:“對了,方纔你不是有事情要告訴我?現兒這裡就咱們兩人,說來聽聽,也讓我跟着高興高興。”
劉玉芝含羞瞧了明媚一眼,又轉過臉去看了看那粼粼的波光:“我今日在你們家園子裡遇着一個年輕公子,他……”說到此處,劉玉芝就連耳朵根子都紅了,低下頭去,停住了話頭,一雙手捻着衣角兒,好半日都不開口。
“他怎麼了?”明媚有幾分焦急,這話說到關鍵處,偏偏就卡住了,這劉玉芝若是能穿去前世做網絡寫手,肯定是個卡節奏的高手。
“我們家姑娘走在路上不慎與一位穿青衫的公子撞在一處,那公子手裡捧着一摞書,結果全撞到了地上,我們家姑娘想替他去撿起來,可沒成想頭上的金釵子鉤住了他的衣衫,掛在了他衣袖上邊!”劉玉芝的丫鬟金柳捂着嘴在旁邊偷偷的笑:“柳二小姐,那場景便是你瞧見了也會覺得好笑!”
明媚瞪着劉玉芝,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方纔還說教我!你自己怎麼做的?即便是撞了那年輕公子,哪有自己給他去撿書的理兒?打發金柳去撿也便是了,何必巴巴兒的自己彎腰去撿那些書?”
劉玉芝雙頰有些發紅,只是閉着嘴微微的笑,心中有一絲絲的甜美。她也不知道爲什麼那刻她想要彎腰去撿書。鬼使神差一般,她彎腰下去,他也彎腰下去,她的頭髮觸到他的肩膀,兩人擡起身來的時候,她的金釵已經勾在了他的衣袖上邊。
本來想開口問他討要,可忽然的又停住了話頭,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帶着金柳慌慌張張的走開——這支金釵,或者就是他們之間的信物?劉玉芝也聽過幾回堂會,戲裡頭都有小姐送了自己的簪子釵子給那赴考的書生,團圓的時候全憑着這簪子釵子來相認。一想着自己的金釵掛在他的衣袖上,劉玉芝便莫名歡喜,幾乎是跑着走開,唯恐那呆呆站着的公子發現衣袖上掛着她的金釵。
“玉芝姐姐,你可真是大方,那可是一支金釵!”明媚張大了嘴巴望着劉玉芝,忽然間又有幾分不解:“金釵怎麼會掛到衣袖上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光滑的衣料光不溜手兒,怎麼也不會掛着什麼東西。
“那位公子衣袖上破了一個洞,剛剛好就掛上了!”金柳眼中笑意頗深:“我們家姑娘剛剛還在和我說莫非是天定……”
“金柳!”劉玉芝喝了她一聲,兩頰飛起了一片紅暈來:“別胡說!”
金柳掩着嘴嘻嘻的笑:“姑娘,我不說了,你便放心罷!”
“他是誰家公子,玉芝姐姐你可知道?”明媚心中想了想,穿着青衫,捧着一疊書,這些都不是標誌性的詞語,而那衣袖上有個洞令她馬上想起一個人來。
“我並不知道他是誰,”劉玉芝羞答答道:“可我想着,若是老天有意,我們以後還會見面,會知道對方姓名。”
明媚朝劉玉芝深深望了兩眼,她這樣的心態倒也不錯,任憑老天來決定她的命運,大陳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像劉玉芝這般想的,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一輩子。也不知道那黎玉立以後會不會再遇上劉玉芝,能不能再在一起,若是並無這緣分,或者某一日裡,他會摸着那釵子回想起以前,曾經有個小姐彎腰幫他撿書的時候,髮絲帶着清香從鼻尖下擦過,一支金釵就這樣掛在他的衣袖上邊。
可是老天似乎有意讓劉玉芝與黎玉立再次相聚,才拐過一個彎,兩人坐在涼亭裡頭說話的時候,就見小徑那邊匆匆走來兩個人,前邊是明媚的貼身丫鬟玉簫,後邊就是剛剛被劉玉芝看上眼的黎玉立。
“姑娘,黎公子找你。”玉簫探頭瞧見了涼亭裡的明媚,很是高興,走到裡頭行了一禮:“黎公子說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姑娘說。”
劉玉芝張大了嘴望着站在那裡的黎玉立,臉上漸漸的有了粉色,一雙手也微微的顫抖了起來,金柳靠着她站着,偷偷的拽了拽她的衣裳角兒:“姑娘,你要不要隨着柳二小姐一道下去與那公子說幾句話兒?”
劉玉芝身子動了動,可是覺得自己一雙腿沒有半分力氣,也沒有那勇氣站起來。她擡起一隻手掩住半張臉,低聲說道:“既然柳二小姐認識他,那我便託她打聽便是了,這事兒不能着急。”
她心中十分害怕,萬一那位公子發現是她,將金釵退了回來,那她便半點臉面全無了。她偷偷的從衣袖下溜了幾眼,瞧着明媚站在那裡與那青衫公子說話,心中不住疑惑,不知這位公子與柳二小姐什麼關係。從他們說話的神色來看,兩人皆沒有忸怩的表情,該不是兩心相許,或者那位公子是真有什麼事情找柳二小姐。
明媚站在黎玉立面前,微微一笑:“黎公子有什麼事兒找我?”
黎玉立有幾分窘迫,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找一位少女說話,只覺得全身不自在。那日黎姨娘走了以後,他心中頗有些疑惑,這黎姨娘好端端的爲何跑來說些這樣的話?況且更讓他疑惑的是,爲何一定要他去找柳二小姐?
柳家有兩位小姐,是在中秋夜宴的時候他才知道,中秋的晚上他坐在柳元久對面,目不斜視,可卻聽到有兩個少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煞是嬌媚好聽。他沒有敢去打量柳家兩位小姐的長相,只是望着地上的時候見到一些五顏六色的羣袂,也不知道哪些是柳四夫人和黎姨娘的,哪些又是那兩位小姐的。
松青在外頭咯咯的剝着瓜子,黎玉立聽着那咯咯的響聲似乎沒得歇下來的意思,心中有些煩亂,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走了出去向松青打聽了柳家的情況。等着松青說完,黎玉立才恍然大悟,原來柳四夫人和黎姨娘想要他去勾引柳二小姐是想敗壞她的名聲。
自己是拒絕了,可那柳四夫人怎麼會善罷甘休?定然會想着旁的法子來算計柳二小姐,黎玉立想到這裡,不免有幾分着急,想着要去柳二小姐那裡告訴她,請她好好提防着嫡母的暗算,可又實在不好意思主動去尋一個陌生女子說話,這麼思前想後的,日頭升起落下,眼見着便捱過了幾日。
今日一早起來,松青便笑嘻嘻的對黎玉立道:“黎公子,今日有堂會聽哩!”
“聽堂會?”黎玉立微微一愣:“莫非柳府有什麼喜事不成?”
請戲班子來唱堂會,那是家中有喜事的時候纔會這般做,怎麼今日柳府有堂會聽,難道是有什麼喜事不成?
“算不上喜事,我們家二小姐生辰,請了雲州城裡有名的慶豐班來唱堂會!”松青一邊說着一邊蹦着走了出去:“我先去那邊瞅瞅,黎公子,你也一道來聽罷!”
黎玉立站在那裡瞧着松青的背影,心中有幾分着急,那位柳夫人會不會在今日裡對柳二小姐下手?黎姨娘上回與他說,等着二小姐過生辰的時候會請雲州城的貴夫人與小姐們來做客,在她生辰宴上讓柳二小姐出醜,可不就是這一天?
想來想去,黎玉立額頭上不由得冒出了點點汗珠子來,穿在裡邊的中衣也被粘在了背上,溼答答的一片:“不行,我得去找到柳二小姐,將這件事情告訴她,讓她也好提防着夫人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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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如遇書名:掌勺農女之金玉滿堂 上有姐姐,下有弟妹,父母離世,孤苦無依。
前有無情奶奶重男輕女逼婚奪子,後有無恥親戚垂涎家產各自出招。
前世怨恨今世委屈混合爆發!如意忍無可忍,抄起鍋鏟!
誰說炒鍋鏟就是擼袖子打架!?
如意冷笑: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本姑娘怎麼用這鍋鏟子炒的你們自食惡果,悔不當初,炒出富貴如意,金玉滿堂!
於是,自尋食材,飯菜飄香,宴席自薦,初露鋒芒,親戚無良,如意反擊,商機四現,財源滾滾……
誰知那佳餚還未飄香萬里,竟已引來絕色男神!
男神出馬一個頂倆,上位神助攻!
等等!爲什麼有種論“男神——吃貨——忠犬”進化過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