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棠眼神示意了下皇宮的方向,含含糊糊的說道:“這些日子皇上龍體欠安,若是在我們婚期之前,皇上……鄭國公府身爲公爵府,一年內不方便操辦喜事的,所以就提前了,不然的話就得拖到明年了。”
承福心裡五味陳雜,又是羨慕又是委屈,埋怨道:“這麼重要的事你到現在纔跟我說,都不把我當朋友。”
李秋棠委屈道:“我本來是要說的,可你一進來就一個勁的說袁錦卿,我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說起袁錦卿,承福心裡頭就不高興,然而又不想惹李秋棠不痛快,於是擺手道:“算了,高高興興的說她幹什麼,不說了。先恭喜你了,等明天我就來給你添妝。”
李秋棠倒是大大方方的接受了承福的恭喜,她喜歡葉瑋安,這承福是知道的,都快成親了,也沒道理害羞扭捏了。李秋棠心情好,說的話自然也好聽,“你的好日子也快了吧,說不定我出門沒多久,就輪到你得償所願了!”
承福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我爹和我娘這些日子還在發愁呢。”
“發愁什麼?”李秋棠道。
“唉,你是知道的,皇上和太妃是喜歡我們一家,可我爹我娘之前以爲秦王哥哥能當太子的,和他們走的很近,反而和現在的太子關係疏遠,如今太子快登基了,這個時候拉關係怕是晚了,我爹我娘擔心以後日子難過。”承福皺着眉頭嘆道。
“沒事的。”李秋棠安慰道,“榮宣公主是太子殿下的親姑母,太子殿下也是你的表哥,太子爲人向來敦厚謙和,要不然皇上也不選他做太子。放心,太子不會薄待了你們一家的。”
話是這麼安慰,李秋棠暗地裡慶幸。還好葉瑋安和太子走的近,算是押對了寶,鹹魚翻了身。日後只要不出大錯,錦繡前程是少不了的。
二月二十六是葉夫人請了n多道士和高僧算出來的黃道吉日。一大早金燦燦的陽光便灑滿了大地,葉夫人和葉老爺並葉老太爺,打扮的一身光鮮,笑盈盈的坐在大廳裡等着客人到訪。
葉瑋安一早就起了身,洗漱後到了大廳,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眉目溫潤如畫,一身大紅的袍子襯的他多了兩分喜氣。
葉夫人歡天喜地的給他戴上了金線鑲邊的紅雙翅帽子,越看自己的兒子越覺得好看,俊朗出色,這喜悅也沖淡了連日來兒子不順她的意給她帶來的不快。
早到的客人圍着葉夫人和葉瑋安恭維不已,葉夫人美的嘴都合不攏,從早上起牀一直笑到現在。葉瑋安雖不耐煩聽七大姑八大姨的馬屁,但看母親高興,他反而不好說什麼了,臉上掛着溫潤的笑容。站在那裡一聲不吭,任由那些人把他從地上誇到了天上。
這時葉成從門外進來了,擠到葉瑋安和葉夫人跟前,笑道:“母親。二哥,迎親的人都準備好了,該出發了。”
圍在大廳的人頓時爆發了一陣歡呼,嚷嚷着讓新郎官趕緊把新娘子接回來好拜堂成親。歡笑聲中,葉夫人悄悄的拉過葉成,詢問道:“我叮囑你的事記住了嗎?”
葉成神色尷尬,還是點頭道:“母親放心,我記住了。”
葉夫人滿意的點點頭,不放心的叮囑道:“你二哥心腸軟,面皮薄,別由着他來。這事你可千萬辦好了,否則我唯你是問!”
葉成神色複雜的應了,嘆了口氣,跟在葉瑋安身後出了國公府,跨上了早已等在府門口的高頭大馬。
一路上,葉夫人高價請來的鑼鼓隊果然給力,吹吹打打了一路,鑼鼓喧天,引得街道上站滿了人來看,看着迎親的新郎官,衆人都是羨慕不已,年紀輕輕已經是大唐國公,溫文爾雅不說,前途無量,而新娘子家世顯赫,聽說還是貌美如花,賢良淑德,這兩人天作之合,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姻緣。
騎馬經過熟悉的長安的大街,葉瑋安以爲自己會很激動,可沒想到事到臨頭,他反而很平靜,看着周圍人的反應,他彷彿脫離了自己的身體,像是看戲一般看着這一件件一樁樁事情在進行着。
男人無非就是要娶妻生子,過日子延續後代的,既然不能娶自己想要的那個,那娶誰還有什麼分別?不如讓母親挑選個滿意的,日後也少些麻煩。
經過岔路口時,葉瑋安驅馬直行,身後的葉成趕了上來,拉住了葉瑋安,躊躇了下,說道:“二哥,我們走這條路。”
順着葉成手指的方向,葉瑋安奇怪道:“爲何要這條路,分明是繞了遠路。”
葉成面紅耳赤,漂亮的臉上滿是尷尬,吱吱嗚嗚了半天,才道:“是母親下了命令要走這條路的,至於爲什麼,我想你猜得到。”
葉瑋安看着葉成,怒氣一點點的從心底聚積到了臉上,俊朗的面容泛起了紅暈,這條岔路偏僻,並不是什麼主幹道,再往裡走便是皇宮了,去李家還繞了路。
爲何要走這條不順的路,只因爲這條路上有太醫院!
母親想幹什麼不言而喻,她就是要在錦卿面前顯擺刺激一把,讓個她看看,沒有她,鄭國公照樣風光的娶妻。
她有沒有考慮過錦卿的感受?
葉瑋安怫然,握緊了繮繩直直的往前走,“不走那裡。”葉瑋安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這是他的婚禮,憑什麼連迎親的路都要聽母親的安排,他連這點權利都沒有嗎?
葉成拽住了他的袖子,哀求道:“二哥,你別跟母親鬧彆扭,你若是不去,我們在母親面前難做。她不會跟你過不去,可到時候她把氣撒在我和嫂子身上,受罪的不還是你嗎?”
葉瑋安沉默的坐在馬背上,閉上了眼睛,初生的金色陽光投射在他的臉上,濃密的睫毛在臉上形成一道小扇子般的影子,影子顫顫巍巍了半天,葉瑋安睜開了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氣,眼底一片冷清。
他最後一次順從母親的意願,算是還了母親對他的恩情。
“可以走那條路。”葉瑋安開口道。未等葉成臉上的驚喜消散,他又斬釘截鐵的道:“不過,不準敲鑼打鼓,安安靜靜的走過去就是。如果你不肯,那就不走,母親那裡我會去說的。”
只要葉瑋安肯走那條路,葉成就算是完成了任務,他哪裡管的了是跟做賊似得悄悄溜過去的還是大搖大擺敲鑼打鼓過去的。他也覺得這事太損太不厚道了,錦卿雖然沒成自己的嫂子,可確實是個好姑娘,往後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得給人家留兩分薄面啊,哪能這麼霸道不講理。
經過那條小路時,所有的嗩吶響器都停了下來,一行上百個人靜悄悄的走在路上。
錦卿在太醫院收拾好了藥箱,她完全不知道葉瑋安今日成親,前兩日有位大人的母親腰疼病犯了,想請喬適爲他母親鍼灸,可喬適忙着皇上這邊,走不開,便讓錦卿代爲去。
錦卿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默唸複習着喬適教給她的那套針法,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鍼灸始終是她的弱項,跟着喬適學了這麼久,缺乏實戰經驗,始終達不到一流水平,她想做的更好更完美無缺一點,只有更加強大,不靠表姐不靠孟鈞,她也能在這個世界上立足。
然而錦卿揹着藥箱剛走到太醫院門口,就看到了一身喜服的葉瑋安領着百餘人的迎親隊伍,靜悄悄的走了過來。
錦卿心下一驚,復爾想清楚了,今天應該是葉瑋安和李秋棠成親的日子,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葉瑋安一眼就看到了太醫院門口那個白色的嬌小身影,心裡一下子慌亂了起來,他想告訴錦卿,他不是故意要走這裡的,他也不想娶什麼李秋棠,可看着錦卿孤寂的站在門口,神色清冷,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任憑身下的馬帶着他,靜悄悄的走過了門口。
葉瑋安扭頭看着錦卿,錦卿回過神來,從臉上擠出了一個笑臉,隨後轉身進了太醫院,她實在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到葉瑋安,從國公府到李府,似乎和太醫院並不順路。
直到迎親的隊伍走過了太醫院,錦卿才從太醫院門後轉了出來,她剛纔是在躲避,尷尬的感覺並不是只有葉瑋安纔有。
錦卿看了眼遠去的迎親隊伍,用力提了提肩膀上的藥箱,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去青龍寺拜佛的時候,小沙彌給她們念過一段經文,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六道如何輪迴,是人都擺脫不了這人世間的八苦。
錦卿握緊了手,抱緊了藥箱,一步一步走的堅定,頭也不回,這世上沒有規定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
他是塵世中衆星拱月的天之驕子,大唐貴胄,她不過是角落裡的一株野草,生的頑強,活的卑微。
就算是有過交集,也沒有結果,放開心態去看,她還有親人,還有能靠着雙手吃飯的醫術,無非是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太陽升到了半空,錦卿眯着眼看着,刺目的陽光幾乎讓她睜不開眼,老天就算愛耍弄人,可生活也得一步步走下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