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侯府派來遞送奏摺的人本以爲最早也是第二天才能得到消息,卻沒想到摺子遞上去,一個時辰不到就有了迴音。
別家的摺子要走通政司過司禮監,然後才能到萬曆皇帝手中,武清侯家自然不同,得了這個回信之後,這遞摺子的友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急忙跑了回去。
把這個消息傳給武清侯不到一刻,宮中傳旨的宦官就來了,一看這傳旨的宦官,卻是如今萬曆皇帝身邊的小伴當趙金亮,他傳的口諭那自然絕對代表皇帝的話。
武清侯李文全臉色慘白,渾身發卝抖的跪在地上,聽趙金亮冷着臉說道:“萬歲爺的口諭,舅舅,你當寡人是傻卝子嗎?”
趙金亮快要變聲,嗓子沙啞,爲了保證口齒清楚,氣勢上就弱了幾分,但這口諭在李文全耳邊依舊像是打了個雷一樣。
即便先前消息已經傳回,他心中有了一定的準備,全卝家惶恐的時候,卻又聽到外面有人高聲喊道:“老卝爺,太后娘娘有口諭來了!”
下面跪着的人都是身上一激靈,李文全慘白的臉上多了幾分血色,可也不敢怎麼表露,只是擡起頭接旨謝恩。
按照衆人的想法,這太后娘娘自然是偏向武清侯家的,皇帝這麼嚴厲的口諭剛來,太后娘娘的口諭或許是安撫,甚至可能是駁斥。
等慈寧宮那邊傳旨的宦官被迎進屋,卻看到趙金亮也站在那邊,宮中傳旨,一般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如果碰上,那先來的一方會客氣的迴避。
不過趙金亮打過招呼之後,眼珠轉了轉,卻笑着說道:“咱家也聽聽,免得萬歲爺問起答不上。”
說出這話來,其他人就算不想讓他聽也不能說出口了,慈寧宮派來的那位傳旨宦官只是笑着點點頭,在那裡清清嗓子,其餘衆人包括趙金亮都是跪下。
“太后娘娘口諭,武清侯,你是皇上的舅舅,做事要分清裡外,不要糊塗。……
聽到這句話的李文全雙臂一軟,整個人差點趴在了地上,臉上一絲血色也無,等着傳旨的那名宦官乾咳了兩聲,這才反應過來,顫卝抖着聲音說道:“謝太后娘娘天恩,臣知道了,臣一定照辦。……
宦官點點頭,笑着說道:“太后娘娘還說,武清侯也不要想多,做錯知道改正,下次不要再犯,萬歲爺也是寬大爲懷的。”
說完之後,這宦官謝絕了飲茶留飯的邀請,直接回宮,趙金亮也是如此,武清侯李文全以往是從來不會送這些傳旨的宦官,他身份不同,宦官們還要巴結,可今日的狀況不同,但李文全也沒有起身去送,因爲他腿始終是軟的,站不起來。
傳旨的宦官走了一個時辰,武清侯李文全坐在正堂中瑟瑟發卝抖,整個人就好像剛從冰窖中撈出來一樣。
方纔如果傳太后口諭的那名宦官不說後面那句“知錯能改”“寬大”這些話,傳旨宦官們走後,李文全能做的事情只有兩個,或者是懸樑,或者是喝毒酒了。
在那裡臉色煞白了一段時間之後,武清侯府上的管家和護衛頭領都來到了這邊,李文全張嘴幾次都沒說出話,還是那老管家去倒了杯茶讓他喝下,這才能開口,武清侯李文全顫卝抖着聲音說道:“那些派出去說話的人都送到錦衣衛衙門去,就說他們偷拿了府中的東西。……
下面兩人連忙答應,老管家遲疑了下,低聲開口問道:“活人過去,怕是會亂說話!”
“都弄死了送過去,大曹你跟着去做,王通話說的明白,弄死了送過去,他不管怎麼弄死的。”
……
王通從武清侯府回來,就被萬曆皇帝召到了宮中問話,自然是宦官去皇城門前引領,去往奉天門偏殿處。
到了偏殿門口,卻看到從西邊的方向一名宦官小跑過來,在門前出聲詢問:“吏部尚書嚴大人還是想要見陛下,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公卝務繁忙,不見!”
那名宦官點點頭,又是跑了回去,王通也不知道這是爲何,只是跟着人進了奉天門偏殿,即便是私下見皇帝,也有一干禮節程序,賜座謝恩之後纔算告一段落,王通進來的時候,萬曆皇帝神色頗爲不快,不過很快恢復了正常,看到王通,開門見山的笑着說道:“你在門前看到內閣那邊過來的人了嗎?”
“倒是見到一位公公過來問,說嚴尚書要見陛下,不知道是不是內閣過來的。……?“就是那個,互通,你今日在京卝城內抓人,六部的郎官,都察院的御史,六科的給事中,可都被你抓遍了,這些人都是內閣六部那幾位大員的徒子徒孫,你這麼幹,可是捅卝了馬蜂窩啊,張伴伴,你說是不是?”
站在後面的張誠躬身說道:“萬歲爺明卝鑑,內閣幾位大人和六部幾位大人方纔都是來求見,宮外也有人傳過消息來,說通政司那邊現在已經擠滿了人,呈送的都是彈卝劾王大人的奏疏。……
“你看,你看,這真是馬蜂窩啊!”
萬曆皇帝笑着說道,意態頗爲輕卝鬆,不過也有詢問之意,王通頓了頓,開口說道:“陛下,臣知道抓卝捕言官清流之輩必將引起軒然大卝波,臣方纔還去了武清侯府,去辦什麼差事雖然已經知會了陛下,可畢竟是不敬之舉,但臣做這些,都是不得不爲!”
聽王通說的斬釘截鐵,萬曆皇帝又是笑着問道:“怎麼個不得不爲,你來講講?”
“北征的大軍得陛下庇估,取得了這般的大捷,京師中卻有這般不堪面傳言和謠言,更有人上疏攻擊臣等心懷叵測,意圖不軌,這等事,他們雖說的冠卝冕卝堂卝皇,說爲了江山社卝稷,聖賢大卝義,不得不言,百卝姓黎民,官卝員士子,還紛紛稱頌他們爲清流,說他們仗卝義卝執卝言,陛下,這等清流,分明是奸邪之卝徒!!……
萬曆皇帝笑着搖搖頭,開口說道:“王通,大明快兩百年,像你這般說的恐怕還是第一個,從來都是稱頌,史書筆記上都是誇讚,可沒人說他們是奸邪,你這話要是傳到宮外,恐怕又會有無數的是非。”
“陛下,臣有個問題,太祖皇帝開國時,徐達、常遇春等元勳英烈都是名將,但後人稱頌徐達等人多,還是稱頌太祖皇帝的多呢?”
“自然是稱頌太祖皇帝的多,若無太祖皇帝的統御,他們也未必會有那樣的功業!”
“陛下,十年後,百年後,幾百年後,北征大捷,稱頌陛下的人多呢,還是稱頌臣等的人多呢?”
王通問到了這裡,百歷皇帝愣了下,不過還是很快的給出了回答:“自然是聯。
王通正了正身卝子,肅聲說道:“陛下,這等事,臣這個武夫都知道,那些讀過聖賢書整日在官卝場上打滾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們這般誹卝謗造謠,就是爲了抹黑北征大功的光彩,,小處看是不願意讓臣有這樣的大功,從大處看,就是不願意讓陛下有這樣的大功啊!,、
說到這裡,萬曆皇帝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伸手在自己稀疏的鬍鬚上捋了捋,王通又是說道:“將士們不畏生死,在異國他鄉和優勢於他們的韃虜死戰,本想着衣錦還鄉,軍功犒賞,可卻有人說他們軍紀敗壞,說他們心懷不軌,陛下,若是軍紀敗壞,心懷不軌,這些忠勇將士誰會去北疆,沒打下歸化城,未取得這般大捷之前,誰不知道出塞和送死差不多,可他們還是去了,爲的是什麼,還是因爲有對陛下的忠心,因爲想讓這大明北疆太平,可如此不畏生死的去了,回來之後卻有人這般的污卝蔑,若是將士們因此寒心,天下人看到,今後又會如何?”
萬曆皇帝沉吟着點頭,王通語氣漸漸激昂,棄口說道:“陛下,何人爲陛下開疆拓土,何人爲陛下保家衛國,何人護得陛下不被奸邪侵害,陛下,是武人啊!!武人們爲陛下持刀劍廝殺拼命的時候,這些讀書人又在何處,難不成手持筆墨殺敵!?”
“不能讓他們這般肆卝意造謠,任意污卝蔑,這麼多年,對他們的確是太過放縱了……
萬曆皇帝緩緩說道,身後張誠身卝體一震,愕然的看着前面,萬曆皇帝這話,等於是對大明自英宗朝至今國策的一個顛卝覆,他下意識的擡頭打量四周,沒有旁人,這話如果傳開,真不知道會惹出多大的風卝波來。
“陛下,遼鎮總兵李成粱多年宿將,此次大軍出動,必然有了大勝的把握,這次出動,自然有和北征大軍別苗頭的意思,但陛下想過沒有,爲何從前沒有這般動作,難道不是這李總兵擔心文臣們的言語嗎?”
光說自家說服力不強,但要是點出其他的例子,那就有震卝撼卝人卝心的效果了,萬曆皇帝的動作停住,凝神沉思。
偏殿中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