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英......”
聽到萬曆皇帝說出這個名字,張誠的臉上露出迷惘之色,不過身爲司禮監掌印,要的就是一個好腦子,千頭萬緒盡在腦中,還沒等趙金亮過來提醒,張誠已經反應了過來,開口自嘲笑道:
“萬歲爺聖明,奴婢這邊都快忘了這個名字。”
遲疑了下,張誠又是說道:
“奴婢記得張紅英一直是在王通身邊伺候,萬歲爺恕罪,奴婢實在是沒怎麼關切,小亮你去查下,宮中經廠那邊有記錄。”
趙金亮連忙躬身,轉身跑了出去,萬曆皇帝剛拿起茶杯,趙金亮已經回返,躬身說道:
“萬歲爺,張紅英跟着去了天津衛,一直是在王通內宅伺候,回到京師後,跟着馬氏住在一起,亦僕亦女。”
萬曆皇帝和張誠對視了一眼,笑着說道:
“小亮你長進不少啊,以後這等事,知道直接就說,不必在意什麼面子,還要轉悠一圈回來,張伴伴和你不是外人。”
趙金亮臉上一紅,連忙跪下說知道了,萬曆皇帝和張誠都是笑出聲來,趙金亮這舉動雖然拙劣,卻也是一片真心,倒也沒什麼可責怪的,萬曆皇帝有些納悶的說道:
“王通就沒有給張紅英個名份,當時朕還叫過紅英姐,這樣的女人就這麼不顧也不妥吧”
張誠想了想,低聲說道:
“萬歲爺,王通這些年一直沒有女人,從未見他和誰家女子獨處過,一直是替萬歲爺操心國事。”
說到這個,萬曆皇帝的神色突然有點古怪,低聲問道:
“王通到了這個年紀居然還沒碰過女人,不會是喜歡......”
張誠乾咳了兩聲,將神色儘可能嚴肅起來的說道:
“回萬歲爺的話,這個也不是,雖說王通身邊有親兵伺候,但也沒有這等跡象,若有,下面必有呈報,王通真的是一門心思撲在政事兵事上,從不在聲色犬馬上浪費一點心思。”
萬曆皇帝搖頭失笑,調侃着說道:
“朕去武館的時候可就知道女人滋味了,倒沒想到王通看着比朕老練成熟,居然是這般,有趣,真是有趣”
殿中氣氛變得頗爲輕鬆,張誠也是湊趣說道:
“萬歲爺說的是,要說這王通和什麼女人打交道多,按照呈報上來看,除了那馬氏之外,就是經營琴館的宋嬋嬋了,宋嬋嬋作爲王通耳目,倒是會彙報些事務。”
“宋嬋嬋?在治安司掛了個百戶牌子的?”
“萬歲爺,正是此女。”
萬曆皇帝倒也有印象,搖頭感慨說道:
“入過教坊的風塵女子,爲王通所用,倒也有幾分際遇。”
說到這裡,萬曆皇帝笑着說道:
“若是別人到了王通這個身份地位,身邊好女子一定不少,可你看看王通身邊,張紅英小戶女人出身,功利之心太重,宋嬋嬋不過是個殘花敗柳,韓霞也不過是武夫之女,那有什麼良配。”
也不怪他感慨,當時張紅英被王通等人救下,這女子寧可捨棄自己父母,也要跟在王通等人跟前,這種搏一搏的心思實在是少見,出在這麼小的女孩子身上,更是稀罕,而且張紅英在美食坊中呵斥少年們不要浪費,當時萬曆等人覺得親切,現在成人,細細思量起來,又怎麼會想不出那是張紅英的接近衆人的手段。
不過畢竟是小戶出身,當年年紀也小,能做到那樣也是極限了,現在也就默默無聞的在王通那邊做個下女,將來或許有個好歸宿,或許沒有,也就是這麼回事。
至於宋嬋嬋,曾經因爲是罪官家屬被賣入教坊,這就已經敗壞了這一生的名聲,華夏幾千年傳承,對貞節看得極重,宋嬋嬋已經是殘花敗柳,這等人,給大戶人家做妾或者養做外宅已經算是福份,想要有正常女子的生活,很難了。
萬曆皇帝對韓霞很陌生,不過一個沒了父母的邊軍之女,和街上的百姓女兒沒什麼區別,談不上身份,也談不上尊榮,她那個韓太平的叔祖父,並不值得自傲,有身份地位的人家都不會娶,因爲攀附閹黨的名聲實在有影響,閹人權重,但天下間管事的可都是文官。
這就是王通身邊的適齡女子,韓霞也算是機緣巧合,因爲自己兄長的莽撞見到了王通,御用監的內監把總韓太平又是能找人和王通遞上話的,這纔能有這份姻緣,這也是王通最好的選擇。
韓霞也是最好的選擇,最起碼是個良家女子,而且又有叔祖父和兄長的關係在,王通娶了她,除了女孩不錯,也可以多幾個後援。
談論這等事,等於是在閒聊家常,氣氛頗爲輕鬆,張誠趁熱打鐵的問道:
“萬歲爺,王通那邊何時回覆?”
“不急,朕會留心的。”
本就一句話的事,萬曆皇帝卻還沒有拿主意,張誠一愣,卻沒有多說,萬曆皇帝將裝點心的銀盤推到一旁,沉默了下開口說道:
“松江徐家的事情內閣那邊怎麼回覆?”
張誠連忙回答說道:
“回萬歲爺的話,今日申閣老還遞了帖子進來,說是戶部那邊行事拖沓,他已經叱責,不過徐家一事,的確不同其他,戶部也有難言之隱。”
“無用海瑞這等名臣,當年皇祖將他下獄卻不殺,就說是要給父皇用的,沒想到卻被張居正壓到了如今,現在這海瑞這麼大年紀了,這等爲國爲民的心願都不能了卻,朕心裡怎麼過意的去,讓他們下力氣做”
海瑞針對松江徐家的追查,是個大馬蜂窩,張誠在宮裡辦差這麼多年,隆慶年他就是司禮監隨堂太監,這些事情差不多是親歷,怎麼會不知道其中的來龍去脈,這樣的事情牽扯太廣,太容易引發政爭言潮,而且徐家眼下是個象徵,江南豪族,那些有子弟在天下各處做官,財雄勢大的豪門大族都在看着徐家。
朝廷對徐家的舉動,很有可能被認爲是朝廷要對江南豪門的舉動,動徐家,會激起江南豪族和江南一系官員的反彈,麻煩實在是太大,即便是天子的意願,也要慎重。
而且張誠也是納悶,萬曆皇帝如今做事雖然還有幾分急躁,但輕重還是清楚,這徐家的事情放置不理纔是上策,怎麼突然這般的關注,王通的婚事應該是排在更高順位纔是,疑惑歸疑惑,萬曆皇帝的吩咐張誠還是連忙答應下來。
“請萬歲爺放心,奴婢儘快知會申閣老。”
“看到大人平安,屬下這心總算放下了。”
在王通官署之中,孫大海有些激動的說道,王通去往歸化城一直到戰勝回返,孫大海要在天津衛那邊主持,又要爲大軍調集軍需補給,還要兼顧一些內務情報上的事務,忙的不可開交,直到六月間纔有時間來京師。
大半年未見,孫大海很是激動,這種關切的神態只有自家人才會有,王通也有些感動,笑着說道:
“大海你如今也是執掌一方的人物,怎麼還這個樣子,被人見到,可是會笑話的”
王通笑着打趣幾句,邊上馬三標粗聲笑道:
“老孫這娘們模樣倒是第一次見,等和虎頭他們講講,一起樂樂”
屋中都是王通的部屬,馬三標這麼說,大家又都是鬨笑,孫大海笑着回了幾句,孫大海落座之後,看了看王通身邊的人,卻嘆了口氣,搖頭說道:
“大人莫怪,以往大人身邊,都有譚老大在的,譚家幾個兄弟也和屬下說得來,這次卻都不見,實在是.......大人,屬下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讓大人笑話了。”
孫大海今年已經四十,雖說正當壯年,可勞心勞力,鬢角依稀可見霜色,譚家兄弟在王通這邊名爲奴僕,實際上就是自家人,馬三標的弓馬刀槍之術,譚將也傳授不少,孫大海這麼一說,馬三標也沒了打趣的心思,
“你們啊,一個個老氣橫秋的,譚將他們在歸化城,難道你們就去不得了,難道就看不見了,原來那裡是敵國,現在那邊可是大明的疆土,我在那邊還有上萬頃的良田農莊,到時候也要大海你和三標過去的,高興點高興點。”
衆人對視,都是忍不住失笑,這也是被王通訓斥了一通,才讓這氣氛變得好起來,王通頓了下開口說道:
“我率軍在北邊的時候,消息斷絕,聽說天津衛那邊也不穩了?”
說到這個,孫大海坐正了些,肅聲說道:
“回大人的話,的確是如此,三江商行和保險行就有十四個拿銀子偷跑的,其他店面或者是囤貨,或者是甩貨,亂了幾天,這些人都被錦衣衛和保安軍抓到,已經處置了,屬下今天過來卻是有咱們船行的人帶來的消息,前天從南邊回來的人帶來,說是曾在金州那邊私港處,看到過船隊,似乎是海上大杆子的,不過看這個樣子應該是要回程了。”
王通臉上有了幾分冷笑,冷聲說道:
“算計時間,正好是消息斷絕到恢復這一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