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這幾日難得的好天氣,明亮的陽光從廊前射入房中,將房中一切照的極爲亮堂;枕邊早已空空,平安郡主早已起牀,宋楠迷濛着眼睛盯着枕巾上的幾根青絲髮了會呆,這才慢慢的起身穿衣。
“不是告訴你不要起牀麼?”有人輕聲說話。
宋楠扭頭看去,透過朦朧的牀幔,梳妝檯前平安郡主坐在錦凳上,長長的頭髮瀑布般的披在腰間,青鸞正拿着梳子替她梳頭。
“大白天的,應該不會有人窺伺,我總得洗漱一番,否則蓬頭垢面的如何見人,放心,今天一天我便縮在屋角不動,應該不會有事。”
“好吧,青鸞,去替宋大人打些洗臉水來,午後你便按照我剛纔跟你說的事情去安排,叫雲兒守着房門便是。”
青鸞答應一聲擡腳往外走,宋楠低聲道:“多謝青鸞姑娘了,這幾日太麻煩姑娘了。”
青鸞一笑轉頭道:“伺候宋大人是婢子的榮幸,我家郡主都對大人青眼有加,我這個做婢子的豈敢怠慢大人。”
“青鸞,休得胡說。”平安郡主紅着臉嗔道。
青鸞嘻嘻一笑出門而去。宋楠慢慢穿上衣服起牀來,撩開牀幔時見平安郡主正自端坐不動,肩膀微微的抖動着,情形有些不對勁,忙上前拱手低聲問道:“郡主這是怎麼了?”
平安郡主扭着腰身不說話,半晌伸手從梳妝檯上取了錦帕擦了擦眼睛,抓起梳子自己梳理起頭髮來;宋楠瞧她眼睛紅紅的,剛纔是真的哭了。
“郡主受委屈了,在下實不知如何安慰郡主,郡主放心,這幾日之事我絕不會泄露出半個字。”
堂堂郡主被迫和自己同牀共枕了一夜,身邊人做何種想法不問可知,從青鸞的言語中便可見一斑,定是以爲兩人昨夜發生了什麼。雖然只是寥寥數人知曉,但這年頭女子名節甚是重要,對郡主而言,心中羞愧後悔也是常理。
“沒什麼,清者自清,奴家可不是小兒女,只是剛纔迷了眼罷了。”平安郡主輕聲道,纖細的手指靈活迅捷,將一瀑青絲鬆鬆挽就,戴上釵環和首飾。
青鸞送了洗漱水進來,宋楠簡單的擦了吧臉,自己倒了杯茶端着,老老實實的坐在角落裡發呆,平安郡主妝扮完畢,整個人也榮光煥發起來,轉身看到宋楠呆呆的摸樣不由得噗嗤一笑道:“你打算今天一天就這麼蓬頭垢面的麼?堂堂錦衣衛指揮使,我大明朝的侯爺,私底下竟然如此的邋遢。”
宋楠笑道:“那也是沒法子,難不成我還學郡主一般描眉擦粉不成?你們女子便是愛打扮,便是花上一天時間也不嫌多。”
平安郡主嗔道:“你們男子都是這樣,女子愛舞槍弄劍你們鄙夷不守婦道,女子愛擦脂抹粉你們取笑我們無聊,身爲女子便是做什麼都不合你們的意。”
宋楠微笑道:“豈敢,郡主又非我什麼人,無需在乎我的看法。”
平安郡主捂嘴笑道:“瞧,我說對了吧,你都不否認,在你心目中定是把女子看的極輕的,國公府的那位郡主知道你心中想法麼?”
宋楠舉手連搖道:“可別瞎說,我對女子可無輕賤之心,這話要是被我府中的幾位夫人聽到了,我可沒好日子過。”
平安郡主道:“是麼?那你說說,你心目中是如何看待女子的?”
宋楠略一猶豫,平安郡主笑道:“你不必想些假話來應付,咱們只是閒聊,我跟你府中的夫人們一輩子也見不到面,你不必擔心我會給你捅婁子。”
宋楠搖頭道:“我不會說假話的,我只是想用最簡潔的話來表達心中的想法罷了。”
“你倒是說說。”
宋楠微一沉吟,輕輕道:“我認爲,女人是用來疼愛的,而不是用來欺負的。”
平安郡主身子一震,咬着下脣不語。
“女子是世間最美好的事物,她們不該被欺辱,而只該收到保護和疼愛;這世間的一切污垢和陰謀都是男人們的慾望衍生而出,跟女人們毫無干系,偏偏受迫害的卻是女子,這很不公平。”
平安郡主呆呆看着宋楠,沒想到從宋楠口中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許是當着自己的面的討好之言,但其實這些話自己從未從身邊接觸的男子口中聽過,也許他們連想都未曾想過這些,他們一個個只忙着爭權奪利,對女人,他們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納爲私寵佔有,除此之外並無半分尊敬。
“你很會說話,奴家現在明白你爲何能娶到英國公府的郡主了。”平安郡主的話中透着揶揄之意。
宋楠微笑道:“這回你錯了,實際上,是我家夫人倒追的我,我和小郡主剛見面的時候可不是兩情相悅花前月下一見鍾情,相反我們還是死對頭呢。”
“哦?”平安郡主秀美一挑,很是有興致:“左右無事,說來聽聽。”
“還是不要了,哪有跟別人說這些的。”宋楠擺手道。
“我想聽呢,你過來,我替你梳頭編髻,你說些和你那位小郡主的故事給我聽好麼?”
宋楠翻翻白眼道:“怎麼敢讓郡主替我梳頭,不敢當不敢當。”
“你過不過來?”平安郡主叉腰道:“我看着你亂蓬蓬的頭髮心裡煩的緊。”
宋楠無奈,只得移身過來,扭捏的坐在梳妝檯的鏡子前,平安郡主將他亂蓬蓬的髮髻打散,拿起木梳輕柔的梳理起來,宋楠感受着她柔軟的手指在頭上撓來撓去的感覺,舒服的嘆了口氣。擡頭看着面前的鏡子中的倒影,卻發現一雙妙目正直直的從鏡子裡看着自己,與自己眼光一碰,便馬上游移開去。
宋楠慢慢說起跟小郡主相識相愛的過程,平安郡主默不作聲的聽着,臉上不時露出笑意來,當宋楠說到小郡主爲自己注血救命的事情時,平安郡主忽然停手問道:“如果淑儀郡主沒有救你的性命的話,你會喜歡上她麼?”
宋楠想了想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無法回答你的這個假設。”
平安郡主道:“你已經回答了,其實你並不喜歡淑儀郡主是麼?”
宋楠靜靜道:“我只能這麼回答你,這世間的情愛之事,兩情相悅固然令人嚮往,但其實現實都並不那麼完美;與其苦苦尋覓,不如珍惜當下;我承認起初我對小郡主並無愛意,但一個爲我肯捨棄了性命的女子,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況且之後的接觸中,我也慢慢的喜歡上了她,小郡主心裡其實也明白了這一點。一見鍾情的事情固然很好,從不瞭解到慢慢的相互瞭解相互喜愛其實也並不遜於一見鍾情。”
?平安郡主微微點頭,輕聲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別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辭頻。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宋楠微笑道:“就是這個意思,人生苦短,也不完美,你可以有追求,但無需苛求,否則到頭來你會錯過很多本來是很美好的東西,最終兩手空空。”
平安郡主輕聲道:“沒想到宋大人居然是如此有想法有情懷之人。”
宋楠道:“之前你以爲我是什麼?滿腦子漿糊的渾噩武夫麼?”
平安郡主道:“也不是,關於宋大人的傳言不少,那也不用說給宋大人聽,但奴家今日方知,宋大人不似傳言中的那般人。”
“多謝郡主褒獎。”宋楠哈哈一笑。
“頭髮梳好了,可還滿意麼?”平安郡主揹着雙手戰立,雙目亮晶晶的從鏡子裡看着宋楠。
宋楠扭頭歪脖摸摸頭上的髮髻笑道:“我想我起碼要一個月不用梳頭了。”
這句話是最好的褒獎,猶言這髮髻梳的好而且是出自平安郡主之手,宋楠捨不得拆了重梳,既是誇讚,卻又帶着一點挑逗。平安郡主心中欣喜,看着宋楠的俊臉,心中想起昨晚宋楠的睡姿,頓時臉上羞紅。
昨夜宋楠熟睡之後手腳極不老實,橫插豎舞的睡態讓人難以應付,一會兒擡腳搭在自己的臀上,一會兒兩隻手臂像鐵箍一般摟的自己透不過氣來。平安郡主爲了躲他躲到了牀邊差點掉下地去,也沒能逃脫魔爪。自從丈夫死後,平安郡主已經心如止水,昨夜的情形雖然尷尬,但也彷彿喚醒了她心中蟄伏的一頭猛獸,讓她明白原來自己心中還是在渴望着什麼的,只是自己一直壓抑着罷了。
如今被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摟在懷中睡覺,平安郡主覺得自己的心中很是踏實,起初還怪這宋楠唐突無禮,但不久後無論是被那硬硬的物事戳着身體,還是被宋楠的大手無意的伸入衣襟之中撫摸,都不覺的唐突無禮,反倒有些受用了;她甚至有些渴望宋楠能夠醒來,然後發生點什麼;爲了這個想法,她暗罵自己淫賤,糾結了一夜沒睡,天一亮便起牀了。
“郡主怎麼了?”宋楠見她面容有異,忙關切的問道。
“吃些點心吧,爲了不引人懷疑,今天我不能教人送飯菜進來,你只能吃點心了。”平安郡主顧左右而言他,端過一盤點心來塞在宋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