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城頭上,總兵彭越和楊一清滿面愁容的看着黑壓壓席捲而來的韃子騎兵,騎兵的馬蹄踏出的漫天黃塵像是浮在空中的怪獸籠罩過來,片刻後城上城下便成了黃濛濛的一片。
“楊總制,大將軍的判斷失策了,前日還命人飛馬送了信來,斷定韃子不會攻擊固原,要我們經全力做好城中的百姓安置之事,不得生出民亂來,這轉眼之間,韃子便兵臨城下了。”彭越啞聲道。
楊一清微微點頭道:“不怪大將軍,戰場上哪有十足的把握判斷敵軍動向,大將軍的判斷理由你我都是認可的,誰知道韃子不要命的往固原進攻?你看韃子來了多少人?”
彭越眯着眼盡力的張望,搖頭道:“無法估計,目光所及便已上萬,顯然韃子是傾巢出動,這是前鋒營,後續的兵馬定會很快趕到。”
楊一清皺眉道:“無論如何,趕緊着手守城,我們手頭有一萬兩千兵馬,應該能頂住進攻。”
彭越搖頭道:“難,城裡的兵馬可不是精銳,精銳都在大將軍手裡,韃子四萬兵馬,要破城也就是三兩天的事情。我看還是趕緊做好百姓疏散撤離之事,另外要趕緊派人通知大將軍韃子的動向。韃子明顯是經過一夜的疾行而來,大將軍他們可能尚不知韃子進軍固原的動向;我們的兵馬大部分是步兵,趕到這裡要三四天時間,不及時通知的話,怕是趕不及救援。”
楊一清想了想點頭道:“好吧,守城的事情便交給你了,我去城中安排疏散事宜,一旦形勢不利,便立刻讓百姓撤往慶陽。另外我也可選一些青壯來協助你守城。”
彭越點頭道:“好,我也立刻命人騎快馬去通知大將軍。咱們各負其責,在援軍趕到之前力爭守住固原。”
楊一清點點頭,看了一眼城下人嘶馬叫的喧囂,轉身緩緩下城樓而去。
二十五日傍晚,精疲力竭的送信騎兵從固原南門出城,一路狂奔,終於趕到到了距離固原三百多裡的宋楠大軍的駐地,將楊一清和彭越聯名簽署的求救信送到宋楠手中。
消息傳開,大軍中頓時炸開了鍋,衆將領看向宋楠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大將軍這次可算是出現了重大的失誤,許泰和江彬以及三衛兵馬已經出發去了靈州,可是靈州根本就沒受到攻擊,相反被排除的攻擊方向固原,倒是送來了求救信。韃子根本就沒按照大將軍的判斷去攻打靈州,而是直接進攻固原了。
大帳內,宋楠鐵青着臉一言不發,衆將心裡嘀咕但也不敢當面讓宋楠下不了臺。帥案上,那封信靜靜的躺在那裡,就像是一個證明宋楠判斷失誤的證據,看着扎眼的很。
“諸位,回營立刻準備開拔,韃子已經動了,我們也該動身了。”宋楠靜靜道。
“末將建議,派五千騎兵先行出發,明日一早便可趕到固原韃子兵馬後方,雖然不能解圍,但可以給韃子些壓力,牽制他們的進攻。”一名敵方衛所指揮使終覺得有了表現的機會,明顯宋大將軍的智謀並不高明,這回可要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宋楠皺眉歪頭看着他道:“固原?你說派五千騎兵去固原?”
“是啊?”那指揮使也是發愣,大將軍這是氣糊塗了麼?開拔不是去固原去何處?
“本人何曾要你們開拔去固原了?”宋楠皺眉道。
“這……固原楊一清大人和彭總兵不是發來了求救信了麼?咱們不去救援?”衆將也是一頭霧水,宋大人難道跟徐光祚一樣變成癡呆了不成?
“哈哈哈。”宋楠忽然放聲大笑,伸手將案上的信拿起來丟在一旁的紙簍裡,笑道:“我們要去的是靈州,去固原作甚?”
“啊?”
衆將眼珠子在地上亂滾,嘴巴張的能塞進去一坨牛糞。
“大將軍莫要開玩笑,固原危急,咱們豈不是要去固原救援?末將建議立刻派人召回發完靈州的四萬兵馬,雖然耽擱兩三天,但還是能趕上。”左將軍上前道。
宋楠搖頭擺手笑聲不絕:“不用不用,韃子這是故意引我們上當呢,看不出來麼?佯攻固原,引得我開赴固原,然後他們便掉頭北上,這一來一回,藉助騎兵腳力優勢,便將我大軍甩開六七天的路程。待我們緩過神來,靈州已經破了。”
“這……不會吧。”衆將全部傻了眼,大將軍這麼說似乎也有些道理,但是總是覺得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明明韃子大軍攻擊固原,楊一清和彭越都發來了求救信,他還是固執己見。
宋楠赫然起身,喝道:“全部聽令,立刻開拔前往靈州。”
左將軍叫道:“大將軍,您不能這樣,固原一旦失守,這罪責可大了。大將軍不能放着韃子進攻的城池不救援,反倒背道而馳,這將來可怎麼交代啊。”
宋楠皺眉喝道:“蠢材,你敢抗命?”
左將軍跪倒在地磕頭道:“卑職不敢,但卑職不想讓朝廷責罰大將軍,雖然韃子兇悍,但也不能不管不顧啊。”
宋楠怒氣上臉,低喝道:“你想吃板子麼?跟你說的明明白白,韃子是虛晃一槍的調虎離山之計,你個榆木腦袋轉不過來麼?”
“卑職覺得不太可能,韃子哪有那麼聰明的?寧可信其真,不可信其假,我們不能拿固原的十餘萬軍民爲賭注啊。”
宋楠怒極反笑,不願跟他多囉嗦,喝道:“來人,將他拖出去打十板子,念在他初犯,便不予革職了,下次再叫嚷,直接革爲百戶。”
親衛拖了那姓左的便走,在帳外乒乒乓乓打了十板子,左將軍又羞又怒,衆將也是面有異色,但畢竟軍令如山,也不敢多言語。當下大軍迅速開拔,趁着最後一絲天光上了北上的官道一路北行,離開戰火滔天的固原卻是越來越遠了。
……
固原城頭,韃子從上午開始便從東邊的山上砍伐樹木開始敲敲打打,到了傍晚時分,數十臺投石機和數百架雲梯便已經造了七七八八,韃子居然也學會臨時造攻城器械了,這在明軍的印象中還是頭一遭。而且這粗製濫造的投石機居然還能輕易的將數十斤的大盤石投上固原高高的城頭。
若是要給這些投石車取個名字的話,應該叫它們俄式投石機纔是,因爲這是把禿猛可和羅剎國合作的一部分,派去了數百工匠學了羅剎國早已淘汰不用的木製攻城器械的造法,一切都是爲了對付大明朝。
數十臺投石機轟隆轟隆的往城頭砸石頭,從傍晚到天黑就沒停過,其餘韃子兵盡數化身工匠,到了二十六日清晨,城下齊刷刷又多了幾十臺投石機。
上午時分,韃子的第一次正式的攻城開始了,在投石機的掩護下,韃子數千騎兵扛着雲梯迅速衝鋒到城下,城頭的明軍冒着石塊雨進行還擊;韃子攻勢雖然兇猛,但總是感覺有那麼一絲不對勁,好像一觸便退,沒打算拼命的樣子。
這一點也被指揮作戰的彭越敏銳的察覺,但他無暇去細想這是爲什麼,韃子的攻擊一波接一波,好像是事前約定好的一般輪換着進攻,每次只投入數千兵馬;但那上百臺惹人心煩的投石機卻發揮了大作用,一天一夜的轟擊下來,城樓被砸塌了半邊,城垛被砸的光溜溜的,城頭上全是石塊,士兵們也爲了防守不得不登上城樓攻擊,上千人被石頭砸的頭破血流,砸死了三百多人。
韃子的傷亡也有千餘,但無一是登城被殺,而是在半路上被弓箭射殺射傷,雙方就這麼耗了一天一夜時間,到了二十六日夜裡,韃子利用夜色發動了一次兇猛的攻擊。也許是韃子的後續兵馬都趕到了,這一次攻擊的強度比白天那種狗撕羊皮的緩慢節奏兇狠了何止百倍;數百架雲梯搭上城頭,韃子兵蜂擁攀爬而上,一度攻佔了西城牆北面的數百步的一段。
彭越親自帶着數千士兵浴血廝殺,這纔將這一段城牆給搶回來。而在此之後,韃子便又偃旗息鼓了。雙反都累的夠嗆,這種攻城的架勢,完全是一種消耗作戰,雙方都有些吃不消。特別是經過這最後一次的兇猛攻擊,彭越越發意識到,固原守不住,援軍要是不來,韃子只要再發幾次瘋,城就破了。
然而,韃子的進攻被打退之後,他接到了一個消息,從宋楠大營趕回的送信的騎兵帶回來一個讓他目瞪口呆的消息,宋楠要這兵士帶回了一份寥寥數字的親筆信:“韃子佯攻,無需驚慌,守住即可。”
“佯攻,佯攻你的娘。”彭越破口大罵,剛纔驚險的一幕尚在心頭,那根本就不是佯攻,韃子捨不得投入兵馬,進攻的只有萬餘人,若是再加一萬,早就破城了。
“宋楠,你這個混蛋。”彭越心中.將宋楠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急匆匆拿着這封信去找楊一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