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快步走到黃臉漢子身邊,那漢子低着頭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口中咕噥着:“官爺恕罪,官爺恕罪。”
宋楠湊近他的耳朵輕聲道:“裝,繼續裝,瞧你裝到什麼時候。”
那漢子忽然‘噗嗤’一笑,輕聲道:“你是怎麼認出來的?是我的聲音學的不像麼?”
宋楠道:“本大仙面前,一切妖魔鬼怪都要現形,我有火眼金睛。”
那漢子嗔道:“人家費勁了心思還是被你認出來了,真是泄氣的很。”
宋楠嘆道:“芳姑姐姐,你這副打扮就別用女子的口吻說話了,實在是讓人不忍直視。”
那黃臉漢子正是葉芳姑假扮,爲了裝的像一些,她在家中搗鼓了一上午,出門的時候連宋家上下也沒認出來,於是她自信滿滿的來到錦衣衛衙門,正好看見宋楠帶着李大牛上街閒逛,於是故意裝作不小心撞了一下宋楠,看看宋楠能不能識破自己,可沒想到宋楠還是一個照面就認出她來。
兩名錦衣衛拉着一個瘦小的漢子理論,引得周圍百姓開始停步圍觀,心裡都替那漢子捏了把汗,可沒想到三人竟然和和氣氣的往街對面的茶攤上走去,叫了三碗大碗茶坐下閒聊起來;衆人頓時失去興致,扭頭閃人。
“快告訴我,你是如何察覺的?”葉芳姑問道。
李大牛也道:“是啊,俺一點都沒認出來,還以爲真的是個尋常漢子呢,楠哥兒眼力可真好。”
宋楠大口喝了幾口涼茶,擦擦嘴道:“你掩飾的很好,臉上的皮膚也擦了東西換了膚色,還做了皺紋出來,說話的時候也壓低了嗓門,身上的香味也別的氣味掩蓋住了,衣領遮住了喉結,髮髻遮住了耳孔,考慮的幾乎很完美,幾乎就騙過我了。”
葉芳姑懊惱的道:“那還不是被你發現了。”
宋楠哈哈一笑道:“你見過臉上皮膚蠟黃,手腕上的皮膚卻雪白粉嫩的男人麼?”
葉芳姑一愣道:“手腕?”
宋楠道:“是啊,你剛纔作揖告罪的時候袖口滑了一截下來,暴露了你的一雙雪白的手腕,當我是瞎子麼?”
葉芳姑恍然大悟,掩口道:“啊呀,原來如此。”
宋楠道:“還不止如此呢,你見過一個打扮成市井漢子的人卻有一副晶瑩整齊的小白牙麼?”
葉芳姑指着自己的嘴巴道:“我的牙……”
宋楠道:“是啊,你一說話,雪白整齊的兩副牙齒便露了出來,這就好比一隻老鼠身上長了一對潔白的翅膀一般的古怪,我能不懷疑麼?”
葉芳姑嗔道:“你罵人家是老鼠……”說罷揮動拳頭要在宋楠身上捶打。
宋楠忙指了指一旁的茶攤老漢,葉芳姑扭頭看去,只見那擺茶攤的老漢像見了鬼一般呆呆的盯着自己,臉上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不明白爲何這個相貌蠟黃的猥瑣漢子會嬌嗔發嗲還如女子般的揮拳捶打別人,更何況捶打的對象還是一名錦衣衛官爺。
“看什麼看!”葉芳姑知道那老漢定是想多了,又羞又臊的斥道。
老漢趕緊扭頭,心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好男風者時有耳聞,但這兩人也太不般配了,難道喜歡這種調調之人的口味都已經這麼重了麼?
宋楠差點笑的背過氣去,葉芳姑爲了能跟在自己身邊,可謂煞費苦心,倒是頗爲執着。
“莫生氣,我也就是挑剔了點,其實你的這幅扮相已經很難被人認出來了,只要言談舉止之中注意一點就絕無問題,大牛不是被你騙過去了麼?”
“那我能跟着你辦事了麼?人家扮成這幅樣子,還不是爲了你。”
“當然可以,我同意了,不過閒雜人等不能進錦衣衛衙門,你沒有錦衣衛的腰牌也進不了衙門,我要給你安個名目才成;明日我去千戶大人那裡給你開個入門的條子,就說你是我請來隨身伺候之人,看他能否通融。”
葉芳姑轉怒爲喜道:“好,我可等着你的好消息。”
宋楠笑道:“也真是奇怪,好好的在家享清福不願意,偏偏穿着這幅摸樣出來討差事。”
葉芳姑道:“我可不願閒在家裡呆着,在這麼下去我都快憋瘋了。”
宋楠知道葉芳姑是個閒不住的人,也明白其實葉芳姑是擔心自己的安危,特別是當她知道自己和衙門裡的手下之間矛盾重重之後更是絕不肯袖手旁觀了,需知她可是爲了報仇都敢假扮妓女手刃仇人的女俠客。
“你這差事倒也清閒,跟着你們老半天,就見你們一路閒逛,什麼事兒也不做,錦衣衛裡當差就這麼舒服麼?”葉芳姑問道。
宋楠經她一說,想起了下午來坊間的目的,於是喝乾了茶,讓大牛付了茶錢,拉着葉芳姑便起身往街上走,邊走邊道:“衙門裡的事情倒也不忙,我是想在街上逛逛,看能不能尋個鋪面,做個合適的買賣,京城居不易,我花錢又大手大腳,總要尋個進賬。”
葉芳姑點頭道:“是呢,這幾日伯母說起了這事,伯母說一大家子靠你一個人的俸祿養活是不成的,坐吃山空可不成,我也在想該做些買賣才成,沒想到你已經考慮到了。”
宋楠道:“不考慮不成啊,這幾日上任送禮外加收攏人心我都花了快兩千兩銀子了,照這個速度下去,也不用一年半載了,一個月後我就要帶着你們在街頭乞討了。”
葉芳姑想着宋楠拿着破碗身後跟着一羣女人沿街乞討的摸樣不由得笑出了聲,問道:“你可有中意的買賣呢?”
宋楠道:“目前還沒想好,咱們要做買賣就不能虧本,一定要幹成,咱們可不是大戶人家,虧點無所謂,我們虧了可就再沒本錢翻身了。”
葉芳姑想了想道:“不如這樣,我開過小酒店,對這方面也有些經驗,不如咱們還在京城開一家小酒店,你是錦衣衛的百戶,想來也不會有什麼麻煩找上門,更何況開酒店雖然得利不高,但絕不會虧本,也圖個穩當。”
宋楠想了想點點頭道:“倒也是,不過街上的酒樓飯館多如牛毛,賺不了錢白忙活也沒意思。”
葉芳姑道:“沒辦法,要圖安穩就必然獲利微薄,哪有兩全其美之事。”
宋楠咬着嘴脣緩步前行,看見街邊上一家鋪子門口排起了長龍,很多百姓都在排隊等候買東西,再看那鋪子的門口懸着‘張記燒餅店’的匾額,匾額下邊寫着一行小字:獨家風味,絕密配方,京城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特色!對,要有特色!”宋楠一拍巴掌叫道。
葉芳姑和李大牛嚇了一跳,忙問道:“什麼叫特色?”
宋楠指着那家燒餅鋪道:“瞧見沒,這家鋪子爲何生意興隆?瞧他那牌子上寫的‘獨家風味,絕密配方,京城獨此一家別無分號’,這就是特色,別人做不出來他的燒餅,所以他的生意就紅火,你看周圍幾家,主顧寥寥,這便是不同。”
李大牛道:“這算什麼,俺在蔚州見得多了,都是自己吹噓自己的好,這也叫特色?”
宋楠道:“不然,這一家一定有他真正的特色,市井小民豈肯吃虧,不信咱們買幾隻出來嚐嚐。”
李大牛自告奮勇的去排隊,百姓們哪敢跟穿着錦衣衛服飾的人爭位置,一個個乖乖讓位,很快就買了幾隻熱燒餅出來,宋楠拿過一隻來掰開,一股香味撲鼻而來,燒餅中間夾着各色的薄餡,看不出什麼原料,五顏六色的極是好看,張口一咬,芬芳滿口甜脆香糯口感極好,跟尋常人家的白麪炊餅相比,不啻於天壤之別。
葉芳姑和李大牛也吃的讚不絕口,連稱好吃,宋楠道:“看到沒?真材實料獨門配方就是這家鋪子的特色,這樣的鋪子能不掙錢麼?若是我來經營,我會再掛上一個牌子,上寫每日限售五千枚燒餅,售完歇業,欲購明日請早。”
李大牛張着嘴巴道:“那豈不是少賺了很多錢。”
宋楠道:“一點不少賺,價格翻個一倍都有人買,還可以額外接受專門的預定,價格再翻個幾番,賺的更多才是。”
葉芳姑咯咯笑道:“奸商,虧你沒做生意,不然定是奸商。”
宋楠道:“這是揣摩顧客心理,物以稀爲貴懂麼?”
葉芳姑道:“眼下你還是揣摩揣摩咱們開個什麼店好吧。”
宋楠眉頭緊皺,嘴裡嘀咕着:“特色經營!本錢不能大!還要獨家經營!”
路邊的臭水溝裡,幾隻肥鴨的呱呱叫聲傳來,宋楠大叫一聲,嚇得周圍的行人紛紛側目,個個避開數丈。
“又怎麼了?”葉芳姑問道。
宋楠不顧驚世駭俗,一把摟住葉芳姑的肩膀道:“有了,我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