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寶經過日月神教黑木崖的事變之後,深知讓這些人聯成一線,是何等的可怕。但是一旦把這些文官瓦解,那要收拾他們,卻也不難。畢竟這些文官最大的特點,就是好謀而寡斷,尚空談而少實才。如果坐而論道,大家講道理,找理由,個個都是好手,誰都能爲自己的主張旁徵博引,找出無數條理論支撐。可是一旦讓他們任實事,這些人眼高手低,學不能致用的問題,就充分體現出來。尤其他們還有以己度人的習慣,這檢舉贖罪的命令一下,這些人大多以己推人,認定同僚肯定會檢舉自己,那麼自己就只能先下手爲強,去檢舉對手,否則就成了白吃虧。有這種想法的人,自然就沒辦法結成死黨,共進同退,再想像過去那樣禍害朝廷,也就沒了土壤。
萬曆點點頭道:“依朕之意,真恨不得將這羣沒有良心的東西,全都推出去砍了。妻女沒入教坊司,也讓其他人知道,背君犯上,是什麼下場。可是內兄說的也有道理,朕就按你說的,給他們一個機會,看看他們會做不會做。另外播州用武的事,也要提上日程,這回誰再敢反對,朕就要他們好看。”
果然宮中旨意傳出之後,內閣三輔對視一笑,許國拱手道:“申翁招的好女婿,果然好手段,好心計。這一手用出來,那些人怕是都忙着想同僚的短處,找大家的毛病,想要聯成一線,共進同退,也就不容易了。”
“沒什麼,小聰明上不了大臺面。只是作爲個錦衣緹帥,他確實還算合格。不過也幸虧他是老夫的女婿。否則你我三人,怕也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他嘴上說的客氣,心裡暗自發笑:你們兩人惦記老夫的首輔之位。難道當我不知道?這回也讓你們知道厲害,誰再想坐這位子。最好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惹的起我女婿再說。
唯一出乎鄭國寶與萬曆意料的就是,大明朝永遠不缺乏敢死隊,尤其是在指責天子方面,這樣的亡命之徒,從來不會兵源匱乏。即使經歷了這麼大的一番變革,還是有人跳出來,旗幟鮮明的反對播州之戰。兵科給事中何本立是四川人。他在奏摺裡,從四川地理角度出發,充分闡述了蜀道是如何艱難,朝廷的輜重運輸是如何不便,這一戰,又將給四川百姓增加多大的困難。又從歷史的角度,論證了當年五司七姓是如何平定播州建立基業,二十九代以來,又是如何與當地土人相善,把播州經營的欣欣向榮。與這些土官相比,流官是如何的不受歡迎。最後則是希望皇帝三思而行,將播州問題通過宣撫的方式解決。而不要妄動兵戈。最好還是繼續羈縻統治,以恩撫不以威服,纔是仁君本色。
而都察院的幾位御史言官則不關心兵事,也不關心勝敗,他們只關心參與剿播的人裡,爲什麼有那麼多勳貴。在這些人眼裡,勳貴這種世襲罔替的貴族,就不該存在於世上,更別提讓他們建功立業。獲得武勳了。鄭國寶一介紈絝,又是錦衣武臣。領兵更是於禮不合,希望皇帝收回成命。改派有能文臣督師剿賊。至於所費軍需銀兩,也最好是由內帑支付,這國庫的錢,您還是別惦記了,它跟偉大的陛下沒什麼關係。
這些文官嘴頭厲害,筆下了得,奏摺寫的絲絲入扣,難以辯駁。饒是萬曆是張居正的高第,也是不知該從和駁起,最後只能學習恩師好榜樣,着大漢將軍攜廷杖與文官們分個上下。那些上本的文官,一口氣在午門外被打死了好幾個,事後又都被錦衣衛指爲播州內應,說那奏摺是收了播州的金子換來的,不但沒撈到名聲,反倒落了個臭名,那些大臣總算曉得,這回朝廷是動了真火,再去飛蛾投火,就不明智了。大家上本章,顯腳力,是圖個搏名,要是反落個臭名,誰還去送死。
這一股風頭打下去,朝廷裡,則根據張鯨的口供,按照罪行輕重,區分出三六九等,對於那些大臣,開始區別對待。李世達等三位尚書,全都判了抄家,刺配雷州,一路都趕去了南方。與他們同去的,還有十數位六部堂官,而掉腦袋的,反倒是幾個下面的小官,並不能引起大家的重視。本着鄭國寶不製造烈士的方針,公開的罪名,不是貪贓,就是盜賣軍糧,侵吞國庫等等。總之這些人全都是身敗名裂,名譽掃地的罪行,並不能獲得他們一直想要的名聲。至於一部分搖旗吶喊,參與不深的官僚,則按照降級、轉遷、貶謫等方式,悄悄處理。同時遞補上來的,則是親鄭的官員,鄭娘娘在朝堂上的勢力得到了進一步的擴大。
在街巷坊間,錦衣衛同樣有意散佈流言,將這些大臣的名聲徹底敗壞掉,各種流言蜚語不脛而走,在京師裡面形成一輪新的輿論高峰。與此同時對於張鯨等官員的家產抄沒,則在鄭國寶與衆勳貴的主持下,積極進行。饒是經手人從中得了不少好處,將一部分財產進行了令人眼花繚亂的轉移,上繳國庫的數額仍讓萬曆怒火中燒,這筆抄沒的髒銀,甚至足以支撐這次播州戰役。“老閹賊,居然敢揹着朕,貪瀆了這麼多的銀兩,當真是其心可誅。內兄,你這次去給我挑幾個最好的劊子手,我要讓老奴受盡痛苦,慘叫幾天才死。還有,張家的宗族,一個也別想好過。”
“天家息怒,張鯨當初畢竟於朝廷有功,尤其在籌款方面,更是有不少的貢獻。咱們還是要功過相抵,免得寒了其他人的心。”鄭國寶在旁勸解道:“下面的人做事,總是要好處的。尤其像張鯨這種閹人,他唯一的樂趣,也就是錢了。若是不讓他拿到好處,他幹活還有什麼精神?如今大張公公沒了,小張公公張誠上位,您若是對張鯨太苛,只怕張誠也要擔心自己處境。做起事來縮手縮腳,反倒會誤了天家的大事。”
萬曆只得點頭道:“既然內兄如此求情,那就算老狗走運,我放他一馬。將他的宗族裡女子入教坊,男子裡挑幾個發到遠瘴地充軍,其餘皆斬。張鯨麼,他的凌遲是不能改的。不讓他死的慘一點,不知道將來還會有誰,繼續爲播州說話。張誠雖然忠誠,可是東廠督公的位子不能交給他坐,還是內兄,你把廠衛一起挑起來吧。”
東廠以太監任提調,屬於慣例,卻不是不可動搖的定製。當年正德朝時,江彬就曾經提調東廠兼掌錦衣,將廠衛一起抓在手裡。萬曆的主張,也是讓鄭國寶擔任名義上的東廠提調,錦衣衛方面駱思恭則是名義負責人。實際上,廠衛大權,就都能落到鄭國寶手中,不至於旁落。自從張鯨事變之後,萬曆對於太監也不太放心,東廠這種應該作爲皇帝耳目兼爪牙的部門,如果不能爲天子所用,也就失去了存在價值。與太監相比,倒是自己的內兄行事更符合自己的利益,用他更放心一點。要說以往,對於這種任命,還要擔心是否會對帝國繼承人是否有影響,現在則沒有了這種必要。
“一切全聽天家安排,不過等微臣先滅了播州,一切再談不遲。”
“內兄啊,就爲了你掛帥的事,若男可是沒少埋怨我。記住朕的話,大明對播州,總歸是全局對一隅,我們敗十次,還可以打十一次。播州卻連一次都敗不起。所以你珍惜自身,最爲要緊,其他都不重要。若是你有個閃失,朕就沒有好日子過了。張鯨過兩天就要處刑,你代替朕去問問他,看看他到底過的有多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