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薛紹本想回家做些準備以便明日進宮赴宴,但兄嫂與弟媳都不肯放人,於是薛紹和太平公主就留宿在了薛府。
晚上喝茶與大哥對弈時,薛紹不經意的問到了三弟薛緒,三弟最近忙些什麼將來,又有什麼打算
在棋桌旁伺候茶水的薛緒連忙答道:小弟至從追隨大哥從濟州回京之後,一直埋首書齋,只是讀書。
讀書好。薛紹說道,我汾陰薛氏可是儒學昌盛的詩書門第,先父若非被貶離京城客居異鄉不得展志,那天下文宗的名號恐怕還輪不到薛元超。
薛顗也是頻頻點頭,說道:我兄弟三人當中,我多半是文不成武不就了。二郎從戎算是出走了自己的路子,三郎看來最有希望繼承家學弘揚文章。
大哥所言即是。三弟怎麼說也不能比薛稷差,人家現在都號稱買褚得薛不失其節了。薛紹說道,三弟你若當真想要讀書,那就讀出一點名堂來,我想辦法把你弄到國子監去,好好讀上幾年。我把藍田的祖產田土都給你,另外我每月都按七品京官的待遇,給你一筆祿米資助你讀書。你覺得如何
薛緒頓時目瞪口呆臉都紅了,二哥,我一介書生哪裡用得了這麼多錢
薛顗則是笑了,三郎,你看你二哥多大的手筆。以前你跟着我在濟州的時候,我給你月米十石還有人說我太驕慣寵溺於你了。
是啊二哥,月米十石就已經足夠我娶妻生子養家餬口了薛緒說道,我真的不要田產,更不要什麼七品京官的祿米
你還是拿着吧,以後你就會知道,錢有多麼不經花。薛紹笑道,你要在國子監讀書,可不是埋首書齋一日三餐和養家餬口那麼簡單的事情。
薛顗笑道:三郎,你二哥說得沒錯。國子監裡面,盡是皇族王公與宰相尚書的子侄在那裡讀書。你若與之爲伍,月米十石的確是太過寒酸了。你可以樸素節儉,大哥也不在乎那些虛名妄節。但是,你不能給你二哥丟臉
大哥,這真不是給誰丟臉的問題。薛紹笑道,長安米貴,居之不易。這裡的什麼東西都比濟州昂貴了很多。國子監裡的學生個個都是錦衣玉食,三弟如果粗茶淡飯難免會被他們孤立排擠,甚至連老師也會對你另眼相待,這非常不利於求學。再者,倘若你的同窗或是老師有人生辰壽誕,或是有人得官受爵了邀請你去赴他燒尾宴,你能兩手空空而去麼所以,我給你藍田的田產和七品京官的俸米,真不是讓你去鮮衣怒馬的張揚揮霍,而是生活在長安這些都在所難免的必須用到。以後,你慢慢就明白了
三郎,這都是你二哥在長安爲官這麼久積累的經驗。你須得學着。我也得學着。薛顗深以爲然的說道,你就接受了你二哥的一番好意吧,別再推辭了。
那小弟就拜謝二哥了薛緒拱手長拜。
薛紹呵呵直笑,回了家來,和兄弟家人聊些家常說些裡短,順便再幫一幫他們,還真是溫馨又快樂
次日天明,薛紹與太平公主在家人的集體相送之下離了薛府。臨行時家人還不忘叮囑,讓他夫妻二人時常回家看一看。尤其是這過年時分,不妨多與家人團圓相聚。
太平公主說,你們家裡的親情味道可真是真濃,尤其是嫂嫂人特別好。這段時間我們一有空就來青龍坊薛府,如何
薛紹當然求之不得。男人在外面打拼奔波,回家了就是想充電的。毫無疑問,有兄嫂和弟媳在的那個大家子,最能讓自己休憩充電。
夫妻二人轉道回了太平公主府各自打點了一番,驅車去往皇宮,參加一年一度的皇族家宴。每年的正月初二,李氏皇族的人都會盡量趕到長安來,到皇宮裡和二聖吃這一頓飯。雖說是一場家宴,但實際上卻是一場皇族盛會,非常的重要。這也是爲什麼,那天武則天會刻意提醒薛紹的原因。
稍後夫妻二人進了皇城直入大明宮,在蓬萊殿前停下。薛紹下車一看,這裡已經停了很多奢華的馬車,每一匹馬都是上品良駒,就連看守車子的僕人都氣宇軒昂衣飾華貴。
薛郎,今天是你第一次參加皇族家宴,你緊張麼太平公主調侃的笑道。
吃飯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薛紹笑道,這些年來我都已經吃了七八千頓,早就習慣了
吹牛太平公主直翻小白眼,稍後你將看到很多很多的皇族王公,他們當中有我父皇都非常敬重的皇叔,霍王李元軌;有我父皇非常倚重的皇兄越王李貞,和從小就非常親密的皇弟紀王李慎。還有和我母后關係非常要好的皇姑姑千金公主另有好多輩分極高的親王與公主,就你一個年輕的生面孔,你不害怕
薛紹訕訕的撇着嘴,我就是來吃飯的
你太平公主又好氣又好笑,你真是個飯桶
夫妻倆一邊說笑一邊走上了龍尾道,在內侍的引領之下走到了正殿。這裡果然已經聚集了一大批人。一眼看去,連個身穿緋袍的都少見,基本上都是三品以上顯貴才能配穿的紫袍,或是特賜皇族可穿的黃袍。太子李顯和他的太子妃韋氏也在,正被一羣皇親國戚圍在覈心,談笑生歡。
可是太平公主和薛紹一亮相,馬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多人迎面走來向太平公主打招呼,甚至有些之前圍着太子的皇族也向他二人走了來。
太平公主一一的給薛紹做引薦,相互述禮。
其實這些人,在薛紹與太平公主的成婚之日都已經見過。只是那天賓客實在是太多了,薛紹又時刻醉酒難得有個清醒,因此印象都不深。
但是這些人,明顯是全都記住了薛紹。沒辦法,誰叫他是當朝唯一的嫡公主的駙馬呢最近又名聲雀起成了御前紅人,想不引人關注都不行。
前來赴宴的皇族包括他們的配偶子女等人,不下百人之多。薛紹一一與之敘禮,真是感覺有些焦頭爛額口乾舌躁。
冷不丁的,薛紹感覺有一道視線冷冷的戳在自己身上。於是悄然調轉視線一看,挺着一個大肚子的韋太子妃正躲在胖胖的太子身後,滿懷幽怨甚至是怨憤的看着他。薛紹的視線一轉過去,韋太子妃就連忙轉頭和身邊的一名皇族女眷說話去了,佯裝無辜。
薛紹不由得想起,那天自己成親之日,大肚子的韋太子妃是如何與太平公主暗戰,又是如何在臨走之時做出那些暖昧的動作,勾引自己的。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識的看向太子李顯,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位胖乎乎的太子爺的頭頂上總有那麼一片綠光在閃耀。
薛紹心裡正不懷好意的這樣嘀咕,司禮宦官長聲道,天后娘娘駕到
衆皇族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準備恭迎。這時已經有人在小心的議論,怎麼,陛下沒來麼
稍後,一身奢華盛裝幾乎能夠刺瞎人眼的武則天,閃亮登場了。衆皇族一同拜迎,參見天后
諸位皇親,快請免禮。今日家宴,不必拘束。武則天神情輕鬆笑吟吟的,不像平常在朝堂上那麼威嚴,說道,在座的還有我的叔伯姑嬸,我就一併見禮了
說罷,武則天還對排頭的李元軌和千金公主等人拜了下來。這些人連忙回禮,稱不敢當。
敘禮罷後,武則天說道:一年一度的皇族年宴,陛下每當親至。但是今日陛下因故不能前來,還請諸位皇親,海涵
此言一出,頓時讓很多人心中一彈陛下至從做了太子開始,就從未缺席過這樣的皇族年宴。三十多年了今天第一次突然缺席,難道陛下的龍體真是出了大問題再或者,陛下是被人控制軟禁了
薛紹也是心中一凜,如此看來李治的身體是真的不行了。否則,這麼重要皇族家宴他一定不會缺席因爲李治自己心裡早就清楚,現在是快要到了移交君權的時候,他肯定特別希望能夠見一見他的皇叔皇伯和兄弟子侄們。
這時候,霍王李元軌站出來說話了:天后娘娘,老臣一年只有這麼一次機會,能夠得見陛下天顏爲此,老臣提前半個月從定州出發,頂風冒雪驅車千里,專程趕到長安來。如今卻見不到陛下老臣,寢食難安哪
李元軌是唐高祖李淵的兒子,博學多才從小就有神童之名,在皇族裡聲望極高。他是李治的皇叔,輩份極高又德高望重。他這一發話,很多其他的皇叔級人物和李治的兄弟親王們,都議論紛紛起來。
這個場面,朝堂之上是爲天后但是家宴之中身爲李家兒媳的武則天,顯然是難於招架。她嘆息了一聲,說道:既如此,我只好斗膽再去上請陛下了
有勞天后娘娘衆人一同拜謝。
武則天去了。
薛紹與太平公主在這裡只是小輩,因此一直沒有發言。二人只是頻頻對視,不時流露出心底深深的擔憂
過了很久,大約有一個多時辰,滿堂的皇親都快要等到骨頭髮酸了,皇帝與皇后總算是來了。
可是皇帝李治剛一亮相,就把所有人的眼睛都差點嚇瞎了
他是裹在五六牀厚厚的棉被當中睡在一張寬大的龍牀上,連牀帶人被二十幾個宦官,拆了殿牆擡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