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遠天的烏雲變得愈發厚重,浩雪也將關山映了個蒼白。如同是拉開末日的序幕,鋪天蓋地的肅殺之氣籠罩在赫連山下!
漫山遍野的大興軍裹上了一層銀裝,然而他們如松柏一般紋絲不動,只是淡漠的望着眼前的殘兵敗將。
“我恨啊!”
摩多仰天長嘆,心中無限感慨。狼族氣數已盡,八旗盡損西北,這是大興天命所歸,非戰之罪也!
他只恨自己晚生了那麼幾年,若是他能早日坐上地旗部主的位置,所以他能一統八旗,那又會是另外一種結局……
只可惜,這個世界不存在如果,他終究是走上了一條敗亡之路,而且……這條路是他自己的選擇!
“呵呵……”
元澈笑笑,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他知道摩多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能怎樣,結局已經註定,該死的……總是要死的!
“啪……啪……啪……”
然就在此時,一陣掌聲響起。緊接着,人羣之中走出了一人一騎,這人肩立蒼鷹,手握長刀,一張臉寫滿了霸道絕倫。
“唐將……”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整個赫連山脈沸騰了起來。無數將士呼喊着唐安的名字,如同傳頌着一個不可磨滅的傳說!
山崩地裂,呼聲震天,蠻族鐵騎在狂呼聲中如瑟瑟發抖,如同死刑犯人一般等待着午時三刻的到來……
“你來了……”
元澈臉上充滿了平靜,如同望着一個熟識多年的老友。這一幕在他腦海中上映過無數次,但一切只有親身體會才能感受到那份不真實的震撼……
唐安的呼聲無可比擬,因爲他拯救了一個王朝,他是這個時代最好的主角。在這個冬天裡,他以橫推萬古之勢創下了史無前例的傳說!
面對這個成功道路上不得不面對的敵人,元澈有很多次都想殺唐安,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放棄,因爲沒有唐安根本不行……
元澈與唐安是不死不休的敵手,這一點不可否認。從他們初次見面開始,他們就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面。但是面對國仇,他們之間的恩怨又算什麼呢?
唐安與元澈都是極度自負的人,相較之下,元澈的自負中還有一絲頑固與執拗。他是想傾覆大興,但不是以賣國爲代價!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大興沃土,怎由蠻奴染指?
從哈察兒破入黃金城開始,元澈就很少安眠。他整日整夜爲西北的未來擔憂,但他是忠王之子,即便是到了荊棘關也只能做一個閒散王爺,而心比天高的他怎麼會讓青春如此安放呢……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能與人說不足一二。懷才不遇的人總是很多,譬如皇普昂,他這輩子都只能活在父親的陰影之下!
臭味相投也好,惺惺相惜也罷,在一次別有用心的晚宴上,失意的皇普昂與懷才不遇的元澈相遇了……
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兩個失意落寞的人一夜之間就成了刎頸
之交,並且開始籌劃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件!
皇普泰爲人忠耿,做事更是雷厲風行,大事上事必躬親,小事兒上卻是不拘小節,總之他是個心寬的人……
爲帥者,胸有驚雷而面若平湖,這一點皇普泰做到了。他統御三軍,麾下將士莫敢不從,他仁愛慈善,在士卒眼中便如兄父一般。
顧此失彼,皇普泰對他的家人少了很多關照。皇普昂這輩子一共叫過三聲爹,第一次是在襁褓之中;第二次是他十四歲那年,皇普泰來到十四年來從未回過的家裡,他孃親告訴他的;最後一次,這個壓在他頭上數十年的男人倒了,而他沒有落一滴淚,只是默默唸了一聲爹……
皇普昂覺得自己有理由弒父,而元澈也覺得他統御荊棘關理所應當,所以他們大膽的做了,他們殺了皇帝欽命的西征大元帥,然後掌握了荊棘關數十萬大軍!
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元澈殺皇普泰很簡單,但是掌握荊棘關的兵馬卻不是那麼容易。他太年輕了,皇普昂也太年輕了,他們根本無法駕馭這條狂龍……
隨着皇普泰暴斃,荊棘關出現了危機,將士們羣龍無首,只能困守荊棘關。而就在此時,唐安出現了!
異軍突起,兵破九淵,唐安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逆天改命,硬生生將荊棘關的將士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
皓月當空,如日中天,任何詞語在唐安面前都顯蒼白,他的出現就如彗星撞地球一般吸引了世人的目光!
名師大將莫自牢,千兵萬馬避魔刀。唐安當是荊棘關最好的統帥,他號令所向,便是屠刀所指……
元澈不甘,他不想把自己擁有的東西轉手他人,所以他再次出手,妄圖踩着唐安的屍骨君臨天下!
然而他敗了,他少算一籌,他沒有料到半路殺出了個無名。失之毫釐,謬以千里,片刻差池帶來的後果差強人意,他沒能殺了唐安,只是得了元帥的位置。
元帥之位並不應該是結局,至少元澈認爲不是這樣。他心中也有着收復失地的面相,他同樣深愛的腳下的土地,面對蠻奴,他的勇氣不比唐安差!
但他終究不是唐安,他也不能像唐安那樣肆意縱橫。他不甘,也不願就此沉淪,所以他來了赫連山脈……
號角嗚咽,兵戈不休。赫連山下血流成河,絕望的蠻族鐵騎與大興將士在這裡爭執不休,他們以最極端的方式面對着這個世界的殘忍,爲了心中的信仰而血薦戰刃!
“這一天,終於是來了……”
摩多摸了摸戰馬的頭,嘴角抹過一絲苦澀。人總要面對死亡,不管是以哪種情緒,不管是在什麼環境,該來的總歸來的……
霍元寧、唐安、元澈、吳君麒、皇普昂,他們圍着摩多,眼中有着同樣的冰冷。這是一場早該結束的戰爭,這是一個早該完結的時代!
從今日起,世間再無狼族,北方再無爭鬥,屬於蠻族的時代結束了,再也沒有八旗入侵的傳說,留給後人的只有一座流血的黃金城,以及一個不
倒的赫連山……
“你想怎麼死?”
唐安目光淡然,彷彿已經看到了摩多身首異處的結局。事實上,摩多已經是半個死人了,從他被圍在赫連山脈開始,他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我還有選擇麼?”
摩多嘴角抹過一絲嘲弄,心中卻是有些好笑。曾幾何時,他主宰着別人的性命,可現在……輪到他了……
“沒有選擇。”
霍元寧長嘆,心中也是有些感慨。這是他一直想看到的結局,只是這一刻到來之時,他卻笑不出來……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末路的英雄總還是英雄,縱然時光老去,那段無法抹去的傳說還是能讓人唏噓不已。
“戰吧!”
沒有什麼豪言壯語,摩多隻是堅定的握住了手中戰刃。縱然敗亡,他也要讓電光火石映照下的身影,在多年以後還凝鍊在傳說之中……
“殺!”
公平與正義已不再重要,勝負與存亡也變得模糊,衆將心中唯有殺戮,只是朝着他們共同的敵人殺去……
“呵呵……”
唐安長嘆,卻是坐在馬上紋絲未動。他不想出手了,是時候放下了,浮屠的要義不是殺戮。化開過往恩怨,彈指灰飛煙滅,這纔是浮屠的寓意所在……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縱然摩多勇武過人,但在大興衆多悍將手中他依舊是無力迴天。此時的摩多就像是傳說中的刑天一般:操干鏚以舞,干鏚之舞,猛志常在。胸腹代首,天刑何有於我哉!
隨着摩多倒下,這場歷時一年之久的戰爭終於結束。地旗蠻族被漫山遍野的大興將士斬殺殆盡,蠻族八旗全部折在了西北……
這是一場無所謂輸贏的戰爭,因爲大興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重了,若是不與民休息一段時間,那天下就要大亂了!
雖然無所謂輸贏,但勝利終究還是屬於大興,軍報八百里加急傳入帝都,將喜訊帶給了沿途的百姓……
勝了,終於勝了,夫妻相擁而涕,百姓拜賀西北,一個傳奇般的名字響徹大江南北,唐安名動天下,風光無限一時無兩!
百姓感恩戴德,由衷感激他將勝利的曙光帶給大興,更有甚者還爲他立起了長生牌位,讓他提前享受人間香火……
唐安沒有急着回帝都,因爲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這場戰爭是打完了,但他還有些未盡完的責任!
西北,長城關。
這是一座極具傳奇色彩的城池,在這裡……有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發生,這是一座血肉之軀堆砌的城池,也代表着大興兒郎的脊樑!
英雄是不應該被忘記的,縱然他們死了,也要讓後人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麼,和平來之不易,多少仁人志士爲了腳下沃土而慷慨赴死,他們該被人銘記,理應受萬人敬仰!
望着眼前的雄關,唐安不由長嘆一聲。他下意識的縮了縮衣衫,竟是覺得身子有些發冷,春天來了,但彷彿……這個冬天還未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