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兵馬這麼迅速便兵臨城下,對韓健來說,既是危機,也是契機。
現下豫州軍變尚未被完全平息,豫州城內仍有隨時陷入動亂的可能。韓健知道此時楊洛川心中必然會陷入躊躇,既想殺了他,也知道殺了他的後果,很可能會造成豫州不保。
“放了犬子,再行商議。”楊洛川沉默之後,說了一句。
韓健聽到這話,便知道主動權已經掌握在自己這面。韓健冷聲道:“要是在下放人,手上無屏障,如何確保南王不會出爾反爾?退兵之前,在下不會輕易犯險。”
韓健說的“退兵之前”,就告訴楊洛川,在自己得到自由之前,楊曳就是他最後的籌碼,除非楊洛川準備亂來,那就魚死網破拼個你死我活。
楊洛川沒想到自己一世英名,今日也會被一個後輩小子相威脅。可當下若是他不隨韓健要求,那他的兒子首先保不住。本來江都兵馬兵臨城下,豫州城高河深,江都兵馬想殺進來非幾個月不得,但當下着緊的是城裡城外尚有軍變未平息,而參與軍變的軍將,並非一時半刻所能查清,很多朝廷布置在豫州的將領,都是根深蒂固,與普通軍將無異,要判斷誰是忠是奸也並非易事。如此一來,要是有叛軍在城中與城外江都兵馬裡應外合,那豫州城失守也是旦夕之間,楊洛川不想冒這樣的風險。
“上城樓!”楊洛川喝道。
韓健挾持着楊曳出了門口,當下韓健也處於神經緊張當中。畢竟他要挾持楊曳隨時應對南王府的人上前來搶人,他隻身犯險,情勢也相當危急。楊洛川隨時都可能翻臉不認人。
月明如雪,一行出了南王府,楊洛川上了馬,轉而看着步行挾持着楊曳的韓健,冷笑一聲,帶着軍士策馬往東城門方向而去。韓健沒有着急,楊蓯兒靠近一些,問道:“可用準備馬車?”
“不必了。多謝。”韓健道。
楊曳此時可謂相當氣惱。他這個南王世子在豫州聲望甚隆,這次卻栽在韓健手上,令他名譽掃地。
韓健步行挾持着楊曳,與南王府侍衛一起到了東城門下。此時東城門軍將林立。所有人都在警惕着城外江都兵馬隨時攻城。韓健四下瞅了一眼。並不見楊洛川本人,料想此時的楊洛川已經上城樓觀察城外情況。
“請吧!”一名將領從城樓上下來,對韓健作出請的手勢。
韓健卻有些爲難。他要挾持着楊曳上城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城樓階梯上遍佈軍士,本身階梯又很窄,隨時可能被人偷襲。
卻在此時,一個飄然身影從城樓下街邊二層小樓上飄然而至。韓健初時見到這身影,以爲是法亦,等他看清楚才知道原來是左谷上人。韓健之前就從柯瞿兒那裡得知左谷上人就在左近,卻也沒想到左顧上人會在豫州城露面,而此時左谷上人於萬軍叢中飄然而至,韓健實在猜不到她的目的爲何。要是左谷上人要殺他,他也別無辦法,畢竟左谷上人不需要顧及南王世子的安危。
就在韓健弄不清楚左谷上人來意時,豫州將士也注意到這個從天而降的白色身影。有士兵提起弓箭要將左谷上人射下來,左谷上人卻快人一步,很快跳到韓健身前。
“交給我。”左谷上人也不跟韓健商議,直接說道。
韓健沒想到左谷上人到來的目標竟然是楊曳,韓健心想,左谷上人是要將楊曳救走?
就在韓健稍微愣神之際,左谷上人已向韓健發難,以手爲刀朝韓健肩膀劈過來,韓健要躲閃,卻無法繼續挾持楊曳。左谷上人這一招恰到好處,就是讓韓健下意識躲閃中,對楊曳的挾持有所鬆懈。
隨即楊曳被左谷上人一把擒住,就在韓健要上前奪回人質,卻見左谷上人提着楊曳,好似提着意見非常輕盈的木偶,快步往城樓上竄去,就算士兵反應過來以長槍去刺,也被左谷上人輕巧躲開。隨着左谷上人上了城樓,城內的將士也緊張起來,誰都不認識這是誰,更不知此人的目的。
“保護王爺!”
衆將士齊心合力,似要組織左谷上人靠近南王,但左谷上人的目的並非南王,而是城樓之上。很快,左谷上人挾持着楊曳到了城樓城垛上,越過城垛,直接到了城樓之頂。其輕功之高,令韓健也不由歎服,韓健這才知道爲何當日在皇宮時,柯瞿兒極力說她師傅的輕功有多高,今日他親眼見識過才知道柯瞿兒並無虛言。
隨着韓健手上的人質被左谷上人劫走,南王府將士似乎也無所忌憚,以手上兵刃對着韓健,韓健自然沒有左谷上人那樣高超的輕功,當下他算是插翅難飛。
“不得對東王無禮!”楊蓯兒眼見韓健要犯險,當下對手底下將士喝斥道。
聽到楊蓯兒的話,圍着韓健的兵士才退開,讓開上城樓的階梯之路。
“走吧,我父王在上面等你。”楊蓯兒語氣平淡說道。
韓健沒多言,現在他好像甕中之鱉一樣,被左谷上人劫走人質,他只能聽天由命。要是南王真要殺他,他也沒更多辦法,拼死抗衡也只是時間問題,他無法逃出豫州。不過這在他來豫州之前,已經有所準備,他來就沒打算不得到任何結果全身而退。
韓健隨楊蓯兒步行到了城牆之上,此時城牆上的軍士,除了要應對東城外四五里外黑壓壓的江都大軍,還要防備城樓上挾持着楊曳卓然而立的左谷上人。
楊洛川本來目光也落在城樓左谷上人身上,在手下人奏報說東王上來後,他纔看着韓健,目光冷峻道:“這是你的人?”
“不是。”韓健直接道,“她是左谷上人,我想南王應該聽說過此人。”
楊洛川稍微驚訝了一下,他自然知曉左谷上人在魏朝反叛軍中的地位,這樣的女人,可說是跟整個魏朝人爲敵,自己的兒子落在這樣女人的手上,如何能保住性命?
楊洛川此時拳頭握的緊緊的,卻也是無計可施,雖然此時左谷上人好像被人逼上死路一般立在城樓樓頂上,但剛纔左谷上人的武功楊洛川是親眼見識過,他知曉以這樣武功的女人,不會無緣無故前來挾持南王世子。
就在楊洛川考慮如何救人之時,城外遠處的江都兵馬中發出一聲聲號角,這號角有要隨時攻城的意思。
“東王,你怎麼說?”楊洛川怒視着韓健。
韓健此時氣定神閒,道:“請南王派出使者,前去東王營中接洽!”
“我看不必了。”
楊洛川轉頭看着城垛之外,一隊江都騎兵已經策馬靠近過來。因爲這些人並未帶兵刃,而帶着象徵使節的節杖,也就是說這些人是上前洽談的使節。
等這些江都騎兵近前來,韓健仍舊無法從月色照耀下辨別來人的身份,卻見帶頭手持節杖者,身姿婀娜,像是一名女子。
“東王殿下可在上面?”女子嬌喝聲傳來,從這聲音,韓健便能辨別,是他的九姨娘韓昭氏。
楊洛川聽到下面的聲響,回頭望了韓健一眼,此時他心中還是很氣憤,本來韓健挾持着楊曳,令他很惱火,沒想到韓健這個挾持者居然沒保護好楊曳,令其落在左谷上人這樣與朝廷爲敵的女人手裡。當下江都兵馬兵臨城下,卻不急着攻城,派出使節來談判,那也就說明,東王在城內的消息,已經從一些渠道傳到了城外,而且江都兵馬陣中已經知道東王跟南王府有所接洽。
“回話!”楊洛川對韓健冷聲道。
韓健走上前,到城垛邊上,往下面瞅了眼,他在估量以他的輕功跳下去會不會摔死。綜合考量過後,韓健並未選擇跳下城樓,雖然他不會摔死,但後面城樓上的兵士畢竟不是吃素的,會趁着他氣暈八素的時候石頭弓箭齊飛,他還是逃不掉。
韓健不禁一聲苦笑,他不知爲何這時候還有心思想這些,他知道就算他跳下去,到了江都兵馬陣中也無大用,他的主要目的是要與南王府聯合,只有這樣,東王府纔不至於勢單力孤。一旦到了東王府勢單力孤的地步,那就算他再英明神武,其他勢力還是會將江都一地蠶食。
“九娘,是我!”韓健高聲喊道。
“好!”韓昭氏的聲音伴着幾分迴音傳回來。
隨之幾騎轉身而去,應該是回去回報。此時韓健回過頭來,擡頭一看,左谷上人仍舊立在城樓之上,韓健也愈發看不懂左谷上人挾持楊曳上去的目的。
此時又有將士上來傳遞戰報,南王這次有意到一邊去聽,韓健耳朵很尖,從傳報者隻言片語中,他已經猜到城中現下的情況。
如今豫州城內的軍變並未結束,城中還有不少叛軍在與南王府兵士對峙,而叛軍主要集中在城北一代。按照傳報者的意思,要是城外的江都兵馬知道城北生變的消息,會利用這點,轉而從城北攻城,到時豫州城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