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奶奶說過,我的出生就像是上天的垂賜,父母經歷了很多痛苦才把我生下來,但是當看到我的那一刻,全家人都高興瘋了,我長的很漂亮,和所有初生兒都不一樣。”
“也正因爲如此,家裡所有人都把我當成心肝寶貝,不容許我受到半點委屈,如此說來我是十分幸福的,也是十分幸運的。可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我成了一個玻璃娃娃,做什麼事都不計較後果不說,只要有人對我有一點點的惡意,我都想打他們。”
“好笑吧?在我六歲時候,我就已經不知道和多少孩子打過架,吵架更是多的數不勝數,因爲我知道,只要我想,哪怕不用我出手,爺爺奶奶或是外公外婆都會主動衝出去指責別人,哪怕是遇到和父母在一起的孩子,也會狼狽不堪的逃走。”
“我踩斷過小狗的腿骨,故意的;我也踢斷過小貓的脖子,造成那隻小貓再也擡不起頭來,也是故意的。雖然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怎樣,但是我到那時也僅僅是被母親輕聲責怪了幾句。”
“直到那一次,我認爲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可是卻鬧了個天翻地覆。我把鉛筆插進了幼兒園同學的胳膊裡面,看着他的胳膊流血,我想到小狗受傷後舔自己傷口樣子,因爲奶奶告訴我,口水是可以消毒的,所以,我想讓他停下來,別再哭了。”
“可是你也知道,在很多大人眼裡,事情發生之後總會往最壞的方面想,那個孩子的母親像是瘋子一樣拉着我的胳膊搖晃,哭的比那個孩子還要悽慘,那是我第一次被嚇壞了。”
“媽媽第一次狠狠的打了我,也是第一次爺爺奶奶沒有護着我。說來可笑,我還記得我媽不知道在哪裡拿了一根大蔥,或許她認爲這是一件沒有殺傷力的武器,但是我的身上被她打了很多血紅的印子,直到那根大蔥完全爛掉了她才罷手。”
“奶奶哭了很久,爺爺和爸爸在客廳也談了很久,從那以後,不管是爺爺奶奶還是外公外婆,都不再經常出現了,我也再沒用了驕傲的資本,不敢再肆意的和別人打架。”
“沒過多久,奶奶去世了,爺爺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同一年也離開了。又沒過多久,爸爸媽媽也分開了,爸爸走了,再也不在家裡吃飯,不回來睡覺,每天只有媽媽板着臉和我在一起。”
“我的世界完全崩塌了,那一年我才八歲。”
“從此我開始和一籌不展的媽媽相依爲命,但是一切都沒有變的更好,我的心裡一直延續着失去庇護的不安。我變的不愛出門,不愛上學,只喜歡宅在家裡吃東西,吃飽成了唯一能夠讓我擁有安全感的方式。”
“媽媽總是問我,爲什麼要傷害別人,一直不停的問。”
“那你爲什麼要傷害別人?”林秋度的問題也是他的母親一直想要知道的,可是這麼多年以來,他卻從來沒有給過任何人答案。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變態?”回味着過去,那陰暗的自己竟然和這夜色有種契合的味道,深吸着涼涼的空氣,壯壯挑了挑已經完全滅了火堆。
“從那以後,我不敢再招惹任何人,他們罵我,我也從來不反駁,哪怕是別人把我的頭踩在腳下,我也不會反抗一下,我沒有朋友,也絕不會去交朋友,直到遇到你。是你改變了我,讓我看到這個世界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欺負我,即使我不還回去,也有人願意保護我,爲我出頭。”
“所以,一直到現在爲止,我們也只是認識了一半的你,對嗎?”
林秋度沒想到,讓他點燃這根菸的緣由不是因爲睏倦,竟是因爲此刻的情緒。
一半的僞裝,這樣的壯壯還是那個願意躲在他身後的人嗎?
如果說真的是有一道難以隱藏的心結,讓壯壯壓抑的精神出現了雙向極端,能夠幫到他,還能讓自己感覺榮幸,可是沒料到的是,這一切竟然從始至終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壯壯是個騙子!
林秋度被煙嗆出了眼淚,那個總是躲在他身後的壯壯,膽小怕事的壯壯一直都是在騙他,就像是個天大的玩笑,他就像是一個天大的傻瓜。
可是壯壯坐在眼前,那嚴肅的神情分明又是在鄭重的告訴他,這一切就是這樣。
“所以,你打傷了長毛,打傷了我,這纔是真正的你?怪不得,傻傻的壯壯會是IT界的超級精英,從來不用加班,還是你口中的工作也只是在敷衍我而已?所以,你不過是在玩弄我而已?”
林秋度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已經完全習慣了膽小的壯壯,也習慣了總是躲在自己身後,什麼都聽他話的那個壯壯,現在算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改變?
林秋度依然不敢相信,他站起身來向遠處走,他要冷靜一下,仔細的思考一下,究竟是壯壯太過精明,還是漏洞百出而他根本就從來沒有在意過。
“林大,你說過,不管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都會把我當成最親密的朋友,你想反悔嗎?”壯壯拔高聲音,又怕吵醒了睡在帳篷內的他們,猶豫着又把聲音壓低,快步跟上林秋度,攔住了他的去路。
“我只是沒想到,最信賴我的那個人,竟然對我隱瞞了這麼多的事情。”
“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我有我的苦衷,林大!”壯壯一手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按着他的肩膀,想要阻止他繼續向前走,可是他的手上卻不敢用力。
“你讓我好好想一想吧!”林秋度冷眼看向他,星光之下,那眼眸顯的更加冰冷,更加無情。
壯壯不知不覺的鬆開了手,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林秋度看他的眼神是這個樣子,他在其中解讀到了無比的失望,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說出這些過往究竟是對還是錯。
這幾年來,兩人是最好的朋友,沒有一個人能夠讓他們之間的友情淡化哪怕那麼一點點。除了陸雲凡,這個傢伙的加入就像是一團烏黑的病毒,不僅讓林秋度經歷了最嚴重的黑暗期,也利用了他最大的弱點,誘惑他的胃。可是就算如此,如果讓他在林大和陸雲凡之間二選一,他還是會義無反顧的選擇林秋度。
要問理由,根本沒有,也不需要理由!
一聲淒厲的嚎叫再次傳來,壯壯警覺的支棱起了耳朵,急急跨出兩步,再次抓住了林秋度的胳膊。
一雙閃着幽幽寒光的眼睛在向他們靠近,那遠處的狼嚎就如同是爲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而故意發出來的,危險已經距離他們很近了。
“這些畜生太聰明瞭!”壯壯拉着林秋度慢慢向後退去,眼睛卻盯着不遠處的那雙眼睛,不敢偏移絲毫。
“林大,你慢慢向後退,去叫醒飛凡和一鳴,記得千萬不要跑。”壯壯把聲音壓得很低,慢慢的和林秋度做了個位置調整,擋在他的身前。
“壯壯!”
“沒事!”壯壯不敢回頭,只是嘴角微微一挑,那個曾經膽小的壯壯,如今卻像個擎天男兒一般,讓林秋度感覺那麼的不可逾越。
“林大,從今以後,換我保護你了!”
林秋度深處恐懼,恐懼到他不知道如何去幫助壯壯,但是當那頭眼冒精光的畜生撲向他的時候,他也跌跌撞撞的轉身跑向帳篷。
聲嘶力竭的嘶吼,似乎不像是一個隊長該發出來的,當他腿腳無力的癱坐在地上的時候,眼中的一切也都在恍惚。
一鳴和陸雲凡衝出帳外,手電筒的光照射向不遠處的戰鬥,兩人甚至沒有過多的思考便衝了過去。
“林苗,點火!”陸雲凡回頭大喊一聲。
林苗左右一看,已經沒有乾柴,於是她果斷的脫掉了自己的外套,挑在細刀上點燃。
壯壯像是瘋了一般,右手狠狠抓着那頭野狼的脖子,左手握成拳頭,一拳拳的打在野狼的腹部,那裡一片殷紅,不知是壯壯造成的,還是這頭野狼本就受了傷。
“壯壯!”一鳴喊了一聲,拿着摺疊鋸向前衝。
“別過來!”壯壯大喊一聲制止了他,奮力的一拳把野狼打到一旁,掙扎着站了起來,陸雲凡和一鳴趁此機會,趕緊衝上前去,一左一右把他護在了身後。
那頭野狼在手電筒的照射下似乎也萌生了退意,剛纔壯壯的那一頓猛擊似乎也傷到了它,左側腹部的皮毛上滲出的鮮血滴在草地上。
“飛凡,告訴我,殺死這畜生,有沒有罪?”壯壯擡起那沾滿血漬的拳頭在上衣上一蹭,他衣服的前胸已經被狼爪子抓的稀巴爛,手臂上也是殷紅一片,不知道是受了傷,還是沾染了那匹野狼的鮮血。
“無罪!”陸雲凡遞了一把刀給他,冷哼一聲。
“那今天這條野狗死定了!”壯壯彷彿換了一個人,堅毅的讓人吃驚。就連那娘娘腔也完全消失了,儼然一個血性大漢,狂猛的身軀也在這一刻爆發出瞭如烈火一般的殺氣。
“你受傷了,別逞強了,快去讓小七包紮一下!”一鳴一邊提防着那頭野狼,一邊對壯壯說道。
“我沒有受傷,是這條野狗,受了傷還跑來送死!”
“壯壯,這是狼,不是野狗!”陸雲凡提醒着他,雖然他也沒見過野狼的樣子,但是從剛纔的那聲嚎叫中便可得知,這絕對是一隻正宗的野狼,而絕非動物園裡的那種圈養生物。
“都一樣,嘿嘿嘿嘿嘿……”
壯壯向前一跨,那野狼卻向後一退,想隱匿在黑暗中,可是手電筒的光可不是篝火的照射範圍可比的,那野狼根本無法藏匿,加上林苗舉着燃燒着的衣服衝過來,那野狼退後一段距離,轉過身慢慢的退去了。
幾人警惕着望了一陣,發現果然沒有了聲息,陸雲凡轉過身,發現林苗竟然只穿着一條秋衣,再看那燃燒的火焰,方纔醒覺,趕忙脫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壯壯凝重的站在那裡,一鳴不敢靠近,這個狀態的壯壯不久前他剛剛見過,想到林秋度的下場他就感覺全身一陣陣的發緊,就連剛剛那匹野狼都沒能讓他有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