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好像在此時此刻凝滯了一般,楊拂曉腦子裡一瞬間就轉過好幾個念頭:這個人是地下錢莊的人麼?他的目的是什麼?是錢還是人?
但是,她握着手機的手,卻是一下都不敢動。
旋即,聽筒內傳來顧青城的聲音:“拂曉?”
楊拂曉握着手機的手緊了緊,指甲掐在手掌心內,脖頸上的刀具向前伸了一下,楊拂曉知道這是警示,警告她如果敢亂說的話,這柄彈簧刀就會劃過她的脖頸。
顧青城問:“什麼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笑了一聲:“顧大大,沒事兒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啊,想你啦……”
“哦?”
楊拂曉答非所問道:“當然是了,你別忘了你答應說要帶我去馬爾代夫的。”
顧青城頓時也明白了,聲音放輕了,問:“你現在在哪裡?”
“噢,我這邊孟曦的電話接進來了,我先掛電話了啊,麼麼噠。”
她說完這句話,就把手機給掛斷了,在將手機收進包內的同時,按了靜音。
一邊的彈簧刀已經從她脖頸後大動脈的位置向下移,她沒有敢偏頭,聽見耳邊是一個男聲:“楊小姐,這邊請。”
楊拂曉依言下車,被身後的一隻手臂向前猛地推了一下,她穩了一下心神,問:“去哪裡?”
“進去,我們三爺有請。”
三爺?
楊拂曉轉了轉眼珠,她認識的人裡面,應該沒有排行老三的吧?
不對,還有一個沈嘉攸。
但是,沈嘉攸給她的印象,也絕對不會是這種大半夜的用勒索綁架的方式的,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斷定,楊拂曉從第一次見沈嘉攸,就覺得他應該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只不過堅持不肯在婚約上讓步罷了。
在進入這個夜總會之後,楊拂曉的餘光向後落了一下,想要趁着身後的人沒有反應過來就跑,反正夜總會裡面的人不少,驚動了別人好脫身。
“綁匪”說:“這裡面大多數都是我們的人。”
楊拂曉:“……”
只有這麼一句話之後,便一直沉寂無語,楊拂曉便順着一條走廊一直向前走。
………………
這一次,城南的地頭蛇谷真請顧青城來,其實真正的目的竟然是……
顧青城隻身一人進了夜總會,裡面的裝飾都還算是不錯,只不過有點魚龍混雜的感覺,就算是跟隨前面的侍者進入貴賓區,也可以看見一些赤裸着肩膀,露出肩膀上黑色的張牙舞爪的紋身。
他想起之前鬱景行的話,如果可以接手這樣一個夜總會的話,影劇院的工程可以向後推一推。
身邊不乏有肩膀上印有紋身的人,但是顧青城看過去的目光也分明都是蔑視,曾經和另外一個幫派爭地的時候,什麼都見到過,這些人根本就對他夠不上什麼威脅。
“顧先生您這邊請。”
前面包廂的門打開,一個人引着顧青城過去,谷真就坐在沙發上,左手邊摟着一個女人,聽見這邊有聲音,立即收了臉上的那種淫笑的表情,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向着顧青城就鞠了一躬。
“顧爺您來了。”
顧青城走過去,“三爺您句話真的是擡舉我了。”
這句話原本是白天在接電話的時候說出的一句話,現在再說出來,有些莫名其妙的搞笑意味了。
不過,對於谷真來說就是迎頭痛擊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顧青城的手機忽然響了,楊拂曉一說話的時候,顧青城就已經察覺到不大對勁了,他幾乎與此同時就起身向門外衝了出去,在門口卻被谷真的人給攔了下來。
顧青城轉過身來,冷笑了一聲:“你確定就他們幾個,可以攔得住我?”
谷真說:“攔不住!不過老大您不用慌張,楊小姐不會有事的,我只是找人去請楊小姐過來而已,老大您先坐,抽支菸。”
顧青城半眯了一下眼睛,又撥打了一下楊拂曉的手機,已經沒有人接通了。
谷真接收到顧青城眼中的那一抹狼一般狠戾的眸光,心裡都不禁打了三顫,“顧老大,我敢對天發誓,我真的只是請了楊小姐過來的,我有心爲昨天的事情跟楊小姐道歉,我去給人打個電話。”
他真特麼的找了個最笨的人做這種最簡單的事情。
谷真撥通了三胖的電話:“他媽你是不是死外邊了?請個人都這麼磨蹭!”
楊拂曉由這個人用手中的彈簧刀指着進了門,一進門,就感覺到無數道視線刷刷刷地射向她,當然,其中就包括有顧青城。
這是怎麼回事?
身後的一個男人收起了手中的彈簧刀,說:“三爺,我請了人過來了。”
谷真向前一步,直接以伸手就劈頭打了下來,“混蛋!我說了是請,不是劫持,你他媽用什麼彈簧刀啊!你怎麼不把你自己的腦袋給割下來當球踢啊!”
楊拂曉向後退了一步避免殃及池魚,因爲這樣突如其來的轉變沒怎麼適應,真的是太反轉了吧。
她現在不應該是被綁架的人麼,怎麼這幫人倒是自相殘殺了?
請?
她以爲她被綁架被劫持了,誰知道,這竟然就是黑道上傳說中的請人方式?
這個大個子被老闆打的有點頭暈,討饒的話也不敢說了,就捂着頭蹲在地上。
谷真打的自己的胳膊有點酸,擡手揉着自己的胳膊,叫了身後幾個人跟過來,“你們幾個過來接着打。”
楊拂曉:“……”
谷真搓着手過來,“楊小姐,真的對不起,我是讓他去請你過來,誰知道他……就是龜孫子!”
說着,谷真還又擡腳狠狠的踹了蹲在地上被羣毆的“綁匪”一腳,楊拂曉眼皮猛地一跳,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兩聲。
楊拂曉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和昨天晚上去孟曦的出租屋,那個壯漢手臂上相同的紋身,想必這個就是董哲口中所說的這個地頭蛇谷真了。
長得真的是……短小精悍。
她還只能這麼說,禿頂使腦袋瓜好像是個瓢,四肢粗壯有力,但是短小,個子就跟楊拂曉差不多高,男人裡算是三等殘廢了吧,不過,力量倒是很足。
身後是噼裡啪啦的毆打聲,也真的是有點……錯愕了,對於自己的同行竟然下這種狠手。
楊拂曉將眼前的這個人大概打量完,一邊的顧青城勾手叫了一聲“拂曉”。
她轉過身,在顧青城身邊還坐着一個女人,只穿着一件類似於透視裝的衣服,正在用波濤洶涌的胸蹭着顧青城的胳膊,眼珠子從剛開始就沒有離開過他了,想必是吃慣了癩蛤蟆想要吃天鵝肉了,只可惜,名花有主了!
楊拂曉走過去,正好就擠着坐在了顧青城和這個風姿妖嬈的女人之間。
她現在對所有職業小姐包括三陪,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敵意,而這種炫耀外加顯擺的方式,就是表現出極強的佔有慾。
谷真走過來,一把將這個女人推到一邊去,完全不懂得憐香惜玉,“發什麼騷,滾出去。”
女人嘭的一聲就從沙發上直接摔了下去,頓時呲牙咧嘴,一張臉完全沒有了美感。
谷真這邊招呼着給顧青城倒酒,“爺,昨兒個的事兒,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對您有仰慕,想要叫手下幾個小的想辦法把您請過來,誰知
道……還打了您了,三胖!你給我滾過來!”
那個被叫三胖的人真的就直接從角落裡滾了出來,圓潤潤的滾了出來,用他那健碩的肩膀和雄壯的胸肌有力粗壯的大腿,一下,兩下,三下地滾了過來。
楊拂曉還向後縮了縮腿,避免這人滾的過了,滾到她腿上。
三胖滾過來之後,直接就跪在地上巨型蜥蜴一般卻在這邊“顧爺爺,我錯了,我真的不敢了,您打我兩拳吧,昨天我真沒想打你,但是我逼不得已,我錯了……”
楊拂曉沒大聽明白,轉過來,側首看着顧青城,手肘戳了戳他的肩胛骨:“顧大大,你聽明白沒?”
顧青城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微微俯身,將桌上的一瓶酒拿起來,看着上面的英文說明,又重新放下,“我也沒明白。”
三胖:“……”
後面的茶几前面,剛纔的那個“綁匪”一陣哭爹喊娘般的聲音。
一邊的谷真一腳踹上去,說:“誠意不夠,再多點誠意!”
三胖直接握緊拳頭,直接向自己的臉上砸了一拳,然後又是一拳,看的楊拂曉都是膽戰心驚的,別開了臉。
正要向自己的臉上砸第三拳的時候,顧青城忽然叫了一聲“停。”
三胖的拳頭停在半空中,而前面被羣毆的那一夥兒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誠意夠了?
顧青城單手執起桌上一個倒扣的乾淨高腳酒杯,放在桌上,另外一隻手拿起紅酒瓶,在裡面倒酒,一邊谷真趕忙上前:“來,我來。”
楊拂曉一直都看着顧青城,她知道這是顧青城肯定有話說,開口要饒了這幾個人?
顧青城端着一杯酒,對着跪在地上的三胖道:“換另一邊打。”
楊拂曉:“……”
一般自己打自己不是用不上勁兒麼,但是現在看來,爲什麼這個三胖,竟然自己能把自己的臉打腫充胖子。
在這麼一片毆打的聲音中,顧青城擡眼看一邊的谷真:“那之前和MSC的那幾個合作的單子呢?”
谷真說:“都是我底下的軍師說的,只要是能引起您的注意,也就事半功倍了,纔多此一舉了,您說是吧?”
“哦,那你現在千方百計的讓我過來,就是爲了……向我投誠?”
楊拂曉聽見顧青城口中的這個詞,忽然也就明白了一些了。
懂了,原來這個谷真這樣三番四次,還把自己和孟曦的事情也算計進去的原因,就是想要歸入顧青城手下?
顧青城在道上究竟是有多大的吸引力?
“這是工作上的事情,明天你到MSC來,我們詳談收購的事情。”
谷真搓着手,一雙眼睛笑眯眯的,“好的,好的!”
他直接從茶几底下拿出一支菸來,“顧總,您抽菸。”
竟然馬上就要把自己的產業給賣了,還笑的這麼……賊眉鼠眼,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肯定是不會相信,在外面放貸動不動就逼債上門的地下錢莊的幕後老闆,竟然是這麼一個人。
實在是慘無人道。
楊拂曉聽着毆打的聲音不絕於耳,別開了臉都不忍心看。
“停手。”
顧青城的聲音不大,但是卻很有威懾力,這個聲音一出,不用谷真吩咐,這些人自覺地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谷三爺,您的規矩我不懂,但是,我的規矩你懂,你既然是想要跟着我,就要拿出點誠意來。”
顧青城將手中的紅酒湊在脣邊輕嗅了一下,酒杯翻過來,裡面的紅酒嘩啦啦地倒在了地板上。
谷真登時就明白了。
顧青城攬着楊拂曉的腰起身,淡笑:“希望明天早上可以在辦公室裡看到你,我們再來詳談關於收購的事情。”
“您說了算。”
谷真滿臉堆笑,起身出來送顧青城出門。
楊拂曉一時間沒明白這兩人究竟是在說些什麼事,已經被顧青城拉着即將走出這間大的不像話的包廂。
身後的谷真叫了一聲:“顧總您等等!”
顧青城腳步微頓,身後已經有人飛快的跑了過來,手中拿着的是一張支票單子,楊拂曉踮起腳尖看了一眼,支票單子上面的開具寫的是“項鍊”,而下面的金額是……這後面是幾個零?三百萬?!
等等,在楊拂曉的世界裡,三百萬的項鍊就只有一條。
谷真說:“那條項鍊是華家給贖走了,現在三百萬全數奉上。”
顧青城將支票推開,“如果谷三爺有誠意的話,人到了就好,錢的事兒,我們不用多說。”
楊拂曉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一張三百萬的支票,送到嘴邊的一大塊肉就這麼飛了。
跟着顧青城走在走廊上,楊拂曉還在想着這條項鍊的事情,問顧青城:“那條項鍊,就是本來你託我給我姐,後來沒了的那條麼?”
遠處傳來小姐們腳踩高跟鞋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夜總會走廊上有些曖昧的燈光下,顧青城的目光顯得更加深不可測。
“是的。”
那不對啊,後來她是在薄玉心的脖子上看見過的!
“薄……”
楊拂曉剛剛張嘴說了一個字,忽然聽見後面一聲慘叫,急忙轉頭去看,一隻溫熱的手掌覆上了楊拂曉的眼睛,呼吸拂在耳畔:“記住,別回頭。”
楊拂曉的腳步一頓,眼前看不清楚,便只是跟隨者顧青城的腳步繼續向前走,一直到了夜總會的出口,顧青城鬆開手,楊拂曉適應了一下,看見前面的一片燈紅酒綠,豪車濟濟。
顧青城擡步向前走,下了臺階,楊拂曉轉過頭來問:“那如果後面的人是你呢?”
顧青城沒有立即回答,一直到坐到了車上,發動車子,纔開口道:“就算是我,也不要回頭。”
………………
這一次,雖然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烏龍,於楊拂曉來說除了是受到一點驚嚇,見識了一下“另類黑道”,算是有驚無險,並沒有什麼損失。
說實話,她寧可相信顧青城是黑道,他一個人就能演了一部警匪片了。
不過,於董哲來說,卻是犯了大錯了。
到了紫荊園,董哲站在顧青城面前,明明是要比顧青城更加人高馬大,但是現在就好像是一個低頭認罪的囚徒一樣。
顧青城靠在車邊,一隻手夾着煙,斜眼睨着董哲:“我之前是怎麼交代你的?”
董哲說:“您說要我把楊小姐送回去。”
顧青城冷笑了一聲,順手彈了一下菸蒂上的宴會,“然後你是怎麼做的?”
“我……把楊小姐一個人丟在車裡,然後進了夜總會,”董哲低着頭,“老大,這次是我的錯。”
楊拂曉坐在車內,因爲搖下車窗,能聽見外面的一點聲音,不過心裡也未免不膽顫。
她真怕顧青城會砍掉董哲的一條胳膊。
董哲已經從自己的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出來,雙手遞交給顧青城。
顧青城把手中菸蒂給掐了,匕首拿在手中,刀刃鋒利寒光凜凜,一晃,反射出其中人影。
楊拂曉見了,直接開車門從車內衝了出來,“這不關董哲的事兒,是我非要他回來的,而且他也是關心你纔會進去的,你不要這麼殘忍!”
顧青城掀了掀眼皮,看着擋在董哲前面的楊
拂曉,跟一隻母雞護崽子似的那種姿勢,真的是十分慫。
“拂曉,你先站過來。”
楊拂曉猶豫了一下,還是聽顧青城的話,走了過去,站在顧青城身邊的同時,已經抓住了他的胳膊,如果顧青城真的想要擡手,還好自己可以拉住他。
顧青城眼角餘光落在楊拂曉攥緊他的衣袖上,心裡已然是失笑,這點小心思還瞞不住他的眼睛。
匕首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顧青城說:“董哲,上一次你欠的是楊小姐一條胳膊,這一次,你欠我一條胳膊。”
“是。”
楊拂曉鬆了一口氣,擡頭對顧青城笑的好像是一朵花似的:“就是嘛,寬以待人嚴以律己,你纔是顧大大嘛。”
然後,顧青城就真的沒有動董哲了。
事後,董哲跟肖傑,科森特和幾個顧青城信得過受過他恩惠的手下說起這件事情,異口同聲地都說董哲是走了狗屎運了。
因爲之前只要是犯事兒,不管親近疏遠,最輕也是剁掉一根手指頭,能夠在外界傳出來出手狠辣絕情的玉面狼的稱呼,能夠駕馭的了MSC這個背後有強大的黑色勢力的集團的人,必定手腕很硬,如果事事仁慈,那必定不可能站在如今的位置上。
可是,這一次,對於董哲,纔是真正的放了一手。
肖傑問:“就是因爲那個女人?”
董哲點了點頭。
科森特搖了搖頭:“之前那個秦笙就夠讓人煩的了,仗着老大喜歡她,一有什麼事兒就打電話找過來,現在又多了個女人,女人真是麻煩,玩兒玩兒就得了,一動真感情就不好了。”
董哲沒吭聲。
他總覺得,顧老大這一次不像是玩兒玩兒就得了。
但是若說真感情的話……應該還是秦小姐吧,楊拂曉處於哪一個層次,還真的不好說。
………………
深夜,顧青城開車載着楊拂曉去了一趟醫院。
因爲孟奶奶需要做手術,手術的費用和住院的費用,用存摺裡的錢都墊上,還差八千塊錢。
孟曦真的是走投無路了,纔會開口問楊拂曉借錢。
楊拂曉卡里的錢上一次全都給孟曦的男朋友打過去了,別說八千塊錢,就算是八十也沒有,還是要靠顧青城。
顧青城在幫楊拂曉付錢叫住院費的時候,說:“楊拂曉,你聽過沒有,如果一個人不想跟另一個人做朋友了,那就向他借錢吧。”
“啊?”
楊拂曉剛剛在住院單子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驀地轉過頭來:“哪有那麼嚴重啊,顧大大,你放心,我肯定會還你錢的!”
顧青城垂眸,看了一眼楊拂曉,轉身:“你把住院的單子給她送上去,我在醫院門口等着你。”
他走回到車邊,靠着車門撥通了一個號碼。
“給我徹查谷真,這三個月來的所有行蹤記錄。”
“是。”
掛斷電話,顧青城微眯起眼睛來看着遠方住院大樓上影影綽綽搖曳的燈光,俯身在窗口處,從車駕上摸出一個煙盒,從裡面抖出一支菸來,打火機咔啪一聲點燃。
雖然說谷真一直以來都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是,倘若真的要到自己的手底下,總是要家底乾淨。
………………
楊拂曉上了電梯,到了樓層,將手中的住院單據給了孟曦,順便又進去看了一眼孟奶奶。
垂暮的老人躺在病牀上,頭上纏着一圈紗布,還帶着氧氣罩,頭髮全白了,讓人看了都覺得眼圈發酸。
楊拂曉走過去,雙手抓住孟奶奶的手,老人的手已經枯瘦如柴,只有深深硌手的骨架,皮包骨頭。
“孟奶奶,我來看你了。”
孟曦走過來,在後面靜靜地站着抹眼淚,“拂曉,她聽不見的。”
楊拂曉拍着孟曦的肩膀:“好人有好報,你信我,你奶奶一定會好起來的!奶奶手術用藥什麼的,我就先幫你墊上……”
“你怎麼有這麼多錢的?”
楊拂曉心裡正在想,要不要把這錢都是借的顧青城的說出來,還是算了吧,說出來難免孟曦心裡會有還錢的壓力。
身後的孟奶奶忽然開口叫了一聲:“小曦。”
隔着氧氣罩,一開口,氧氣罩上就蒙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
孟曦一下子撲在牀前,“奶奶……”
楊拂曉也彎了腰站在後面,孟奶奶聲音特別小隔着氧氣罩也聽的不太清楚,微弱的很。
孟奶奶說:“拂曉也來了啊,你們都是好孩子,我這回肯定是不行了,你們都別在我身上花什麼冤枉錢了,這些錢還不如讓活着的人生活的更好一點……”
“奶奶你說什麼啊!”孟曦一下子打斷了孟奶奶的話,“您現在就在醫院裡好好的,錢的事情我去想辦法,我存錢存了這麼長時間,難道連您的手術費都拿不出來麼?奶奶你別胡思亂想,我有錢,不信你問問拂曉。”
孟曦說着,就在後面扯着楊拂曉的衣角。
“是啊,”楊拂曉立即點頭,笑着說:“孟奶奶,您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孟奶奶也不做分辨,興許是說了幾句話,又累的很,便重新閉上了眼睛,看着在牀頭的醫療儀器上,撥動的線條起起伏伏高高低低,孟曦纔鬆下一口氣。
今天也實在是太晚了,楊拂曉只在病房裡陪着孟曦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說:“我明天再來醫院看你們,亞寰那邊我先給周經理請了假,你就好好在醫院裡面陪着你奶奶。”
“謝謝。”
孟曦把楊拂曉送到病房門外,伸出手臂來抱了一下她的肩膀:“真的謝謝你拂曉,我都不知道,如果現在沒有你幫我,我該怎麼辦……”
“說什麼呢,我們是朋友嘛。”
楊拂曉離開後,孟曦坐在病牀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牀上的奶奶。
她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母親在她六歲的時候,跟着別的男人跑了,留下這個千瘡百孔的家,如果不是奶奶,她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孟曦兩隻手握着奶奶的手,趴在牀邊。
這一天,因爲奶奶住院的事情已經忙的精疲力盡,孟曦趴在牀頭,沒有一會兒就睡熟了。
夜深人靜。
當遠處教堂悠悠盪盪的鐘聲敲響了十二下,冥冥中,在這陣悠揚的鐘聲中,孟奶奶忽然醒了,渾濁的眼球轉動了兩下,微微轉了臉,看見在牀邊趴着的自己的孫女。
現在,所有的責任全都歸到自己的孫女身上,這對於一個才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了。
孟奶奶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就算是手術成功又能怎麼樣,最多也就是多活三五個月,需要有人晝夜不能離開的照顧,更加拖累自己的孫女而已。
她擡起另外一隻手,覆上了壓在自己口鼻上的氧氣罩,一點一點摘下。
這纔是對所有人最好的結果。
遺囑寫了,她也終於可以放心地去地下去見自己的老伴兒了。
夜深人靜,有人入眠有人醉。
顧青城的賓利歐陸從醫院裡駛出來,便直接停在了繁華街道上的一家pub前。
裡面聲音震耳欲聾,充斥着劣質酒精和香菸氣味,舞池裡的人一個個都扭成了妖精,倘若戴上面具,就成了一堆牛鬼蛇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