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微瀾面色蒼白,略略擡首,看向夜空中的明月,似在自問,又似在問他,“景雲,你相信這世間,有那種生死相許的情愛麼?”
彎月隱入雲層,艙內瞬間變得昏暗,她的臉龐,埋在一片陰影之中,眼簾輕輕低着,紅脣抿得倔強,放在膝上的手,突然,被一個溫暖的手掌包裹。
夜景雲的聲音,多了幾絲柔和,凝神看她幾眼,淡淡道:“如果你相信,它就存在。”
夏微瀾心口一窒,微皺眉心,驀地擡首看他,俊美的臉部輪廓,在月色的映襯下,愈發深邃幽沉,飄渺幽遠的眼底,悄然閃過一道心痛。
然而,那裡面的冰雪,卻在悄悄融化,爲她涌出一道溫暖的源泉,凝望着她時,眼睛恍若蒼穹中璀璨的繁星。
夏微瀾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流水般涌動,恍若海中的陣陣波浪,他身形一震,無所措的鬆開她的手,神情略顯慌亂。
月亮緩緩衝破雲層,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上,雪白貼身的錦袍,不染一絲纖塵,像是冬日裡頻臨春天的雪,純淨而冰涼。
夏微瀾嘆了口氣,擡起眼簾,正欲開口:“我……”
突然,艙外響起轟隆隆的聲音,夜幕中,煙花絢爛的綻放、隕落,好似一場璀璨的流星雨,擾亂了夜的寂靜,照亮了湛藍的夜空,又紛紛灑落在水裡,直至灰飛煙滅。
透過敞開窗簾,她清楚的看到,一束束耀眼的光線,飛上孤寂的夜空,五顏六色的光點,向四周綻開,好似一朵朵閃光的菊花,光彩奪目。
忽地耳畔,他低低的呢喃傳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猶記起,生辰當日,也是這樣的光景,他和她,站在塔頂上,深深的互相凝視,他眼中深情若斯,沙啞低喃:“……亦寒,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名字……”
夏微瀾覺得一股莫名的痛,從心底緩緩的升到心臟,那痛,毫不留情的,將心臟漲得腫脹,撕裂一般的痛,冰一般的聲音,充斥滿腔。
夜景雲微微側目,看到她痛苦的模樣,再擡首,看向不遠處的船隻,他的脣角,帶着從未有過的冷意,眼如薄霧,虛無縹緲……
他的聲音,不知爲何變得有些沙啞,“微瀾……”
然而,夏微瀾的面色怔忡,似陷入了回憶中,漸漸沉淪……
夜景雲心中微感酸澀,隨後,舉步正準備走出走,誰知,背後一隻小手,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袖,身體陡然一僵!
他轉過身來,見夏微瀾仰着頭,眼中的晶瑩的淚水,無聲滑落……
他的呼吸,不由一窒,驀地伸手,緊緊的抱住了她,希望能幫分擔她的痛苦,他感覺胸前,有滾燙的液體沁潤,幾乎燙傷了他的胸膛。
冷唯墨站在甲板上,一邊吩咐舵手,以最快的速度前進,一邊叫人將煙花點燃,他心中暗暗低語:瀾兒,還記得嗎?
當初的誓言,絕對是認真的,發自肺腑的真心。
近了,兩艘船愈發近了!
臨窗的一眼,他只看到,兩個緊緊的抱在一起,似經歷數世分離的愛侶重逢,永不再放開對方的絕烈,這一幕,分明是極美的……
可是,卻狠狠地,刺痛他的心,明明不該看,不願看的,眼睛卻不受控制一般,將這一幕,深深的印進腦海裡。
他閉上了雙眸,一抹腥紅的血痕,順着他的嘴角,緩緩的流淌下來,鮮豔的紅,更顯得他此刻的空洞,像是被活生生的剜去了心。
他臉上掛着癲狂的笑,對着空寂的夜空,發出淒厲的嘶喊,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裡!
離開有他們的地方,最後,那無堅不摧的身體,轟然的,倒了下去……
無影佇立在一旁,看着冷唯墨倒下,目光中露出驚懼之色,正準備開口之時,卻發現他的眼眸,睜開着,惘然空洞,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不願再走出來。
他出奇的沉默下來,只是,雙手緊緊的攥着,握着骨間發白,顫抖得不可抑止,到了這個時候,誰也幫不了他。
而身爲他的影子,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個曾經狂妄不羈,霸道不可一世,意氣風發的男人,爲情所困,爲情所惱,爲情所傷……
最終,步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此刻,冷唯墨也不清楚,自己爲何會這樣,毫無自尊,卑微的去渴求,不再屬於自己的東西?
爲什麼不能像當初的自己,面對背叛與傷害,即使絕頂的痛恨與怨懟,也能在痛過之後,拋開對江雅芸的執着,爲何……偏偏她就不行呢?
爲什麼明知得不到,卻還要拼命的去奪、去搶,到最後,落得一個淒涼的下場。
他瘋狂的想着其他的事情,因爲,只要停下來……
腦海裡,就會浮現兩人親密的畫面,耳膜傳來刺耳的嗡鳴,那個聲音,到最後,演變成一種讓他瘋狂的劇痛,像是一根根鐵針,用力的扎進他腦中。
他越想拔出,越是被那種難以言喻的疼,折磨得痛不欲生,他緊捂着疼痛欲裂的頭,瘋狂的撞擊船板,不停的,不停的撞擊着,額際上的血水,順着面頰覆蓋了滿臉。
他無法忍受,無法忍受他們之間的親密,他拼命告訴自己,不能傷害她,絕不能再傷害她,可是,再繼續下去,他受不了,他會被逼瘋的!
突然間,身體開始瑟瑟發抖,他變得好害怕,心中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是不是,她從來沒有愛過自己,一切,只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她愛上了夜景雲,或許,她愛的人,只有夜景雲!
他說過,會拼命的對她好,寵愛她,努力挽回她,彌補她。
可是,無論他做什麼,都無法挽回她的心!
最終,他還是失去了她,她不會再回到他的身邊……
沒有她的人生,只是一個空殼,她是他心底最深的痛,是一道刻骨銘心的傷疤,深深的、像烙印一般刻在他心上,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餘生只是讓痛苦侵蝕靈魂,讓空虛沁入骨髓,讓瘋狂思念成癮……
冷唯墨低下頭,面上佈滿斑駁的血痕,俊美的臉龐,因爲內心的掙扎,而變得扭曲,握緊的拳頭,骨節泛白,再怎麼否認,掩飾也沒用!
他是如此的妒嫉,又如此深愛着她,甚至,想將她嵌入他體內,想要將她融入他的骨髓,融入他的血液,骨血交融,永不分離……
但是,就算愛,又能如何,又能改變什麼?
忽然之間,他好像明白了,明白自己,早就已經沒有擁有她的資格!
在奉命捉拿夏復巖的那一刻,在他錯手殺掉她母親的那一刻,在她受了打擊,而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就已經完完全全的失去了!
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是他的殘忍,才讓她變得如此絕情!
是他……親手將她,推進了夜景雲的懷裡。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可以一直在腦中幻想,瀾兒是愛他的!
剛纔,他看到的,全是錯覺,這只是一個噩夢,只要等到天明,他就會醒過來,可是,如果是夢,自己又怎會感受到痛呢?
他微微閉上雙眸,漆黑的世界,在那抹微光之中,似乎浮現了她清麗的笑靨……
她決然的轉身離去,微醺着臉,偎進夜景雲的懷裡,她和他親吻的柔情,歷歷再現,喉頭忽地涌上一股腥甜,不可抑制的吐出一口鮮血。
他緊緊的揪着胸口,已經無法呼吸,那裡好像,發出嗚咽的淒厲悲鳴。
如果夜景雲,能夠撫平他帶給她的傷痛,如果夜景雲,能夠重新帶給她幸福,他是不是,該站在遠遠的地方,靜靜的看着她,爲她的幸福,而感到快樂。
可是,爲什麼當他這樣想的同時,心臟反而痛得愈發的厲害,爲什麼他的心,會這麼的疼,疼的讓他無法忍受,疼得讓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冷唯墨的手,重重的按住胸口,那裡的劇痛,像是被利刃,一刀一刀,血淋淋的割着,意識微微有些迷濛,不甘的想着,是他哪裡,做得不夠,哪裡不夠好?!
讓她寧可選擇離開,卻不願給他,一個機會……
剛剛觸及陽光,便墜入了黑暗。
他將永遠的失去她,而他,卻無能爲力,心中有一處轟然坍塌,茫然到手足無措。
一時間,竟是渾身冰冷的沒有知覺,像是一俱失去靈魂的行屍走肉。
他緩緩的從地上爬起,眸子變得黯淡絕望,跌跌撞撞的向船艙走去,失魂落魄的離開。
這一刻,他仿若變了一個人,目光空洞,神情呆滯,一動也不動。
那是一種絕望,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從靈魂深處,開始蔓延出來,仿若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使他的心,再起波瀾了!
※
繽紛的煙花,隕落了好一陣,四周才恢復靜謐。
夏微瀾紛亂的心,有了片刻的平靜,她坐在艙內的臥榻上,面色蒼白,神色清冷,手中拿着一卷書籍,正在凝神認真閱讀。
掛在窗邊的琉璃燈,發出溫暖柔和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讓雪白的衣袍,透着淡淡的朦朧之色,像是鍍了一層金粉,分外迷人。
可是,看着看着,她的心思,已經無法放到書中,心內涌現出巨大的不安。
彷彿要發生什麼禍事一般,有股不祥的氣息。
夜漸漸深了,夜景雲站在外面,小聲的囑咐,她輕應了一聲,起身熄了燈,躺回牀榻上,翻身向裡,閉上雙眸,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任何事,安心睡覺。
可是,這一夜,她怎麼也無法安眠。
腦中一直盤旋着,那張再不熟悉不過的臉龐,他厲聲的質問自己,爲什麼要這樣折磨他,她不旦的搖頭,轉身……落荒而逃。
迷迷糊糊中,折騰到凌晨,她扛不住巨大的困累,輾轉的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伸手撩起窗簾,擡頭,看了看天色,並未全黑,天邊有幾絲,紅得不尋常的妖豔霞光。
空氣中,鹹溼的悶熱氣息,讓她莫名的有些不安,似乎有哪裡不妥,卻又說不上來。
她趕緊起身,穿了衣袍,走出艙外,這樣的天氣,委實怪異。
微微擡首,只見夜景雲一人,靜坐在艙頂上,單膝彎曲,微紅的夕陽之下,髮絲與髮帶在暖風中輕揚,他完美的側面,愈發惑人心魂,隱約有種飄然而去的意味。
夏微瀾微微一嘆,低聲喚道:“景雲,發生什麼事了?”
夜景雲聽到聲音,微微垂目,看到夏微瀾仰首,關切的望着自己。
他的脣角,不自覺綻放出一抹淡笑,利落的翻身,從上面輕盈的跳了下來,優雅的走到她身旁,低聲說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霞光和暖風,有些奇怪!”
夏微瀾微微皺眉,贊同的點了點頭道:“雖說大自然的天氣,總是千變萬化,但是,爲了保險起前,還是問問一下李叔,看他們有什麼看法。”
夜景雲心中一嘆,心中隱約有些無措,不知該不該將這個消息,告訴她。
雖然,距離有些遠,但是,冷唯墨的航船,還跟在他們後面,也許,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失去航線,與這艘船分開了!
夜幕漸漸降臨,慢慢的下起的細雨,打溼了窗櫺,大船在海浪中,起起伏伏。
天地間,一片灰濛濛的霧氣,讓人分不出,哪裡是海,哪裡是天,海上的風浪漸大,甲板傾斜,讓人幾乎站立不住,腳下不斷的打滑。
夜景雲見狀,修眉不由緊鎖,低聲的勸誡道:“微瀾,風浪好像有些大了,你好好在艙內休息,千萬別出來。”
夏微瀾搖了搖頭,臉上滿是凝重之色,低聲道:“可是,我看情況,有些危險……”
話沒說完,船身突然劇烈的晃了起來,兩人都沒站穩,急急的後退好幾步,只聽見外面,傳來一聲巨響,然後,甲板上,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和驚叫聲。
雨勢漸大,從窗外看去,只覺得到處都是水,打溼窗櫺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浪花。
夜景雲緊皺眉心,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驀地,他拉開艙門,一陣狂風,夾雜着水霧襲來,讓人忍不住心驚膽戰。
夏微瀾心中不由一震,急聲道:“等等!景雲,我也要去……”
夜景雲驀地回頭,不願她捨身冒險,可是,面對她的固執與堅持,他無奈的妥協了!
兩個人,手牽着手,緊抓着船艙旁的扶手,才勉強,在顛簸的船上行走。
兩人摸索了一陣,好不容易出了船艙,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天地間,一片昏暗,烏雲滾滾,閃電劃破長空,彷彿一條條銀絲,穿梭於雲層波濤之間,刺目的閃光,映照出風暴下,深海暴怒的猙獰。
雨比想象中的大,和着狂風,砸在臉上,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巨浪翻得比船更高,不時撲向甲板,瓢潑的雨水,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他們急速的涌來,飛快掠過他們的身體,又迅速向四周涌散……
夜景雲和夏微瀾才走出艙門,就已經被雨水和浪花,打得渾身溼透,他們沿着扶梯,抓着桅杆上的繩索,艱難的向前行走。
甲板上,船長李叔和幾個年輕的船員,正拿着幾捆麻繩向船尾奔去。
見狀,夜景雲牽着夏微瀾,踉蹌的走了過去,步履很是緩慢,只見大量的水漬,從他們身上,嘩啦啦的,流瀉下來,每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灘水痕。
四周一片昏暗,夜景雲眉頭緊鎖,深邃的眼眸微眯,大聲問道:“李叔,怎麼回事?”
即使,他用了最大的音量,可是,在驚濤駭浪的海面上,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在狂風呼嘯的海浪中,他的聲音,在傳達到他人耳中時,變得微弱的許多。
李叔正指揮着船員,隱約聽到聲音,不輕易的回頭,看到了夜景雲的身影,心中不由一驚,趕緊抓着船杆上,直達船面的麻繩,十分謹慎的與他們會合。
他艱難走到夜景雲的身旁,臉上露出愧疚之色,對着他的耳畔,大聲說道:“夜公子,是我疏忽了!這場暴風雨,看樣子,不會那麼快結束,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撐過去的!”
話雖如此,想要安全脫身,又豈會那麼容易。
這是他的疏忽,看到滿天異樣的紅霞,卻以爲,這是深秋時節,少有的風暴,結果,讓他們居然遇上了,如此大的暴風雨。
談話間,船身晃得愈發厲害,夜景雲緊緊的抓住船邊,才勉強站住腳,深鎖的眉頭緊擰,當機立斷的問道:“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
他記得,半個時辰前,才經過一個小的碼頭。
如果在那裡,停留一個晚上,等這場暴風雨過去,也許是最佳的辦法。
李叔立即搖了搖頭,沉重的回道:“不行,颶風是向海內吹的,現在,根本回不了碼頭,只有順着風向繼續走,出了暴風的範圍,我們就安全了!”
現在,他們已經退無可退,只有順着颶風,硬闖過去了!
夏微瀾被夜景雲護在身後,一隻手緊緊的握着他的手,另一隻手抓住船邊的麻繩,這才穩住身體,他們交談的話語,她隱約聽到一些。
與此同時,也瞭解到事情的嚴重性!
雨越下越大,她慢慢鬆開,抓着麻繩的手,而後,快速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擡頭看了看四周,這才奇怪的發現,整艘船在風浪中,像是陷入了旋渦一般,失控的打着傳!
夏微瀾心中一緊,大驚失聲的叫道:“李叔,船怎麼一直在打轉?”
李叔長嘆了口一氣,指着船尾巨大的船帆,凝重的回道:“主帆的桅杆斷了一邊,船帆固定不了,船把不住方向。”
聞言,夜景雲驀地回頭,呼嘯的風雨中,只見船帆,在劇烈的抖動着,傳來啪啪的巨響,他抓住李叔的衣袖,大聲說道:“帶我過去看看。”
李叔用力搖搖頭,厲聲回拒道:“不行,太危險了!你們還不習慣在風浪中行走,一不小心,就會掉下海里的,你和暮姑娘,還是待在船艙裡,比較安全!”
一個沒有航船經驗的富家公子,怎麼可能在狂風中,做出那麼危險的動作。
這麼大的風浪,隨便就能把幾百斤重物吹跑,何況是他!
他們從中土來,根本不明白,一般的湖、河,與大海有本質區別。
他們還沒有深刻了解,大海帶給人的恐怖與絕望……
夜景雲眉心緊皺,面色一凜,眸中閃爍着銳利的光芒,堅持道:“李叔,別說這麼多了,先帶我過去看看。”
這時,船身晃得愈發激烈,他的頭,隱約有些眩暈,他明明察覺到危險,得到李叔的回答,以爲事情,沒有想象中糟糕,遇上暴風雨,他也有一定的責任。
隨即,他回過頭,滿是雨水的臉上帶着抱歉,深深的看了夏微瀾一眼,低聲說道:“微瀾,這裡太危險了,你立刻回船艙裡去!”
夏微瀾用力搖搖頭,眸中流露出堅定的光芒,大聲說道:“不要!我保證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在這個緊要關頭,我想和你們並肩作戰,不要讓我這麼自私,只有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卻眼睜睜的看着你們去拼命,讓我和你們一起,好不好……”
夜景雲渾身一怔,昏暗夜空的映襯下,他臉上的表情,也是複雜難辨,握着夏微瀾的手,不自覺的收緊,隨即,近似命令的沉聲道:“那你,一定要好好的抓緊我。”
夏微瀾點點頭,然後,跟着夜景雲扶着船邊,艱難的向船尾走去。
即使,到了這個生死關頭,夏微瀾仍選擇,與夜景雲一同作戰,即使,抓着麻繩的手,已經麻木了,只憑着那股堅韌的毅力前行。
她怎麼可以,讓他一個人涉險,她並不是柔弱無依的女子,並不是天生需要人保護,她也可以變得強大,讓人依靠,這段長長的旅程過後,她一定能蛻變成理想中的自己。
見他們根本勸不住,李叔不禁焦急的大喊道:“夜公子,暮姑娘……”
夜景雲頎長挺拔的背影,依舊堅定的在狂風中,艱難的走着,李叔無奈的背起一捆麻繩,走在夜景雲和夏微瀾的身後。
來到船尾,夜景雲看見十幾個船員,都集中在這裡,擡頭看去,三角形的主帆,右下角已經崩壞,在狂風暴雨下,左右翻飛……
幾個船員,已經好不容易,抓住了布腳,用麻繩捆緊,卻怎樣也不能,在如此大的風力下,將船帆系回去。
這時,一個老船員看見李叔,手中緊拽着麻繩,眉頭擰成一團,朝他大吼道:“老李,不行,風太大了,船帆根本綁不上!”
李叔目光一震,將麻繩往腳下一放,迅速的衝了過去,合力拽着,狂動不已的船帆,對着船員,大聲喊道:“綁不上也得綁,多來幾個人,一定要把船帆固定,不然,到最後,我們一定會被風暴捲入漩渦,大家一起用力!”
在李叔的指揮下,船員分別拉住兩根繩索,合着節奏,船帆一點一點的靠近桅杆。
李叔用腳蹬着桅杆,固定住身體,黝黑的臉龐,已經憋得通紅,對着身畔的船員,艱難的說道:“快、快綁上去!”
船員不由一驚,手忙腳亂的將麻繩繞過桅杆,卻還是差一點點。
李叔心中更是急不可耐,大聲喝道:“加把勁!”
所有人,都憋足一口氣,身體變得僵直緊繃,都盡力再向船桅的方向,靠近一分,即使,肩膀手掌,早已經磨破,但,憑着那股韌勁,仍不鬆懈。
一點點的靠近中,終於,船帆捆回了桅杆上,船身仍在巨浪中顛簸,卻不再旋轉。
身心一放鬆,包括李叔在內,一羣人,全都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任雨水沖刷,臉上卻是爽朗的笑容。
夜景雲微眯着黑眸,心中深深的敬佩着,這羣不懼狂風暴雨,驚濤駭浪的真漢子。
夏微瀾默默看着這一切,欽佩的同時,心中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感動,嘴角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好似百花綻放的瞬間,清麗絢爛……
可就在所有人,都鬆了口氣的時候,夜景雲忽然聽見,桅杆頂端,發現奇怪的聲音,即使在暴雨下,依然清晰,想要查看,卻被雨水衝的睜不開。
顯然,李叔也聽見了!
夜景雲看不清,但常年在海上往來的李叔,卻是看的一清二楚。
剎那間,他的臉色,變得慘白。
剛鬆了一口氣的船員,看李叔表情驚懼,紛紛擡頭望去,一看之下,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桅杆最上方的船帆……鬆了!
夏微瀾和衆人驚恐的看着,五丈有餘的高杆上,搖搖欲墜的船帆。
老船員深知,如果船帆鬆脫,後果有多嚴重,不禁焦急的大喊道:“怎麼辦?!要是主帆掉下來,風暴這麼大,絕不可能再綁上去!”
剛纔,只是那些小的一角,他們就已經精疲力竭了,桅杆之上,他們根本無能爲力。
李叔牙關緊咬,目光一凜,大聲叫道:“拿繩子來,我爬上去,固定它!”
船員們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去拿,老船員眉頭緊蹙,無奈的搖搖頭,苦嘆道:“老李,風浪這麼大,不可能爬上去的!”
主桅杆,少說五丈有餘,杆體筆直。
而上面,只有幾個簡易的木樁子,僅供攀爬!
平時,在陽光明媚,風平浪靜的情況下,也只有,經驗豐富的老船員,才能爬上去。
現在,狂風暴雨沖刷,桅杆又溼又滑,柱身晃的厲害,怎麼可能,爬得上去?!
李叔面色凝重,最後,他彎了彎腰,撿起地上一捆麻繩,背在肩上,神情決然的說道:“不可能,也要試一試,不然,那就只能等死!”
聽了他的話,老船員咬牙心一橫,一把搶過他肩上的麻繩,大聲叫道:“那我去!”
幾個有經驗的老船員,紛紛涌上前,爭先恐後的叫道:“我去!”
見狀,李叔面色一沉,大聲喝斥道:“不行!桅杆這麼高,一不小心,就會被風暴掀下來,到時,一定會掉到海里,船下現在有很多漩渦,掉下去,只有一個死。”
似乎爲了迎合李叔的話,一聲驚雷適時響起,那要將天地劈開的氣勢,讓人膽戰心驚。
李叔面色愈發沉重,趁他們還沒回過神來,迅速奪回麻繩,蹬掉腳上的鞋子,獨自攀爬在光滑筆直,搖擺不定的桅杆上。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誰也顧不得雨水,砸進眼睛裡,是什麼滋味,微仰着頭,目光一刻都不肯離開,那個艱難向上的身影。
大量的雨水,像一條小溪,順着桅杆流下來,即使,李叔脫了鞋,赤腳勾在溼滑的桅杆上,還是寸步難行,往上爬上一點,又滑下來一截。
如此反覆數次,才爬到不過三分之一處,卻已是精疲力竭。
風暴似乎在和他們作對,越發的猖狂起來,一個巨浪打來,船上的人,皆是踉蹌跌倒,而李叔,在同一時間,從桅杆上摔了下來。
看到這驚險的一幕,所有人都飛快圍了上去,紛紛驚叫道:“李叔!”
夜景雲心中一震,緊蹙修眉,立刻上前,查看他的傷勢,見他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
李叔搖搖頭,手扶着腰,緩緩地坐了起來,好在爬的不高,摔在船上,要是再高一些,跌到海里,就難免不測了。
主杆上的繩索與桅杆,摩擦的聲音,越來越響,颶風狂吹,彷彿,隨時就要掉下來。
李叔的臉色,瞬間變得灰白,驚懼道:“糟了,主帆快支持不住了!”
話音未落,便掙扎着要站起來,這時,卻被一隻有力的手,強行按了下來。
夜景雲的面色平靜,深邃幽暗的眼眸中,迸發出一抹堅定的光芒,他迅速拿下李叔肩上的麻繩,沉聲說道:“我來吧!”
夏微瀾瞪大雙眸,眼中流露出錯愕的神情,怔怔的看着他,輕喃道:“景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