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

在遠離南離海岸的數百萬裡海域外,有一片無盡的海域。在這裡,海水毫無波瀾地平鋪在黑色的海面上,一團又一團看不見邊際的霧氣籠罩在天際的上空,使得這裡看不見光明,終日猶如黑暗。天地間的死氣沿着各個方向涌入這裡的海底,一時生靈絕跡,死靈遍地,天地間充滿着靜謐的恐怖。

數百萬裡的距離即使對於天境之人也絕不是一段短暫的行程,那些心懷求寶出海的小舟、海船、乃至天空飛劍的主人,他們即使擁有海標指路,但大多數估計窮奇一輩子都難以到達這裡。畢竟有些機緣出現的時候,無在乎你準不準備,而在於它離你的距離。

在五艘靈舟消失在南離的遠海上時,南離近海十萬裡的海底,澹臺璇看着一別十多年的故地,不禁潸然淚下。

“公主,走吧。”澹臺璇左側的龐炳出言道,如今的他不再隱瞞自身的身份,因此頭額兩側露出了一對潔白的長枝玉角,身體也變得不同於凡間時幻化的那幫矮小,他與澹臺璇右側的另一人共同護衛着秘密來此的澹臺璇。

身負重任,澹臺璇沒有忘記和白玉進的約定,自然不敢在此耽擱,她收回自身忐忑的心情,踏入了一旁的海底龍梭中。

很快,這條龍梭便靜謐地消失在南離的這片海域。

此時在靈舟上的白玉進並未被人拘禁在囚室,他甚至被允許到靈州的甲板上觀看南離的海景。在衆多的交談聲中,白玉進這才知道南離原來是一方海域的稱呼,它並非無窮無盡。儘管它南北縱橫近千萬裡,但它的東西卻如同花瓶的瓶身,最寬處不到兩百萬裡,最窄處恰是靠近大漢王朝的南邊,只有數十萬裡。多少年來,這片地域的人根本就走不出這個遼闊的海域,自然而然地認爲南離是最南邊的天塹。

來自各方勢力的大能就站在白玉進的旁邊,他們中有人竟是出身在這片海域的附近勢力中。衆人交談中,白玉進只聽見他身側一人說道:“段癸兄,說來你出自雍南,這八百年間算是你第一次故地重遊吧。”

被稱作段癸的人是一清瘦的男子,他頭不帶冠,整個人披頭散髮,一雙門縫似的眼睛半睜不睜,看起來像是睡着了一般。這時他說道:“風棠,故地重遊算不上,我在雍南呆了不到二十年,八百年前就已經和這裡沒有任何關係。”

“那是自然,如今的南域誰不得給段兄你幾分薄面,七品煉器師,若說出自這雍南豈不是如明珠陷於淤泥中。”

段癸沒有接話,但另一人卻有意說道:“風棠兄,段兄此來可不是爲了那點海底炎脈的,你現在拉關係,可別到時候奪了人家的東西,人家翻臉不認人喔。”

聽聞此話,段癸針線一般的眼睛突然睜開道:“卓老怪,你這話什麼意思?”

卓有才嘿嘿地笑了幾聲,故作打趣道:“沒什麼意思,只是希望段兄到時候不要和我看上同一樣東西,否則豈不壞了大家的和氣。”

段癸心中一跳,這幾乎明示的宣戰讓他不由警惕起來。

“難道冰炎魂火的事他也知道?”

段癸確實不是爲了南離地底的炎脈而來的,天生至純的陽脈對他的吸引力當然不如天生的冰炎魂火,尤其是對於煉器之人來說,這是個沒法拒絕的誘惑。有了這魂火,他的煉器造詣絕對是一次質變,到時候別說天南就是整個天魂大陸,誰都要給他三分薄面。

器宗和峰園藥林向來不合,卓老怪又是有名的煉丹師,論起需求來,這魂火對他的吸引力自然很大。想到此處,段癸冷哼了一聲,這一船人誰都有自己的算盤,那就看到時候誰能笑到最後。

靈舟飛行得很快,這次的靈舟品級明顯比上次在東荒的高,它的速度幾乎是一日幾十萬裡。在靈舟上,白玉進無法修行,他通過不斷地傾聽這些人的談話來了解這些宗門背後的意圖。在這羣人中,談話詞頻最高的就是'北境'、'封魔'、'劍宗'、'炎脈'。

白玉進很多細節都聽不懂,很多地名也根本聽都沒聽說過,但大概意思他能明白。那就是這些人在爲一場可能出現的危機正做着準備。

雖然在靈舟上幾大宗門沒人爲難他,但白玉進根本不敢大意露出一絲地破綻。每日他的作息十分規律,他不敢修煉更不敢顯露半分魂海中氣息。這些人是整個天南魂域塔尖上的存在,個個手段非凡,誰知道他時時刻刻被多少人窺探,如果稍有不慎,就會立刻被除掉。這種感覺如同一隻落入沸騰油鍋的螞蟻,它只能在冒着熱氣的鍋沿一步一步地找尋離開的縫隙。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十四天過去了。當靈舟停下的時候,白玉進的內心也隨着咯噔一下變得不再平靜。能否在這麼多人的面前瞞天過海,他自己也沒有多少把握。

靈舟停在了那片死寂海域千里外,出乎白玉進的意料,這裡居然有不少人已經齊聚。對於那些人來說,這五艘靈舟纔是新來者。

人羣中有人暗中打探道:“這是何方勢力?怎麼這麼張揚?”

“不知道,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陣勢,那飛在天上的船是什麼品級的魂寶啊?”

“真他媽貨比貨得扔!我們趕了十幾萬里路,翠海金雕都累了個半死,這些人倒好,看起來輕輕鬆鬆的。”

“小點聲吧,你有幾個腦袋敢得罪這些人。”

人羣小聲地議論紛紛,沒有一個人敢去質問這五艘靈舟的主人是何身份,更沒有人敢去觸黴頭挑釁這些不速之客。

龍頤等人的精神力早已超脫了白玉進的認知,這些人一出靈舟就知道這片天地藏了多少人。其中夢魔窟的一位中年男子在龍頤的身側說道:“龍頤王殿,這些人要不要都先殺了?”

北忘川聽言,立刻說道:“金虹,這裡是雍南,不是你翟西夢魔窟。”

被指名道姓地阻攔,金虹沒有多言,只見直接出手,心念一動,這天空中離得最近的幾位修士就紛紛從天空栽入了身下的海域裡。出手後,金虹瞥了一眼北忘川道:“我不覺得這裡和在夢魔窟有什麼不同。”

“你...你太放肆了!”北忘川臉色烏青,臉色兩頰的肌肉向着鼻心抖動着,心裡有氣說出來的話語也怒意十足。

龍乾沒理會這點插曲,他道:“金虹,不用理會這些烏合之衆。把人帶上來。”

金虹的出手讓那些聚集起來的人羣敢怒不敢言。他們大多都是這片海域周圍小勢力的魂者,即使在各自的勢力中是數一數二的存在,但魂境說破了天也就達到陰陽魂境,怎麼敢跟這樣的強者叫板。至於那些獨自來此的散修,他們中有的人魂境很高,其中不乏有隕魂境甚至是地境的強者。他們的見識和眼界自然比這些本地人要大得多,有人一眼就認出了這五艘靈舟背後勢力是劍宗。但這些人都藏得很深,每個人都想當黃雀,自然不會跟那些人羣一樣議論紛紛。

龍乾的話不僅讓這片天際的人好奇將會發生什麼,一瞬間,天南魂域各大勢力的人都將目光投向了白玉進。

在衆人的注目之中,化身澹臺璇的白玉進在龍頤的押解下走出靈舟,接着被一股魂力禁錮在這海域的天空之上。

龍乾側目看了一眼澹臺璇道:“動手吧。”

但此時的白玉進身體內哪有鎮海之言啊,加之他根本就沒有在這裡看見澹臺璇,如何能瞞天過海?白玉進內心高度警惕但神色依舊從容道:“大人,鎮海之言的化身已經在我體內沉睡了十多年,我需要近距離地靠近那片海域來喚醒它。”

白玉進的這份說辭倒不完全是假的,龍乾聽後心中揣測一會才問道:“喚醒你體內的鎮海之言需要多久?”

這白玉進哪知道要多久,他根本就是想拖時間等一個絕佳的機會來配合澹臺璇的演出,這時卻稍有其事的說道:“鎮海之言是南離世代的守護者,它的喚醒需要一片空靈的魂境,至於時間的長短我實在不知,另外強行將它喚醒會導致的後果我也不知。”

龍乾的精神力無一刻不再探查白玉進的魂海波動,同時他仔細地咀嚼白玉進地每一句話,但良久仍沒有發現有什麼說不通的地方。

對於龍乾來說,他是不知道鎮海之言爲何物,但南離地底的炎脈從來就不是什麼秘密。畢竟那些產自南離的離火血魂石就含有大量的純火屬性魂力。但如今龍乾的神魂向深海的下方探去,卻沒有感受到半分的火屬性魂力,這就讓他不由得謹慎起來。而且以他天魂圓滿的魂境都感受不到這層屏蔽的障礙是什麼,龍乾不由得對鎮海之言的存在保持一點畏懼之意。

心中反覆衡量後,龍乾道:“我會送你到那片海域的百里之內。十天,我給你十天時間,到時候如果你沒有開啓通往南離深淵的通道,我會送你下去和那羣海蛟見面,明白嗎?”

白玉進內心鬆了口氣,但還是面無波瀾道:“我會履行自己的諾言。”

“最好如此。”

龍乾來去如風,千里之間幾個眨眼就至,這速度白玉進都不明白是何種力量在背後支撐,這也更加讓他確定這羣人沒有對他嚴加防備的原因是根本就不會怕他跑。

龍乾將白玉進丟在這裡後,很快就離開了這片海域,於是在靠近這死靈一般寂靜的海域旁,偌大的千里範圍內只有白玉進一人而已。

“以天境強者的精神力範圍,我肯定時時刻刻在被窺探,如今只能先做做樣子,等澹臺璇那邊有了動靜後,我這邊再配合她弄出一些動靜。澹臺姑娘,成敗之舉全在你的身上。”

白玉進清空頭腦中的雜念,開始靜坐在海面上,將所有的精神力用於感知這片天地的魂力,真個人進入到空靈之境中,不被任何的事情所打動。

龍乾等人看見白玉進化作的澹臺璇開始進入入定狀態,開始在這天空之上等待異變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