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頹然地坐在牀上,氣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都是爸媽親生的,爲什麼父母對待他們的態度差異那麼大?就因爲她們是女兒嗎?這麼重視兒子,家裡有皇位要給他繼承嗎?想想這些年來,三姐妹從沒讓爸媽操心過。
大姐一出生就是個美人胚子,完美繼續了母親的顏值。但一個算命先生說她命硬,會對父母不利。要麼送走,要麼不能以父/母女相稱,所以杜鵑從小隻能叫自己的親生父母爲叔叔嬸嬸。她從小勤快,什麼活都幹,哥哥妹妹們都是她一手在照顧。特別是母親住院的那一年,只有16歲的她扮演了母親的角色,操持着整個家。但第二年,母親出院後就給她整了一出鬧心事,逼得她遠走他鄉。大姐小學三年級都只上了一個月,出去打工後工資幾乎全部寄回,甚至婚後還經常幫襯孃家。可以說,家裡對這個女兒付出最少,卻從她身上得到最多,但母親還是很討厭她;
二姐畫眉是家裡存在感最低的。生她的時候,媽媽還在生產隊收割稻穀,分派給她的任務還沒完成,肚子就痛了。她想堅持收割完,最終還是沒能如願,還差一點點沒完成,孩子就在稻田邊出生了。生產隊長說她沒完工,那天的工分不給她記。鴻雁向來是個要面子的人,在稻田邊生孩子,一羣農婦圍着她嘰嘰喳喳,她又羞又煩躁,恨不得他們閉嘴,所以她給孩子取名畫(話)眉(沒)。這孩子一出生臉上的絨毛就很多,很瘦小,醜醜的,長得比較像老牛。鴻雁對她無比嫌棄,覺得生出這麼醜的女兒丟了自己的臉,不想理她。外婆看到弱得像只小貓的畫眉,就抱去給鴻雁的大姐幫忙養。鴻雁繼續努力拼兒子,懷孕三次才生下一個兒子(前面兩次被計生隊強行拉去引產了),可惜出生半個月就夭折了,她覺得這黴運都是畫眉帶來的:自從她出生後,一切都不順!直到黃昏出生、急病搶救成功回來,鴻雁決定不再生孩子,才把畫眉接回來。也不知道這6年裡她是怎麼過的,回家後的畫眉總是不吭聲,只埋頭幹活,看到男的就害怕。這個樣子自然不是鴻雁所喜歡的,所以她在家就是個透明人。也許是把她扔在外面幾年,鴻雁內心對她還是有一絲絲愧疚,所以中途並沒有要求她輟學,得以順利讀到初中畢業。畫眉很爭氣,考上了師範院校的公費生——當年師範很火,畢業就包分配工作這點對於農家子弟非常有吸引力,所以比重點中學的錄取分數還高,公費生就更難考了!家裡出個老師也是很有面子的,而且不用交學費,生活費畫眉說會自己賺,於是她順利上完了師範。畢業那年,市裡的老師富餘,教育局安排不過來了,要求他們全部參加成人高考,再上個大專,三年後再安排工作。這就相當於洗了一半的頭,不得不繼續了。杜鵑負擔學費,畫眉自己賺生活費,這大專終於讀完。在這期間,畫眉還通過了本科自考的全部科目,畢業就拿到了本科學歷。當其他同學被分配到初中、小學當老師時,畫眉卻被分到一所高中,當上了高中老師,成功跳出龍門——但母親鴻雁還是不喜歡她。因爲老師工資低,拿不出多少錢來資助大哥;
至於黃昏,完全是爲了療傷才生的她。生性倔強要強,倒是像極了母親。不僅如此,她的能力也是卓越的,從小就特別聰明能幹,讀書成績一路開掛,是全村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後工作也好,收入越來越高。但可能同性相斥,她跟母親的關係向來不好,動不動就吵架。黃昏恨母親,母親也恨黃昏,6歲那年的那件事,像一根刺,深紮在彼此的心中。蘇奕承有勸過黃昏跟母親和解,跟自己和解,說只有這樣,黃昏才能走出童年陰影,獲得幸福。可是黃昏真的做不到,幾乎所有的惡夢源泉都來自於她,讓她怎麼做得到?如果只是童年陰影,她也許可以試圖慢慢忘掉,問題是,母親對她的傷害從來就沒有停過,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啊!
家齊看着怒氣衝衝的黃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按以往的慣例,他知道此刻無論說什麼都會是那根點燃火藥的火柴,所以沉默是最好的。可看着她咬破的嘴脣和氣得近乎扭曲的臉,他還是很心疼。於是默默地出去倒了一杯溫水,遞給黃昏。黃昏一見這杯水,突然就崩不住了,一把拍掉杯子,哭着吼起來:溫水溫水溫水,你就知道讓喝溫開水!溫水如果是萬能的,那要警察幹什麼!
杯子裡的水灑了一地,黃昏的淚也灑了一地。如果說,每個人身上都有一根逆鱗觸碰不得的話,那黃昏的逆鱗估計就是孃家了。孃家人、孃家事最好就是不要提,一提就要炸。黃昏說自己對孃家只有義務沒有愛,她不在乎孃家的一切,可畫眉卻跟她說,如果真的不在意就不會總是影響她的情緒。說她其實是渴望來自孃家的愛,在意父母對她的態度,所以纔會如此抓狂。
此刻的黃昏,像一頭憤怒的獅子,家齊悄悄把門反鎖上,生怕孩子們進來會被嚇着。他突然撲上去,一把抱住黃昏。黃昏拼命掙扎,越掙扎,他抱得越緊,因爲他想起了以前黃昏說過:女人生氣的時候,沒有什麼問題是一個擁抱解決不了的。如果不行,就抱久一點!
掙扎了一會,黃昏慢慢平靜下來,不再劇烈地反抗了,但眼淚還是像斷線的珠子,順着臉頰不斷的流下來。家齊看着她那滲出血絲的脣,忍不住覆了上去,不斷加深……黃昏的身子慢慢變得柔軟,輕輕勾住他的脖子。
他們倆有多久沒有這麼親密了?黃昏已經記不清。可當她輕輕發出呢喃聲的時候,家齊卻突然站起來,奪門而去,留下黃昏一人愣在原地。
人家說,一個男人如果愛一個女人,是一定會饞她的身子的。而現在,他連對自己的身子都不感興趣了,是不是說明,他已經不再愛她?可是,剛纔的溫存又算是什麼?
黃昏感覺一個頭兩個大,乾脆不管了,去洗個澡好讓自己清醒過來。溫水輕輕滑過,像一雙溫柔的手輕撫她受傷的心靈,她慢慢平靜下來。洗完出發,收到一條短信,家齊給她轉了3萬塊錢過來,正是鴻雁跟他們要的數目。
黃昏看着短信,沉思了一會,然後給鴻雁發去一條微信:錢我可以一會轉過去,但讓大哥先給我寫張借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