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就看到婆婆在咆哮,大聲跟公公嚷嚷着:“讓他們立刻滾出去,不要再住我的房子!我今年要回去過年!”
“萬一過年下雨怎麼辦?你讓我哥一家怎麼過?”公公低着頭,小聲說着,彷彿做錯事的是他。
“那我管不着!我的房子,我愛回去就回去!借他住幾年,還真當我死了呀!想直接霸佔我的房子不成?還想霸佔我的山不成?!我跟你說,沒門!我今年一定要全家回去過年,讓他們立刻滾!”婆婆叉着腰,邊哭邊罵,情緒相當激動。
看到黃昏回來,婆婆像是遇到救星似的,馬上拉着她說個不停。她的委屈,她覺得只有黃昏能懂,跟這父子倆就說不通。
家齊的老家在偏僻的小山村,那裡地廣人稀,家家都有屬於自己的山頭。當年家齊爸爸跟他哥哥分家的時候,一人分到了一面山。家齊爸爸很勤快,總是見縫插針地上山種樹,屬於他家的那面山上,綠油油的一片,隨着年月的增長,都已經長成參天大樹,可以成材了。面他哥哥就比較懶,有空的時候只想喝酒,所以他的山上光禿禿的,只有一些雜草。
伯父好吃懶做,家境一日不如一日,房子破了,逢雨必漏卻沒錢修建。看到家齊爸媽來城裡住了,就借住到他們家。這些年來,爲了讓他住得安心,他們都沒有回去過年。可是沒想到這伯父沒錢花了,就打上了弟弟家那座山上的木材的主意。久不久地上山砍樹,把一座山上的樹全砍完賣光了,也沒知會一下家齊爸爸。又沒錢花了,嚐到甜頭的他又把堂弟家那面山上樹也砍了賣掉。沒想到堂弟突然會回老家建房子,要用木材的時候上山一看,傻了眼。這才知道原來樹被家齊伯父偷偷賣光了。堂弟的媳婦一氣之下馬上打電話給家齊媽媽告狀,告訴她:你家的樹也被砍光了。家齊媽媽暴怒,立刻讓家齊爸爸打電話給他哥,他倒是馬上承認了,就一句:賣樹的錢已經花完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這着實氣壞了婆婆,立刻決定把這不懂事的哥哥一家趕出自家房子。而家齊爸爸不忍心,於是纔出現了前面的一幕。
黃昏覺得不可思議,立刻站到了婆婆的這一邊。有了兒媳的支持,婆婆立刻底氣十足,開始收拾過年回家的行李。家齊父子眼看拗不過自己的老婆,加上幾年沒回過老家,也確實想回去了,於是也不再堅持。
假期如期而至。黃昏開車,載着一家老小朝老家駛去。家齊在後排陪兒子玩,怕他旅途寂寞——跟開車相比,他更喜歡陪孩子玩,而黃昏相反。他們倆的性別,貌似調錯了。
回家車程4小時,黃昏的手機一直有消息在響。黃昏很好奇,都放假了,怎麼還那麼多信息?但手機在導航,她得專心開車,沒辦法看。好不容易到家,她一看公司總羣的消息就傻眼了:武漢暴發了新冠疫情,鍾南山稱新冠肺炎肯定存在人傳人;民航、鐵路發佈關於武漢票免費退政策。辰董在公司總羣發了11條信息,提醒大家關注。有同事曬出了自己在網上下單購買口罩。這波疫情看起來很嚴重,跟2003年的非典有得一拼了!
黃昏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如果疫情變得嚴重,那節後復工就有風險了。不能正常開工怎麼辦?她忽然很懊惱,自己怎麼沒堅持把電腦帶回來?本來她想帶的,但因爲公公婆婆收拾了太多行李,後備箱塞滿了,連座位底下都放得滿滿當當的。她拿上電腦包的時候,家齊就讓她把電腦留下,說反正就回去幾天,辛苦一年了,停幾天不工作沒事。再說了,很多事情手機上也能處理,沒必要帶電腦。黃昏覺得也有道理,就擱下了。
她每天盯着新聞,看着這疫情越來越嚴重,武漢封城了、方艙醫院建起來了、31個省(區、市)全部啓動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一級響應,連西藏也紅了……
問題比想象中的更嚴重!黃昏拉了個羣,把幾位核心高管,還有人資、行政的人拉到一起,成立了防疫指揮部。每天在羣裡同步最新疫情進展和安排公司的防疫工作。摸排多少人家在武漢、有多少人途經武漢、有哪些人目前遇到困難;安排行政搶購口罩、溫度計、酒精等抗疫物資……
放假那麼多天,黃昏天天不停地電話或盯着手機。信號不好,就跑到樓頂上去;吃飯的時候,就用個小袋子把手機掛在門口的樹梢,生怕因爲沒有信號錯過任何信息。
有一天,一家人正在吃飯,隔壁的伯父在門口張望——以前每逢吃飯,伯父總喜歡走到門口來,家齊爸爸就會招呼他一聲,他立馬就進來一起吃了。這次他偷偷賣光了自家山上的樹,家齊媽媽正生氣呢,見他又過來,立刻用惱怒的目光制止了想要招呼哥哥一起過來吃飯的家齊爸爸。伯父自知理虧,但餐桌上的飯菜實在是香得誘人,於是他沒事找事地去看掛在樹梢上的手機,沒話找話地說:“呀,這手機還能這樣放呀?掛門口人來人往的,小心被人偷了喲”
“除了你,還有誰偷?!”婆婆沒好氣地說。
“唉呀呀,你這說的什麼話?老弟呀,你也不管管你老婆,看她說的……”伯父正愁沒人搭理他呢,終於找到了藉口,一腳邁進家齊的房子,徑直拉個椅子坐到餐桌旁,伸手就準備去拿筷子。
“住手!”婆婆怒喝,站起來把伯父面前的雞肉端走。公公和家齊立刻皺起了眉,滿臉不悅:這大過年的,好好的一頓飯竟沒辦法吃得安生。
黃昏滿腦子想着她正在朋友圈搶購的口罩,不知道落實了沒,看到這準備吵架的勢頭,也不想摻合,出門拿起手機就想往樓上走。
“哎,你說說,你婆婆是不是不講理?是不是,我就看到你手機掛門口怕人偷了,提醒一下,怎麼還成壞人了,你評評理,評評理!”伯父黑黑的大手拉着黃昏的衣服,黃昏回頭一瞥,冷冷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伯父被這冷厲的目光嚇得一驚,訕訕地縮回了自己的手。
“你們都……欺負人!是,我知道你們現在有錢了,看不起我了。可是這些年,不是我幫你們看着房子,你們回來有那麼舒服?你們家裡東西不被偷光了纔怪!”伯父倒打一耙,明明是他無家可歸借住,卻說成了自己在免費替他們看房子,還欠他人情。
這話徹底激怒了婆婆,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伯父大罵:“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咯?感謝你把我好好的房子住成了豬圈一樣髒,感謝你把我的鍋碗瓢盆都弄壞,感謝你把我滿山的樹都偷光賣光?”
“我砍的是我弟種的樹,我弟都沒說什麼,關你,什麼事?!”伯父紅着脖子喊道。他剛喝了一瓶散裝白酒,沒醉,但正在興頭上呢。他隨手又搭在黃昏肩膀上,“你,你文化高,你評評理,你,你婆婆是不是,太,太過分了!”
“是,不關我們事,在你們眼裡,女人永遠是外人是不是?”本來不想摻合的黃昏,突然像被戳中了痛點,轉過身來冷冷地看着伯父。“媽嫁進來馮家幾十年了,家裡的一切都有她的份,你憑什麼說砍了我們家的樹不關她事?!給臉不要臉了是不是?我,也嫁進來馮家十幾年了,我現在說,這山、這樹我也有份!我也不同意你私自砍光我們的樹賣掉!你得賠!”
家齊沒想到黃昏會來這一出,趕緊過來拉着她,勸她少說兩句,可黃昏的火卻已經被點燃了,一把甩開家齊的手。
“你讓他拿什麼賠嘛……”家齊小聲地說。
“沒錢賠就讓他孫子給我們把樹苗補種上!他弱他有理啊?憑什麼慣着他?!”黃昏生氣地瞪着伯父,轉身對家齊說:“還有你,你那個同學,當初借我們錢的時候怎麼說的?說是一個星期還的吧?現在,十幾年過去了,他還了嗎?中途問了幾次都沒下文,還換了手機,躲着你。我找到他的新手機號,給他打過去,你知道他怎麼說的嗎?他說:他借的是你的錢,跟我沒關係!而你,又是怎麼說的?你不替我出氣,還怪我多事,不該去找他要!”家齊沒想到黃昏還惦記着這事,以爲過去了。沒想到伯父剛纔那一句話,竟然讓黃昏翻起了舊帳。
被黃昏這麼當衆說出來,他覺得顏面盡失,推着她進房間,大聲說:“你少說兩句!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跟個潑婦一樣!”
“我像潑婦?好啊,那你找個賢良淑德的去啊!我走還不行嗎?”黃昏氣得,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走啊,你走啊!終於找到藉口走了吧?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這回來才幾天啊,就受不了了?迫不及待想回去見他了?天天拿着手機聯繫個不停還不夠是不是?”家齊也惱了,把憋在心裡的話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
“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啊?”黃昏苦笑着,眼睛卻瞬間紅了。“我行得正,坐得端,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我的手機,你可以隨便查,你隨便看!我天天忙工作到半夜,你不心疼我也罷了,竟然還這樣血口噴人!”
“少說兩句,少說兩句……”婆婆一看,趕緊過來打圓場,她不知道這火怎麼燒到兒子兒媳身上了。公公也趕緊過來,拉着家齊,勸他冷靜。伯父樂得看熱鬧,卻突然發現這會是大好時機,趕緊到餐桌上抓起個雞腿啃起來。看到雞腿被搶走了,兒子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女兒趕緊夾起另一個雞腿給弟弟,哄着他上樓。家裡亂成一鍋粥,女兒只想把弟弟帶走,她可不想弟弟像她一樣,總是做惡夢,夢到爸爸媽媽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