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苗苗睡醒的時候,一動就發現自己滿身精神氣頭十足,全然不見昨日疲憊——她氣得一腳踹在了牀褥上。
晏笈竟然是裝睡!
他在她睡着後,還是給她調息了一夜元氣!
一晚上又沒睡,他以爲他是鐵打的身軀嗎?
他這樣熬着,也不怕身子垮了!
話雖然這麼想,姜苗苗心裡還是難以遏制的浮出淡淡的甜蜜和柔暖,就像是一碗熱乎乎的蜂蜜甜水灌下去,一直暖到甜到了心裡。
……
頭七還沒過的時候,陸陸續續的,弔唁也來了。
寧國公府裡也擺了個靈堂,展老太君真正的屍身是在這裡,但姜銳他們丟不起那個人。
那些不太親密的客人,尤其是試圖討好晏笈的王公大臣,都去了寧國公府。
展老太君真正熟悉的人太少,都是信得過的,來了晏笈安排的別莊,見到了真正的棺槨。
應和帝偷偷來了一次。
這於禮不合,但是拋開皇帝身份,他和老寧國公、展老太君初相識的時候,他們之間,更像是曾經的知己好友。
那時大齊剛剛立了國號,實際上地盤都沒有多少。加上他的元后,四個人鮮衣怒馬、銀甲持劍,最是風流。
而如今,三人已去,只剩他一個了。
“哈,你們到是先在地府裡相遇了。”
他撒了把紙錢,淡淡笑着,“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我好像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們三個,走的慢的就等等我,這天下該是他們年輕人的了。”
姜苗苗本來以爲應和帝的來就是最意外的了,沒想到,到了最後的時候,東方易帶着她娘子也來了。
他是來告別的。
“這京城,已經無我夫妻二人的容身之處了,幸得娘子不嫌棄,還願跟爺這個落拓之人遠走高飛。”
東方易還是笑,痞氣卻淡了不少,身着簡樸布衣,更顯滄桑。
他一直拉着他娘子的手,唯有燒紙時候,才鬆開一刻。
姜苗苗是第一次見這個秀妻狂魔的妻子。那是一位容貌俏麗的女子,和大齊人相貌並不相同,微顯扁平,仍然十分漂亮。
她頭戴古怪銀飾,一身藏青深色的衣服,瘦弱的手腕上套着幾個細銀環。
在原作裡曾經特意提到,東方易的娘子最愛穿色彩鮮豔花花綠綠的衣服,一身絕對不會低於七八個顏色。
她這次故意穿的素淡,怕也是因爲來弔唁,故而簡樸。
姜苗苗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卻把他們的細心認真記在心裡,熨帖感動。
晏笈沉聲道:“你們要去哪裡?”
東方易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或者他們故意挑的晏笈在的時候來的。
東方世家被毀,九族誅連,東方易舉報有功,晏笈又是特意保他,因此,如今還姓東方有沒被關押起來的,只剩下他一個了。
“哪裡都行啊。只要有娘子在,天下無處不爲家。”東方易瀟灑的很,搖着扇子。
晏笈道:“那也好。你困在京城這麼多年,出去走走也好。”
“不是出去走走,我們不會再回京城一步了。”
他娘子笑,“江南煙雨、塞外黃沙、浩瀚天海、雪域高原,天南海北,甚至海外異域,哪裡都會去的。”
“好浪漫!”姜苗苗羨慕,搗了晏笈一下,“你什麼時候帶我出去旅遊啊?”
晏笈拍了拍她的頭,“會有機會的。”
東方易撇了撇嘴,十分嫌棄,“光知道說空話。爺早還以爲你要孤老終生呢,沒想到小郡主竟然眼瘸了看上你,你感激流涕還來不及,磨嘰什麼。”
晏笈覺得自己十分大度,不跟這個缺心眼的計較:“你來就只是爲了辭行的?”
“當然不啊。你們上次給爺送了信,讓爺能給老頭子報仇,爺決定給你們一份回禮。”
“什麼東西啊?”姜苗苗十分好奇。
東方易道:“小郡主,你知道東方焱當初爲什麼和你定親嗎?”
姜苗苗一愣,驚疑看他一眼,晏笈眼眸也沉了下來。
“因爲……我娘嫁妝裡的一個東西?你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對不對?那是什麼!”
東方易伸手往袖筒裡掏了掏,摸了個什麼東西出來,一把拍在了姜苗苗手裡。
姜苗苗低頭一看,金光燦燦的細長條,沉甸甸的,鏤空雕刻,花紋精緻。
一把熟悉的金鑰匙!
姜苗苗猛地收緊:“這到底是什麼?是哪兒的鑰匙!”
“爺哪裡知道。這是爺從東方昌的書房裡偷出來的。”
東方易搖頭,“他的意思,是你娘嫁妝裡也有完全相同的一個,他就是在爲了這個,纔想讓東方焱娶你的。”
晏笈神色也變了。
他也認得這東西,兩人最初相遇,意外進入山間一處前朝密室,姜苗苗就從裡面扒拉出來一把金鑰匙。
孫嬤嬤偷竊翟姒嫁妝,姜苗苗帶人去搜,從裡面也找出來相同的一把——那想必就是東方昌所說的“嫁妝裡的”了。
姜苗苗皺眉。
一次是巧合,兩次呢?
更何況現在有三把完全一致的金鑰匙!
前朝密室……
翟姒嫁妝……
東方世家……
東方昌是怎麼知道翟姒手裡有鑰匙的?
孫嬤嬤賣了其他東西,唯獨留下鑰匙,是不是她知道什麼?
似乎裡面有一條無形的線,串聯起了秘密的始末。
草蛇灰線,伏脈於千里之外,姜苗苗隱隱覺得,這個秘密一旦被揭開,定然會有驚天的真相。
晏笈立刻和姜苗苗對視一眼。
東方昌還活着,翟姒的貼身丫鬟木靈也在京郡主府修養。
他們兩個是最有可能知道的,夜長夢多,最好趕緊去問,怕是今晚上有的要忙了。
……
東方易不知道金鑰匙是什麼,送完東西,他很快就和他娘子告辭離開了。
此時夜色昏昏,星空閃爍,夏夜的驪山草木茂盛,別莊行宮星火點點,兩人騎着馬,悠悠閒閒走在官道上。
“先去你故鄉寨子看一看吧,多少年沒回去了。不過我們遠走高飛,從此隱世,是不是要換個名字才顯得更加神秘強大?來來來,娘子快幫我想個,是天涯一枝花呢,還是摺扇公子?我覺得無名書生更帥!”
“……你開心就好。”
“不要這樣子冷漠呀。唔,我想到了!‘沒藥生波斯國,亦類安息香,採無時’,我就叫‘沒藥’好了!”
“這有什麼寓意?”
“額,就是好聽……啊啊,娘子,你叫‘扶元’怎麼樣?我覺得我們很搭呀……”
聲音漸說漸遠,身影消失在夜色裡。
任何人的相遇本來就是一場萍水相逢,各自奔走在自己的路上。有的人終於隕落,有的人浪跡天涯,有的人只圖盡頭。
還會不會再相逢,也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