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娘生死場中過了好幾遭,卻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傷口。
情急之下,急忙伸手去捂。帶着哭音說道:“司徒翼,你幹什麼呀……”
血從她的指縫往外面不斷涌,他的面色也一點一點慘白下去,說話時每一次換氣,都像是無力的歎息:“孃親說我喜歡你,就是錯,就是罪……,十娘。你覺得,喜歡一個人,是錯嗎?是罪嗎?”
十娘捂不住他的傷口,又聽見他說這些傷心的話,忍不住抽泣着跌在他的身邊:“對不起,司徒翼對不起……”島冬斤巴。
魅影剛纔被她嗆了一下,便一直鬱郁的坐在浮石上,耐心的等着他們解決完家務事。就好從這修羅宮出去了。
此時見十娘慟聲大哭。急忙縱身掠了過去:“怎麼了?”
“魅影,司徒翼真的活不成了!”十娘一看見他,急忙用空出來的一隻手抓牢了他:“魅影你救救他吧!”
他看了看司徒翼的傷勢,英眉微微蹙起,俊臉上似有怒氣隱現。
他蹲下來,擡手從司徒翼的衣袍上面撕下一大塊布條,擰了擰,幫着他把手腕緊緊纏繞了幾圈,動作麻利的打了一個結。
見十娘沒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沒時間解釋,只是起身。在她的肩頭上面輕輕一握:“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十娘還想要問些什麼,他已經飛身掠起,落在殷紅綰與無麪人之間,無比肅然的聲音吼道:“都給我住手!”
此時殷紅綰與無麪人兩人都是狠招。都想要憑藉這一招就將對方制服!
魅影突破他們身周強大的元氣罩,落在兩人中間,在兩人的狠招襲過來之前,身上的黑衣軟甲已經猛然張開,金光爆綻,?吟聲自甲冑鱗片之間流溢而出。
他們的狠招全部往他的身上擊打過來。
魅影調動起體內元氣,催動甲冑上面的玄力,硬受下兩位強者的狠厲攻擊。
他以爲這兩下受下來,定會筋骨錯斷,會氣血逆涌,沒想到受下來之後,發現全身上下好好的,不痛不癢,好似落葉沾身,輕風拂面一樣,分毫無礙!
而無麪人師父和殷紅綰兩人,卻是被他身上強大的力量震得退出去好遠,兩人面上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鬼帝甲冑?”
無麪人只知道他進入太初玄境會有一場大造化,卻不知這場大造化,不僅讓他得了實體,更是得了這堪比神兵利器的鬼帝甲冑!
魅影見他們兩人都是呆愣的神色看着自己,又見十娘坐在司徒翼的身邊,那無助傷心的樣子真是要哭亂他的心了!
他收回目光,帶着責怪的語氣,對無麪人和殷紅綰說道:“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爲人父母的?司徒翼都割腕尋死了,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裡打鬥?打贏了能怎樣,打贏了他就能愛你了嗎?打贏了她就會原諒你了嗎?”
殷紅綰一聽說司徒翼出事,已經往巨石浮臺上面飛身過去了。
無麪人站在魅影的面前,似乎有話要說,看了看那邊的殷紅綰和司徒翼,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跟着也飛身過去。
魅影搖搖頭,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看了看被持劍少女架着脖子的容南衣,對鬼娃使了一個眼神,他是懶得對兩個侍女動手了!
白衣鬼娃自進了修羅宮之後,一直都有些心癢癢想要動手,不過,沒有得到主人的示下,她是絕對不敢亂動的!
她看着那兩名持劍少女,召喚出血玄鳥,一個心意交匯,血玄鳥利劍一樣刺向那兩名少女的心房,又利劍一樣自少女的身後鑽了出來。
血玄鳥身上的暗紅色羽毛似乎更亮了些,落回到白衣鬼娃的手上,邀功似的,仰頭咕咕啼叫着。
前後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兩名粉衫少女的心口處已經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圓洞,心臟已經變成了血玄鳥的口中美食!
魅影這是第一次看到鬼娃出手,心中暗嘖道:好狠毒的鬼丫頭!以後得了空閒,還得好好調教,去去她身上的煞氣才行!
他帶着有些受驚的容南衣,往十娘等人的巨石掠身過來。
殷紅綰已經從十孃的手中將氣若游絲的司徒翼一把奪了過去,抱在懷裡撕心裂肺的哭道:“翼兒!翼兒呀,你怎麼這麼傻,怎麼就這麼傻呀?”
司徒翼剛纔已經進入昏沉的彌留時分,這時候被她一番哭鬧的揉扯,又幽幽醒了過來。
他看看在身邊哭成了淚人兒的十娘,目光收回去,落在殷紅綰的身上,茫然低喃說道:“娘,你告訴翼兒,愛一個人,錯在哪裡?罪在哪裡?”
殷紅綰枉費一生,也參破不了這愛之一字!
聽見司徒翼垂死的詰問,一時也是語塞,枯枝一樣的手伸過去,顫抖着撫上司徒翼冰涼的臉頰:“翼兒,翼兒,娘對不起你,娘沒有保護好你……,若不讓你離開修羅宮,你就不會被這個小妖女迷惑了心智,翼兒,翼兒你別丟下娘呀……”
司徒翼苦笑了笑,再難聚攏的眸光看向蹲在他身邊的無麪人,眼瞳裡面再次凝上晶瑩的霧氣:“謝謝你……”
無麪人被這三個字刺到,急忙喚他:“翼兒……”
司徒翼虛弱的聲音,接着又道:“謝謝你當年沒有將我一掌打死,不然的話,不然的話……我就見不到我的十娘了!”
冰冷的眼淚自他眼角無聲滑落,碎了所有人的心。
他慢慢擡手,伸向十娘,強撐着,無比眷戀不捨的說道:“別哭十娘,我會心疼的!”
十娘急忙將他伸過來的手握住,千萬種情緒,到此刻都只化成了一句話:“對不起,司徒翼對不起……”
無麪人眼洞當中兩簇小火苗劇烈的抖動了幾下,轉身看向身邊的容南衣,歉聲道:“南衣,以後你跟着十娘,你們娘倆好好過……”
說着,毫無徵兆的不知道用了術法,他眼洞當中的兩簇小火苗突然自己躍了出來,在他面前不安的上下浮動。
容南衣面上浮起慟色,結結巴巴問:“你,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是我虧欠了他們!”
無麪人說着,轉頭看向雞皮鶴髮的殷紅綰:“紅綰,你當年與控屍門的人聯手,讓我形神俱毀,是南衣想辦法幫我保住了的命魄!我把這二十年的命魄壽元送給翼兒,也請你放下對我的怨恨,不要爲難南衣母女……”
說着,不待殷紅綰出聲答應,分左右,將兩簇小火苗自司徒翼的太陽穴中貫注進去。
十娘此時就在司徒翼的身邊,看着這小火苗以火色絲線狀的模樣滲入進司徒翼的身體之中,本能的開口呼道:“爹,不要!”
無麪人黑色無物的臉往她這邊側了側,語帶不捨的說道:“十娘,替我照顧好你孃親!”
又對陪在十娘身邊的魅影說道:“魅影,將你捕捉到十孃的身體裡面,你一定很怨我吧?”
魅影就算是錚錚男兒,此時這樣生死離別的場景,也讓他喉頭髮哽:“不怨你!我還得謝謝你呢……”
無麪人嘎嘎輕笑了兩聲,欣慰道:“果然是好孩子!爲師就將十娘託付給你了,你可得替爲師好好疼愛她,把爲師對她的虧欠,都彌補回來!”
魅影愣了一下,急忙雙膝跪下,恭恭敬敬對無麪人叩首,承諾說道:“師父你放心,我會對十娘好的!”
“哈哈,好!”
無麪人再無牽掛,將命魄壽元全部貫注在司徒翼的身體裡面之後,又將那支通體烏沉的黑簫取了出來。
他將黑簫遞給神情變得有些呆滯的殷紅綰,哀求說道:“紅綰,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師兄的這支嗚咽簫嗎?今日師兄將它贈給你,還請你放過南衣母女,她們沒有錯,錯都在師兄一人身上……”
他說話的時候,本就無物的身子,連身上的黑袍都開始化爲虛空,一點一點在他最愛的,最愛他的,他虧欠的,虧欠他的人面前消失。
殷紅綰慢慢回過神來,看着他遞上黑簫的手腕也一寸寸虛化,忍不住痛聲泣道:“師兄,紅綰不是想要這嗚咽簫,紅綰是想要……”
話音未完,黑色嗚咽簫自空中垂落而下,掉在她的黑色裙服上。
無麪人似沒有耐心聽她把話說完,就這麼消散在她面前了。
殷紅綰呵呵癡笑兩聲,握着這支嗚咽簫,癡聲說道:“嗚咽簫呀嗚咽簫,你可知我想要的,是師兄你親手教我吹奏這嗚咽簫呀……”
她看看身邊雖然依舊沉睡,面色卻紅潤了不少的翼兒,將嗚咽簫放在他的雙手之間,又深情的喚了他兩聲翼兒,這才慢慢站起身。
她神色枯絕,走到容南衣的面前,神色恍惚道:“容南衣,若不是你,我與師兄會是一對神仙眷侶!”
容南衣面色平靜,將呼呼召喚出來,又自幻囊中取出一冊書卷,將這兩樣全部交給十娘,這才沉靜無波的對她說道:“十娘,不要怪爲娘,你爹爹不在了,爲娘也找不到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娘你還有我呀!”十娘感知到了她的想法,心中生出恐懼之意,急忙撲過去緊緊拽住她絢麗的紅裳:“娘,娘……”
容南衣慈愛的看看她,又看看旁邊隱忍得紅了雙眼的魅影,伸手撫了撫她的頭,柔聲說道:“傻孩子!別難過,爲娘實在不忍心你父親一人孤苦上路!”
說着,掙開十孃的手,縱身躍入浮石臺下面翻滾的地獄之火。
紅色的美麗身影,片刻之後就化作一蓬劫灰,如枯蝶一般在十孃的眼前晃悠了一下,慢慢沉了下去。
十娘心頭劇痛,張嘴驚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看着那片劫灰落下去,她好似也要死過去一般。
魅影急忙將她樓過來,伸手一下一下輕撫她的後背:“哭吧哭吧,要不你咬我吧……”
十娘眼前一陣一陣發黑,魅影的聲音也忽遠忽近聽不真切。
她垂下目光,看了看趴在身邊的呼呼。
呼呼比原來長大了不少,渾身翠綠的身子晶瑩剔透,十娘看它的時候,它也正睜着兩隻黑琉璃一樣的小眼睛看着她。
她說不出話,知道呼呼心裡難過,也不能出聲安慰。
她看着呼呼,將手臂垂了下來。
呼呼似乎更有靈性了,知道她的心意一般,往她的手臂上面蠕動過來,爬上她的掌心,抱着她的拇指蹭了蹭,水汪汪的眼睛看看她,又蹭了蹭,這才一口咬了下去。
呼呼帶給她的這點輕微的痛楚讓她稍稍清醒了一些,心想着呼呼是母親留下的東西,以後,得好好厚待它!
血絲不斷往呼呼身體裡面涌去,呼呼的身子比原來更大了一些,顏色也更是蒼翠了不少。
十娘看着呼呼,想起經歷了這麼多艱難險阻,到最後終於找到了父親和母親,一家人也能團聚在一起了,可是他們卻都毫不留戀的先後離她而去,將她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
她在悲慼的時候,呼呼已經停止了吸她的血!
它兩隻黑眼睛裡面水汽更重了些,抱着她的手,五根手指頭挨個蹭了一遍之後,身形奇快的射向了翻滾的烈焰。
它身子小,連劫灰都沒有一片,就這麼消失了!
十娘剛纔還見它滿足的吸血,還抱着手指頭撒嬌,那樣子,是要把終身都託付在十娘身上一樣!
這一轉眼,它卻也投了烈焰溶漿!
十娘心口猛然一痛,口中發出一個含糊的‘呼’音,伸手去撈的同時,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