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擡眼看這骷髏人,司徒翼卻在擡眼看她:“十娘,你知道我爲什麼會知道這些嗎?從前我連自己的姓氏從何而來都不知道!”
十娘聲音有些乾澀的隨口問道:“爲什麼?你孃親不是從來都不對你說這些的嗎?”
司徒翼有些恍惚的笑了笑。側頭看了一眼身邊司徒斯南的骸骨:“孃親將所有念力都給了我,那念力裡面,有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
十娘微微動容,殷紅綰能給的,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惶惑開口:“司徒翼……”
司徒翼伸手給她,有些癡憨的模樣,要她拽他從地上站起來。
十娘上前一步,無奈的抓住他溫熱的手,將他拉了起來:“司徒翼。若這世上有能令人斷情絕愛的丹藥,你可願意服下?”
他看着她,搖頭說道:“不願意!若我沒有愛過,那又何必要活這一遭?”
“可是你看司徒斯南,若他能斷情絕愛,也就不會在這裡鬱鬱而終了!”
“若他沒有情愛,長命百年又有何樂趣?”
十娘再不能與他探討下去了,心道司徒翼本就單純固執,現在受了他孃親的念力影響,性格只怕是會更加靠近殷紅綰,變得偏激怪癖。貞叨向才。
司徒翼見她不說話,便近她一些。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面:“十娘你不要擔心!我帶你到這裡,就是想要告訴你,我們有了這些金銀珠寶,想過什麼樣的日子都可以,將來我們的孩子也會一世無憂……”
十娘面色平和的將身子往旁邊側了側,巧妙的避開他的手,淡聲道:“好!司徒翼我答應你,我會留在你身邊!”
“真的嗎?太好了!”司徒翼高興得俊臉微紅,張開手臂就要擁抱過來。
她急忙擡手將他擋住,含笑說道:“不過,在孩子生下來之前,你不能碰我!”
他愣怔了一下。旋即也就想通了:“哦我知道了,十娘你是怕我魯莽。傷到我們的寶寶對不對?好,我都聽你的,你說怎樣就怎樣!”
她稍稍鬆了一口氣,微有僵色的表情也緩和了一些:“嗯!還有,我現在有了孩子,不想再打打殺殺。我想像孃親一樣,做一名逍遙自在的煉藥師……”
有了孃親的煉藥神器子午鼎,又有孃親畢生心血撰寫的煉藥秘笈,由淺入深,她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司徒翼微微低頭,看着比他還略矮些的十娘說道:“我陪你!”
“好!”十娘對他溫和的笑了笑,擡手將他鬢邊散落的墨發抿到後面,神色已經恢復到從前他們相處時候的親暱:“司徒翼,你放心,以後我都會呆在你的身邊,照顧你,不讓人欺負你!”
他笑了起來,抓着她的手說:“是由我來照顧你,不讓人欺負你!十娘,我有你就夠了,不在乎別人怎麼看!”
十娘不置可否的輕揚了脣角,一步一步誘哄說道:“現如今南央混亂,不如我們取道去永夜城可好?聽說那裡一年當中只有三季能見着陽光,還有一季則永陷黑暗,你一定也從未見過對不對?不如我們前去看看?”
司徒翼在她的面前,毫無心機可言,當下點頭說道:“好呀!你去哪裡我就跟着你去哪裡!”
十娘言語更是柔和了一些,帶着獎勵的眼神看他一眼,又道:“那我們就走遍點蒼大陸可好?從前我被囚禁過十年,現在得了自由,再也不想被困在一個地方了!”
他神色溫順,面上也再無恍惚之色。
在十娘剛纔點頭答應要與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好似就找到了迷茫人生當中唯一的燈塔,當下神色堅定的說道:“我陪着你!天涯海角都陪着你!其實我從前也被孃親關在修羅宮裡面十多年,只不過那時候身子弱,想要到處走走都不行,現在好了,我的身子……”
他突然停頓下來不說了。
十娘也想起了他的身子能有如今這樣的狀況,完全是靠父親的二十年壽元與命魄,心下也是噓唏不止。
若父親還活着,定也是會同意她這麼做的吧?畢竟,他也是他的兒子呀!
十娘懷着心事與司徒翼說了幾句閒話,突然想起一事來:“司徒翼,風羽呢?我捏在手裡的風羽呢?”
“你是說那片風元氣凝成的羽毛嗎?”司徒翼平平淡淡的開口說道:“被我全部吸收了!”
十娘瞪大雙眼:“你?吸收了?”
他一臉無害的點點頭:“對呀!我見你昏睡着的時候,手中還捏着這支羽毛,一時好奇就將這羽毛抽了出來!”
“然後呢?”十娘心疼的追問說道,那是夜蘭息的東西呀,居然被司徒翼給得了!
司徒翼繼續平淡說來:“我將那支羽毛拿在手中,並未做什麼,那上面的元氣就源源不斷的往我身體裡面涌來,後來我有些困,就倒在你身邊睡着了!”
十娘咬緊了腮幫子,控制着抽他的衝動,嘀咕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這明明是祖庭尊上留給夜蘭息的東西,怎麼會無緣無故就往司徒翼的身上涌去?
對了,定是司徒翼的身上有殷紅綰與父親的靈力,殷紅綰與父親又都是祖庭尊上的門徒,所以祖庭尊上的元氣定是受到了感應,這才主動往司徒翼的身上涌去了!
沒想到夜蘭息呵護了十多年的元氣風羽,到最後陰差陽錯成了司徒翼的囊中之物。
司徒翼身上本就有殷紅綰畢生念力,又得了父親的命魄與壽元,實力已經高強難測,現如今又得了祖庭尊上的全部元氣……
十娘微微抽了一口涼氣,心中更是下定決心,斷斷不能讓司徒翼誤入歧途,不能讓他成爲最強大的敵人!
三日後,十娘與司徒翼出現在南央的街道上。
一路上緩緩行來,城中井然有序,隨處可見南央人與北冥人交易貨物的場景,往日殺戮爭鬥再不復現。
十娘相信,要不了多長時間,這些人心中的南北概念,定會模糊淡化。
司徒翼在旁邊扯她的衣袖:“十娘,這邊!”
她回頭看了一眼,還真是走過了鬼市的入口了,折身走了兩步,一邊往鬼市裡面走,一邊抱怨說道:“那豆花有什麼好吃的?還非要吃一碗再出發!”
他單純的憨笑兩聲:“嘿嘿,因爲是你第一次買給我吃的東西,所以一直都不想忘了那個味道!”
說着,伸手過來,自袖底找到她的雙手,緊緊一握,一張清朗的臉上綻開心滿意足的笑容。
十娘也由他就這麼牽着,她與他是說好了的,在孩子生下來之前,只能牽牽手!
鬼市最後面的老阿婆這段時間生意差了好多,正坐下小板凳上面曬太陽打盹,迷迷糊糊見一對金童玉女似的人兒走到面前。
她還只當是自己在做夢,呵呵笑着不願意醒來,直到那相貌清麗脫俗的姑娘彎腰在她耳邊阿婆阿婆的叫她,她才反應過來睜開昏花的眼睛:“呀,是姑娘呀,姑娘好長時間沒來了……”
十娘笑着將一把金瓜子放在阿婆的衣兜裡:“給他來一碗豆花吧!”
“誒,好好!”阿婆激動得很,這姑娘出手可真大方,這一把金瓜子買下她整個豆花兒攤都綽綽有餘了!
司徒翼有些期待的看着十娘:“你不陪我一起吃嗎?”
“你想要我陪你一起吃?”她問。
他連連點頭:“嗯!我們一起吃!”
她順着他,對那阿婆說道:“阿婆,那給我也來一碗吧!”
老阿婆高興得很,連連答應着忙碌起來。
十娘托腮看着空蕩蕩的鬼市,不由得有些神思飄忽起來,眼前畫面閃動,一會兒是聞爺在招手叫她,閨女,閨女……;一會兒是容兮挑着燈籠,鬼兮兮賣給烏氏和鳩七娘一顆破元丹;一會兒是鳩七娘帶着噬天焱對她進行要命的截殺;一會兒是雷鼎等人與北冥兇徒的殊死較量……
畫面交替錯閃,忽然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人!
夜蘭息!
她揉了揉眼睛,沒錯,正是夜蘭息。
他站在那棵歪脖子樹下,袍擺輕揚,緞發曼舞,是震人心絃的,屬於她的男人!
她控制住想要飛撲過去的衝動,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司徒翼:“司徒翼你看!”
司徒翼一看見夜蘭息,身上的敵意就出來了,沉臉道:“他來幹什麼?”
十娘急忙輕撫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動怒,好言說道:“他來找我!我過去與他說幾句話,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說過不離開,就絕對不會離開!”
他有些懷疑,更多的卻是緊張:“十娘……”
“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的視線!就在那棵歪脖子樹下,說幾句話就好,可以嗎?”十娘溫言徵詢他的意見。
司徒翼猶豫了好久,終於點頭答應下來:“在我吃完一碗豆花之前,你能把要說的話都說完嗎?”
“能!”十娘回答說道。
他身上的戒備和敵意這才緩和了一些:“那好吧!”
十娘鬆了一口氣,大步往夜蘭息面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