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答應着,駱羽杉收拾了桌子上的文件書報,陪了譚少軒回房。最近譚少軒每天回來都頗是疲倦,駱羽杉便讓廚房煲下一些湯水給他。這個少帥不容易,自己能幫上他的也沒有多少,能盡力的地方又怎會不做到盡善盡美?
次日一早,譚少軒又是早早起身。最近因爲全國性的抗議活動一直在持續,所以各國列強對南方軍政府強硬收回海關餘款的反對行爲,稍有收斂,於是譚少軒藉機又密令扣留了四次,合計總額近三百萬元,各國列強大爲不滿。
譚少軒卻留了個心眼,執行這一行動時,故意對英國海關款項一動未動。這下,日本人起了心思,上次“嵯峨”號爆炸、英國對軍政府幣制改革的積極主動等,本已令日本人心存疑惑,這次海關餘款一事,似乎更是說明,英國與軍政府之間已經有了某項秘密協議,所以,一時間,英日之間的關係頗爲微妙。
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中,南方軍政府藉助民間的反日、反帝情緒,召開由軍政府和各國列強共同參加的關稅特別會議。在會上,南方軍政府代表宣讀關稅自主提案,要求在關稅自主之前,對各進口貨物加徵關稅。
雖然會議的預定目標沒有全部完成,但是美英等國在會議結束時,卻不得不承認中國應該“享有關稅自主權”——雖然該自主權不能立即生效,但是無疑,這爲爭取關稅自主的奠定了一個前提和基礎。
這時,南方軍政府財政部正式簽發《幣制改革緊急令》,正式啓動幣制改革。
一個國家對別國的貨幣支配權,主要有兩個標誌,一是該國的貨幣與自己的貨幣掛鉤,取得固定的外匯比價,以抓住該貨幣的價值聯繫;第二,是把握該國貨幣的海外準備金。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磋商,南方軍政府的法幣宣佈正成與英鎊掛鉤,而又以美元爲海外準備金。這樣就等於英、美兩國平分秋色,共同享有了法幣的支配權。
於是,爲了此支配權,英、美兩國對南方軍政府的一些行動,開始給予不同程度的支持。另外的原因之一,就是日本明顯的妄圖獨佔的行爲,英美兩國都很反感,於是有選擇性的站在了軍政府一邊。
日本對南方軍政府的幣制改革深惡痛絕,認爲這一改革是“對日本的公開挑戰,日本或許要採取適當的措施。”表示“將不與新貨幣合作”,日本駐凌州公使館發表聲明:“對南方軍政府此次幣制改革,斷然反對。”而日本軍部也聲明說:“帝國對此不能漠視。”
對於英國,日本政府認爲中英已經達成了什麼秘密協議,有此“對英國在……南方軍政府的幣制改革上所提拱的意見和協助特別感到討厭。”當美國大量收購中國白銀,以美元支持軍政府的新貨幣時,日本《朝日新聞》作出反應:“美國已經用一種有害於日本的方式大大鞏固了南方軍政府的經濟局面。”
幣制改革命令公佈以後,日本開始出動軍隊極力阻擾白銀的運輸,不準兌換法幣。浪人更是在日軍保護下,在北方各港口進行大量的白銀走私,以破壞南方軍政府新幣的發行。更有甚者,日本政府指使日資銀行在凌州公然組成銀行團,發行價值十萬無的日幣,在日商聚集的地方流通。這種無視中國主權的行徑,激起中國工、商、金融各界的極大憤怒,軍政府迅速發出照會,日本公使館無奈將日幣收回。
因爲有利可圖,這時凌州的各種證券交易所已經紛紛成立。日本商人爲呼應其本國在華的資本擴張,操縱證券市場,利用治外法權,搶先在凌州設立取引所(交易所),此舉對華商刺激很大。於是,股票商業公會經農商部批准改組爲凌州華商證券交易所,接着一大批證券交易所成立。
“五四”運動爆發,中國上下抵制日貨,加之多家華商交易所相繼設立,日商取引所營業成績並不理想,交易極爲清淡,拖了幾個月自動停業清理。抵制日貨的行動在持續,日本商人在華設立的很多工廠紛紛倒閉,火柴廠、水泥廠等根本沒有生意,不得不收攤,一時間,日本的經濟擴張行爲受到極大遏制。
在此狀況下,日本政府認爲不得不強力出擊,給南方軍政府一點顏色。而崇尚軍國主義的那些軍官,更是躍躍欲試。但日本,暫時也不想有主動挑起戰爭的惡名。於是,南方軍政府和日本政府都有心要煞對方的銳氣,他們都需要一箇中介或是一個橋樑來完成這一行動。
有人主動送了上來。這個傻瓜就是一直活躍在寧——曹一線北側的土匪、軍閥廖耀武。
廖耀武其人,出身於地主家度,自幼父母雙亡。賴繼母之兄長撫養成人。生性頑皮不喜讀書,喜歡拳腳功喜歡舞槍弄捧。十幾歲時就出入於煙花柳巷酒館賭場,因人生得瘦小,又會猴拳,人送外號“廖猴”。
成年後,參加了小軍閥賀光中的部隊,有一次部隊調防,廖耀武與另外一個士兵,合夥劫奪了營裡馬弁的一支駁殼槍出走,在寧州附近劫道,做了土匪。
後來手下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了一股小勢力。正碰上駐防曹州的第十二旅機關槍連連長李平書到寧州招兵,於是被招安,被委任爲十二族族部上尉額外參謀一職。
廖耀武野性難改,僅在十二旅呆了不到一個月,又回到寧州附近,假借十二旅的名義招兵買馬,集聚匪徒打家劫舍幹起了老勾當。進駐寧州北的北方軍政府將領唐重爲見廖耀武在自己的轄區作亂,於是帶兵圍剿,廖耀武寡不敵衆只好帶人重回十二族,做了一個閒職。
後來,北方軍內部爭權奪利,十二族趕走唐重爲進駐寧州北,廖耀武趁機拉出一幫人和武器重新做了土匪。不久就嘯聚了百餘人,行動於陳水、界嶺等地。十二旅派兵圍剿,廖耀武以詐降將十二族的一個連繳了械,又乘機吃掉了附近的一些地方團隊,勢力大增,遂佔了一座名爲朝陽寺的寺廟,聚集匪首歃血爲盟,形成了自己的土匪軍閥勢力,自封“天命司令”。
其後,十二旅被葉沉厚趕跑,又招安了廖耀武,委其爲營長。過了不多久,廖耀武野心又發,脫離了葉沉厚,在固安奪了唐重爲一個營的武器,向北方軍政府發出通電,表示擁護軍政府,於是被委任爲獨立第七族族長,從此官匪合一,勢力迅速壯大。
上次的南北軍政府寧——曹大戰,北方軍政府下令廖耀武上陣,可惜,這樣見風使舵的土匪是不會替北方軍政府出力的,看看南方軍勢力大盛,廖耀武拉起隊伍遠走躲了出去。等南北軍之戰停歇,才把頭又探出來。北方軍政府爲此大怒,廖耀武卻洋洋得意,乘北方軍政府內部混亂之機又奪取了圍村、長莊等大片原屬北方軍政府的地盤。
廖耀武隊伍中的核心力量,是在朝陽寺結拜的“兄弟”,外人無法插足。他的朝陽兄弟每人都佩有內有廖耀武照片的金質朝陽會證章。廖耀武雖然重用這些人,但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若稍有不聽指揮,即行殺戮。廖耀武爲樹立自己在隊伍中的絕對權威,對部屬動輒集體罰跪,連他最信任的團長馬友三、副族長陳玉文等都不例外。
雖然做了土匪,廖耀武爲了標榜自己是好人,自己的部隊不是“土匪”
,提高隊伍在老百姓眼中的威望,每到一處,就令人刻立石碑,宣稱“萬惡淫爲肯,孝爲百善先”,並刻上一個大圓圈,圓圈裡寫一個“井”字方格,井字中間刻上“良心”二字,旁邊的八格里是“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這是廖耀武特意製造的“人格圖”,廖耀武經常對手下兵士發表演講:“一個人一定要按照人格圖上的話去做,纔算有人格!”
爲擴大“人接圖”的影響,廖耀武下令官佐們的皮殼飯盒、皮揹包,士兵們的乾糧袋、油布等軍用品上,都用油漆印上“人格圖”,並將相關內容編成軍歌教大家唱頌。
可惜這些不過是廖耀武哄騙民衆的宣傳,實際上,廖本人不僅殘虐無道,而且強取豪奪、姦淫婦女。每到一地,打前站的副官都要爲他找有漂亮女子的人家,不從者非殺即砍,自詡“臨時太太”不計其數,實在是當地一大惡霸。
廖耀武漁色,其部下自然上行下效,因此時人謂之廖耀武所部“行軍奸爲首,駐防賭爲先”。一旦碰上當地百姓反抗,則殺人如麻。
這樣的一個惡霸土匪也與凌州的老虎會有關係,他與馬嘯風狼狽爲奸,在寧州附近開設香堂廣收門徒,於是在南北軍寧——曹之戰後,勢力發展很快,成爲寧——曹一線附近勢力較大的的土匪勢力。老虎會在凌州因爲和日本人勾結,而被譚少軒設計除掉了老大笑面虎馬嘯風,其部下四分五裂,其中的一大部分擁“智囊”林還部爲首,也不敢在凌州繼續呆,於是將老巢移至曹州,接着與廖耀武有了接觸。
昔日的老虎會是凌州一霸,但現在,實力上與日本人爲靠山、擁有精良武器裝備的廖耀武部無法相比,不得已被迫追隨其後。但是林還部明白,和廖耀武爲伍,南方軍政府必然不會放過自己,所以只是虛與委蛇,同羣而異夢罷了。
日本人經過多方瞭解,看中了廖耀武。根本沒有什麼民族大義概念的廖耀武,正因爲自己夾在南北方軍政府之間,難以有大的發展而頭疼,正想進一步穩固根基,尋求靠山,日本人開出的條件,正對了他的胃口,於是很快臭味相投一拍即合認賊作父投靠了鬼子,甘當侵略者的走狗。
只爲滿足私慾的廖耀武迫不及待地上演了賣國求榮的醜劇,不久,廖耀武和山田靖雄見了面,從此便與日本人打得火熱,在日本人的幫助下廖耀武決定大幹一場。
日本人找到了這個替死鬼,自然十分高興,不僅重新給廖耀武的部隊配備了大批軍火,新式武器,還派出教官,協肋廖耀武練兵,並在經濟上給以援助。於是,廖耀武得日本人命令,在寧——曹一線不斷製造禍端。
略知歷史的人都會發現,在近代使用流氓手段挑起戰爭,是日本人一貫的傳統做法,這一次,儘管出面的是傀儡漢奸廖耀武,但因爲背後的日本人才是主使,所以起行爲同樣充滿了街頭流氓的下作味道。
南方軍政府已經在實行新的經濟計劃,籌建南方鐵路網,首先便是建成與寧——曹鐵路平行的通海鐵路線,並計劃修建另外兩大鐵路幹線,想利用自築鐵路的收入,解決財政、軍費方面的開支。
而此時,因爲南方軍政府貌似與英、美等國打得火熱,修築鐵路的鐵軌、原材料和車輛也是從這些國家購進;在其他的重工業建設中,也逐步採用了英、美等國的先進技術,並開始接納英、美等國的資本,如藉助美資興建安定發電站、藉助英國資本修建凌州東港等。
眼看南方軍政府要把美、英勢力引入南方,日本人芒刺在背,於是指使廖耀武多次破壞通海鐵路線,幾次三番搶劫火車上的物資,甚至將押運兵士打死。
是可忍孰不可忍,日本人知道,南方軍政府一定會對廖耀武出手。於是,一邊不斷給廖耀武壯膽,一邊秘密向寧——曹一線增兵,海軍則以上次“嵯峨”號驅逐般沉沒爲藉口,派出大大小小的軍艦二十幾艘在南中國海集結;數十架飛機和陸戰隊軍人也開始向南方移動,被武裝起來的日僑也有兩三千人,眼看着以南方軍政府收拾廖耀武爲藉口、貌似國內軍閥混戰的首次中日大戰在即。
譚少軒對此形勢看的分明,整軍後的第二集團軍實力大增,也想借着這樣的機會收拾了廖耀武,教訓教訓日本人。故而部隊調防其實一直在秘密進行中。只是因爲對楊震飛尚不放心,所以大戰遲遲未動。
這次,楊震飛上千色山明確表態,讓譚少軒心中喜悅。特別是第二天,聽說楊震飛義正詞嚴地拒絕了日本人再次派出的說客:“每個人一時之利益,出賣國家民族,違背天理良心,這樣的事,我楊震飛絕對不會做!”譚少軒終於放下心來,一邊把政府經濟建設的一些問題,放手給楊震飛,一邊將楊震飛屬下的一些有名的將領借調過來派到寧——曹前線。
南方軍政府的幾名首腦人物在一個夜晚,開了一次會,最終毅然決定,這一仗一定要打!一來,日本人的囂張氣焰已經非槍炮不能遏制,若是這一仗打得好,可以爭取一段較長時間的和平;二來國內的反日情緒高漲,不打不足以平民憤。
但是,大家也都明白,這次寧——曹會戰,名義上是打擊消滅廖耀武,是國內軍閥混戰,實際上是南方軍政府和日本人第一次正面交鋒。面對武器精良耀武揚威的日軍,不管是譚嗣慶還是楊震飛、武元兆,都感覺壓力很大。所以,大家都同意集中南方軍政府的精銳部隊,一定不能輸給日本人!
而前敵總司令長官,就是年紀輕輕的譚少軒。
“老二,這次會戰,與上次不一樣。那次是自家兄弟爭利、奪地盤,輸了,無非是讓利,窮了些而已,但是這次不同!強盜跑進家門,要你爲奴爲婢,要你象狗一樣活着,這是不可能的!若是此戰輸了,南方將擺脫不了東北和山東一樣的命運!老子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你小子手上,打敗了,我們爺們就不必再見面。”譚嗣慶拿着心愛的翡翠菸嘴,卻沒有吸菸,冷着臉極其認真地對譚少軒說道。
武無兆在一旁忙笑道:“大帥,老二去打仗,你不鼓勵卻說這話,不是讓他心裡不好過嗎?老二,不必在意大帥的話,盡全力打好就是。”
譚少軒點了點頭,轉身對譚嗣慶敬了個軍禮:“父親說的,少軒明白!此一戰,兒子不成功,定成仁!”
楊震飛嘆了口氣:“老二,我那裡還有些情報,等會兒我讓參謀部和你聯繫,另外,我們的六十七個師,這次上去二十五個,超過三分之一的比例,廖耀武不必說他,日本人我們在戰場上是第一次正面相對,你務必小心!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不是說着玩的。”
譚少軒聞言微微揚脣,接着點了點頭:“另外,空軍和海軍方面,我也做了準備,這次會戰恐怕是海陸空立體型的,這種戰役我是第一次指輝,定當兢兢業業,每天的作戰情況和軍事安排,我都會盡快發回來,父親和老叔們有什麼意見、建議請儘量提出來。”
大家答應,又議論了一會,會議結束。接着,譚少軒召開參戰將領軍事會議。
對寧——曹附近最近出現的軍事動向,北方軍政府寧曹總司令部司令吳亭玉心知肚明。他是北方軍閥中的老大哥,戎馬生涯已經有三十年,在槍林彈而中廝殺過,在亂世嫋雄中角鬥過,闖過無數的生死關,鬥倒了衆多的死對頭,此時接受老友袁某之託,駐紮寧——曹,自然也是看到了南方軍政府這一仗事關重大。
若是南方軍政府勝利,那北方軍政府的“平南”之舉,就要再掂量掂量,或者若是南方軍雖勝但損失頗重,北方軍自可以打出“平南”大旗乘勢撿個便宜;若是南方軍政府失敗,那就更是名正言順,渾水摸魚,摸的還是大魚——日本人嘴裡奪食,誰也說不出什麼吧。
是以,對寧——曹一線的局勢,北方軍政府和吳亭玉時刻關注着。
譚少軒當然明白,做了安排之後,卻沒有理會這些。現在首當其衝的,是廖耀武,是日本人,收拾完他們再來收拾北方軍不遲。
軍事會議結束,又和海軍程銳光司令員、空軍周潤清副司令、第一集團軍曹東瑞司令、第三集團軍馬文起司令等商量了一些聯繫、配合方面的安排,天黑下來時,譚少軒纔回到樓上。卻沒有見到駱羽杉,剛回頭想問青兒,就見駱羽杉走了進來:“你回來了?今天倒是蠻早。”駱羽杉笑道。
“杉兒去哪兒了?還沒吃飯吧?”譚少軒一笑問道。
“沒有,我去找元芷剛回來,你不是說要把那些消息儘快發出去?我把照片給她送過去了,這樣明天就可以見報。”駱羽杉笑着解釋道。
譚少軒明瞭地點頭,最近有時讓寧——曹前線部隊故意放鬆通海鐵路的警戒。廖耀武便又多次在鐵路沿線肆意爲惡,譚少軒卻沒有讓人阻止,拍下來很多照片,放到報紙上,用以搗露廖耀武的兇殘面目,這有利於會戰打響的輿論。這麼大的戰役好歹也得找個理由不是?
“那好,忙完了我們就走吧。”譚少軒薄脣微揚,笑着說道。
“走?天都黑了,去哪兒?”駱羽杉眨眨眼,不解地看着譚少軒。“上山。”譚少軒只說了兩個字,便拉了駱羽杉下樓。
駱羽杉看看他,笑笑沒吭聲。譚老二現在肯定沒有時間開玩笑,他說帶自己上山,一定是有原因的,那就去吧。
車子上了白雲山,到了摩星嶺附近轉進一條不寬的林蔭路。駱羽杉驀然明白過來,這是自己曾經來過的龍灣別墅,那個有游泳池的地方。不由看了譚少軒一眼,今天少軒有空?怎麼拉了自己來這裡?
譚少軒笑了笑,沒有吭聲。夜色已經降臨,車燈光裡看到站崗的兵士敬禮,車子一直開到樓下,譚少軒挽了駱羽杉下車。
走到那幢小洋樓前,上次見過的那個小丫頭在內的服務人員等在門口,見他們過來,行了禮,夏漢聲問清楚後對譚少軒道:“都已經準備好了,二少、少夫人請!”
譚少軒點頭,拉着駱羽杉的手走上了樓後泳池旁的一個平頂高坡。那裡已經擺好了飯桌,上面有幾盤菜,兩瓶酒。菜依然不是什麼盛饌,還是山上清淡可口的野菜和粉類,如上次一樣的山坑魚、清燉山雞等。
兩人坐下來,透過旁邊不算茂密的芒果樹,透過結了小小果子的樹枝,便看到山下凌州城的點點燈火;游泳池旁的燈光照過來,只是暈黃的光影,駱羽杉擡頭,卻見長空晴碧,星辰閃爍,一輪圓月清輝明澈。不由一笑道:“呀,今兒個是十五,難怪月亮這樣圓呢。”
譚少軒微微一笑,拿起酒瓶給她倒酒,一邊說道:“杉兒,還記得上次來這裡嗎?”
駱羽杉橫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自覺有些臉紅,上次這個流氓在這裡作惡,現在竟然還敢提起來?難不成他今天……越想越覺雙頰發燒,不由略略低了頭,裝作沒有聽到。
譚少軒聽不到她說話,於是笑着擡起頭來,正好看到那雙水眸流轉,月光下,迷濛而嫵媚,手裡的動作不由一頓:“杉兒,不記得了?那次……”
“虧得你還好意思說……”駱羽杉斜睨他一眼,把酒杯拿過來:“坦白交代,這次來有何居心?你這人臉皮厚的很,誰知道又挖什麼坑呢?”
“呵呵,”譚少軒輕笑,隨即嘆了口氣:“杉兒,又準備打仗了,我……”話音未落,駱羽杉猛地擡起頭看着他:“你又要上前線,什麼時候?”
“明天,”譚少軒低聲道:“所以,今夜才拉你來看月亮。這次恐怕沒那麼快回來,要等大事落定,才能回來陪你了。”
駱羽杉微怔,旋即點了點頭:“我知道。這次面對的是不同的對手,是嗎?少軒,這一仗你覺得有把握嗎?”話語中的關切之意十分明顯。
譚少軒神情不動,淡淡笑着說道:“我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哦?”駱羽杉聞言,眉毛一動,坐直了身子打量着他:“戰事百變,而且,對方裝備精良,你怎麼敢這樣認爲?”
譚少軒薄脣微揚,黑眸中掠過一絲鷹般的冷光:“世上邪惡永遠不可能戰勝正義!就算武器再精良,也是人在用,沒有誰是銅頭鐵臂毫無破綻的。這次對方處心積慮,妄圖用廖耀武試試我的水深水淺,他們打錯了算盤!我準備的是直面戰鬥,這裡是我們的國家我們的疆土,那點伎倆有什麼?!等打起來他們才知道中國不是貓,這頭獅子不是他小日本能惹的!”
沉斂裡有着張揚,張揚裡有着霸道,那份桀驁儼如利刃寒光攝人,駱羽杉忽然放下心來。微微一笑,舉起酒杯:“那我就等着二少凱旋!”
譚少軒抿脣一笑:“杉兒,等我陪那幫倭寇練練兵,演場好戲給你看;怎麼,這樣的大仗,說起來杉兒竟是不怕的?”譚少軒挑眉半真半假地問道。“怕什麼?”駱羽杉揚眉一笑:“不是有你?”燈光下,一雙水眸明澈,如天上星光點點,顧盼間意態灑脫,譚少軒心裡一動。
正打量間,聽她霸氣地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譚少軒不由輕笑:“那麼相信我?連父親都再三囑咐,你不囑咐兩句?若是說起這樣的仗,很少有女人是你這樣的反應吧?”
駱羽杉微微一笑,揚眉說道:“所以她們都不是駱羽杉,也不是二少夫人。”譚少軒聞言眸光閃動,抿脣一笑,眼中清光微閃:“說的好!就爲這句話,我敬你一杯!”
“你饒我少喝幾杯吧,很容易醉的啊……”駱羽杉忽然半是哀懇半是撒嬌地軟語說道。
譚少軒不由一笑:“剛纔還那般氣勢,怎麼這會兒酒也不敢喝了,二少夫人?”
駱羽杉瞅了他一眼:“哼,還激將呢,好,誰說不敢?喝!”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譚少軒忙拉住她的手:“慢慢喝,小心一會兒真醉了。”
駱羽杉揚起羽睫笑着瞥他,故意說道:“不是有人笑我酒也不敢喝嗎?接着來。”
譚少軒神色清朗,薄脣輕揚,閒閒說道:“嗯,二少夫人厲害,在下自罰一杯,二少夫人隨意。”
駱羽杉橫眉嗔他:“哪個要你讓?要喝就一起喝!”說完卻忍不住自己“撲哧”一笑。
難得看到端莊的駱羽杉調皮嬉笑的樣子,譚少軒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駱羽杉報以溫柔微笑。
他多麼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有杉兒,他心足!爲了眼前這溫柔的微笑,爲了山下萬家的燈火,爲了長空美麗的圓月,他譚少軒願意拋此頭顱、傾灑熱血!
兩個人略飲了些酒,用過了飯,便相擁站在高坡上看着山下凌州城的點點燈火,與天上星月交輝,高低呼應,十分動人。他又要走了,去的是烽火硝煙的前線,自己的確有擔憂,有不捨。但是,爲了這山川美麗的家國,爲了無數的有情人能如他和自己一般相依相偎,爲了今生後世這月亮都能如今晚這般清輝灑落,自己心甘情願與少軒分離,少軒,我等你凱旋!
這裡是美麗的故鄉,是美麗的祖國,爲了她的尊嚴,爲了她的強盛,作爲兒女,就是付出生命和熱血又算得了什麼?
夏漢聲輕輕走進後院,擡頭看到兩人攜手相依的身影,他停下了腳步,低着頭思量了一會兒,忽爾一笑,悄然轉身走了出去。
天空忽然劃過一顆流星,山風颯颯,吹拂着駱羽杉素色的衣衫,譚少軒微微低頭,卻見她雙手合什似乎在默默禱祝着什麼,一張嬌俏的容顏上帶了聖結和虔誠,在月色光影中顯得淡靜清明,彷彿一切喧囂都沉靜在了她的溫柔裡。
譚少軒不由呼吸一滯,靜靜地看着她,她的神情,柔軟而寧靜,那是一個溫柔的妻祝福着摯愛的丈夫時的無限深情。
譚少軒有些失神。眼前的杉兒,沒有了救死扶傷時凜然沉靜,沒有了賀壽時那顧大局而識理的光輝,沒有了聖誕夜演講時的聰慧動人,她只是一個溫柔的普通女子,一個站在他的身邊,同他並肩而立,相濡以沫,不離不棄的妻。
她在默默祈願,他的眼睛卻只是凝視着她,如往日一般的柔情無限。他的手挽在她的肩頭,有力而溫暖,是他讓她的神情如此沉靜,是他讓她的微笑如此炫目嗎?
或許命中註定,只有這樣一個女子,才能讓他情深而無悔;也只有譚少軒這樣一個男子,才能讓杉兒這樣的女子傾心以許吧?
“杉兒在許願?”見駱羽杉那樣認真,譚少軒終於還是沒能忍住,輕笑着問道,是爲了析願自己旗開得勝嗎?
“你別問,我不告訴你的……”駱羽杉忽然微低了頭,光影中,臉上似乎掠過淡淡的緋色,嬌媚動人。
不告訴我?譚少軒挑了挑眉,卻沒有繼續追問,只是若無其事地說道:“剛剛我也許了個願。”
大男人也許願?駱羽杉聞言擡眸相詢,譚少軒一本正經地問道:“杉兒想不想聽?”
肯定是打仗的事,駱羽杉眨了眨眼睛,譚少軒微微一笑:“這個願和你我有關,不是公事,要不要交換來聽聽?”
不是公事?譚少軒會許個什麼願?駱羽杉有些好奇了,偏偏譚少軒還在一旁添油加醋:“不聽杉兒一定會後悔的。”
聽他這麼說,駱羽杉有些耐不住,貝齒咬住紅脣想了一會兒,終於拉了譚少軒的胳膊,踮起腳尖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一句。
譚少軒聞言欣喜,看了看駱羽杉道:“真的?那可要加把勁了。”說着低頭在她頸項間吻了下去,眸間笑意隱現。溼熱的薄脣,曖昧的呼吸,駱羽杉只覺頸間酥癢,想躲卻又被他攬住,無奈只好掙扎着輕聲笑道:“你的呢,快說啊。”
擡手輕輕撫上她柔膩清麗的臉龐,譚少軒平視前方,圓月高掛,長空如海,幾朵浮雲悠悠飄過,他的黑眸中深亮無垠,淡看着萬家燈火,輕輕說道:“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接着,在駱羽杉耳邊輕聲念道:“Ifyouwereateardrop,Inmyeye,Forfearoflosingyou,Iwouldnevercry。
(如果你是我眼裡的,一滴淚,爲了不失去你,我將永不哭泣;)
駱羽杉心有靈犀,明白他所說的話,溫柔一笑,往譚少軒懷中靠了靠,接着念道:“Andifthegoldensun,Shouldceasetoshineitslight,Justonesmilefromyou,Wouldmakemywholeworldbright。
(如果金色的陽光,停止了它耀眼的光芒;你的一個微笑,將照亮我的整個世界。)
譚少軒微微一笑,滿足地將身邊人攬緊,地上燈火,夜空星月,此時何時,今夕何夕,心中綻開的喜悅,沖淡了離別的愁緒,有你有我,既是天上人間。
夜風飄搖,山下,凌江微波起仗,帶着無數流星般的光芒流逝遠去,夜色無邊,水聲高遠。這樣的星夜,將永遠留在他們記憶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