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九夜的質問聲落在寂靜的林間,過了好半晌也沒有人應答,她也不氣餒,又提起聲音道:“九夜自是知道閣下這麼一路跟下來,沒什麼壞心,不然的話……”
清冷的月光灑了下來,跟身後喧囂的傭兵營地一對比,便顯得這個角落愈發安靜。
就在這一片靜謐之中,月光微微晃動了一下,從樹叢後面的陰影處輕巧地躍出一個身影,轉身就往更深處的林間而去。
“等等!”樓九夜是打定心思要知道這神秘人是誰,似乎從不夜剛進霧月山就跟了上來,也不出手阻撓也不幫助,看起來只是個純屬無聊的圍觀者。
樓九夜甚至猜想他是傭兵工會的裁判員,跟着傭兵團是爲了監視傭兵們的行爲,樓九夜眯了眯眼睛,看着前面可以放慢下速度的神秘人。
他似乎在等她,或者說……是在指引她,要把她帶到什麼地方。
樓九夜抿脣加進了速度跟上去,對方看到她的速度變快後也提了速,兩人在林間行進得越來越快,像是彪上了勁兒,誰也不讓誰。
直到神秘人陡然身影一頓,停在一處山谷谷口處,樓九夜緊跟着停了下來,戒備着看向他的背影,隱約看到月光叢樹梢投射下的光,將他一身赤金色長袍,染出一絲低調的奢華。
“你那個影子,似乎在山谷裡面。”他壓低聲音說道,聲音中的磁性讓樓九夜心中的疑惑更深。
這是個中年男人,樓九夜不假思索地下了結論,但是他說什麼影子……她的影子?等等……不會是說梟吧?梟確實是鋼材起就不見了的!
“看起來你似乎想到了。”神秘人依舊沒有轉身,只是聲音中的篤定讓樓九夜很是不爽,她冷哼了一聲,從齒縫裡憋出一句:“我現在比較好奇你的身份。”
“沒什麼可好奇,我們還會再見面的。”神秘人說罷,都沒有給樓九夜任何阻攔的機會,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原地,速度之快連一直小心戒備的樓九夜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實力……她竟然從來沒見過,難不成是高於大武師之上的武宗,達到了武王境界?
樓九夜不及細想,神秘人看起來是無害的,至少他對於自己是沒有敵意的,樓九夜前世可是經歷過無數大大小小的戰役,多少能夠看的出對方有沒有殺氣。
“先去看看梟那傢伙……”樓九夜沉吟了片刻,果斷擡腳衝進了山谷。
這是一個葫蘆型的山谷,到處生長着樹枝粗壯的麗蘭花,乳白色的花朵足足有拳頭大小,因爲谷中溫暖的局部小氣候而盛大的開放着。
一身黑色長袍的男人跌坐在麗蘭樹下,手掌使勁按壓在胸口,從喉間溢出艱難的粗喘聲,身上一陣陣的紅光閃現,隨即又淹沒在冰藍色的微光之中。
銀色滾邊沾染了不只是泥土還是鮮血,顯得有些頹廢,臉上的銀色面具跌落在一旁,被另一隻手壓在掌下。
麗蘭花瓣被陡然吹起的一陣清風颳落,跌在他肩頭,男人陡然擡起凌厲的眉眼,快速將銀色面具帶上,勉強轉頭看向風吹來的方向,然後微微一頓纔出聲喝道:“誰在那裡!?”
“梟?”樓九夜從陰影中走出,看到男人身上的情況不由一驚,急忙上去扶住他不斷往下順的身體,眉宇間都帶着焦急:“你……剛纔傷到哪裡了?”
梟勉強擺了擺手,急喘了幾口氣才推樓九夜:“你……先回營地。”
“你覺得可能麼?”樓九夜翻了個白眼,將他手臂一抓固定在身旁,侵身上前仔細觀察着,越看越是覺得這症狀怎麼有點熟悉。
梟臉上帶着的面具有些歪,勉強能看到側臉的邊緣熟悉的線條,樓九夜只覺得心中又一個念頭在不斷叫囂着……他是樓欽鳴、他一定是的、一定是樓欽鳴……拿掉他的面具,只要拿掉他的面具就能……
“別。”梟一把抓住她越來越靠近的指尖,手掌冰冷帶着一層冷汗,有些猶豫地將她的手拉了下來,身體抖了下才道:“還不是時候……我……”
樓九夜心中的念頭都快要蹦出喉嚨了,卻被他制止,她現在恨不得將他直接拎起來,抓着領子問問他到底爲什麼要僞裝成另外一個人,到底爲什麼不跟自己相認。
他怎麼會出現在灰域,怎麼會找到自己,鳳月的事情都處理好了麼,他跟寧芍兒編織的彌天大謊到底有了什麼結果?
她想問他……他到底有沒有想她,像她想着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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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怕,若是揭開面具,不是他……她要怎麼辦,她那麼多的期望,那麼久的篤定……
樓九夜一時之間只覺得心頭涌出各種想法,鬧得她心中悽惶不安。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梟的身體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變得更加頻繁了,他緊緊別開臉去的角度,讓她輕易就察覺他因爲隱忍着疼痛而青筋暴起的脖頸。
一把將他的肩膀掰了過來,樓九夜面色陰沉地從戒指中拿出一個小巧的碧玉盒子。
這碧玉盒子中裝的可是她閒暇時特意煉製的小型解封符文,因爲暫時還停留在高品靈符師的階段,所以要想煉製出能夠接觸樓欽鳴身上的符文還需要花些功夫,這個實驗符文也是她剛剛拿到了黑絨金絲石之後,特意煉製的。
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派上用場……樓九夜看着梟身上熟悉的紅色藍色交匯的現象,像是想起了那日在樓家的後山,僻靜的後院廂房內,他滾燙的體溫和如同宗教儀式一般禁錮的方式……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水火同體的詛咒和他身上的封印。
明明沒有多久前的事情,卻因爲中間發生了太多,以至於她回想起來都覺得恍若隔世。
嘆了口氣,樓九夜將符文按在了死不承認的梟身上,絲毫不溫柔地將光明魂力灌輸進去。
金黃色的符文上慢慢匯聚起星光一樣點點光澤,然後形成了銀河一般壯闊的光帶,金色光澤映襯着麗蘭花姣白的花瓣,如同夢中仙境一般。
光柱漸漸集中在了梟身上,本來糾纏在一起的紅色藍色光澤,在遇到金光後皆是稍微一滯,下意識地後退開來,然後更加兇猛地撲了上來,直直咬住了那道愈加璀璨的金光。
梟一聲悶哼,脣邊溢出一抹鮮紅,手指抽搐性的蜷縮了下,緊接着就被樓九夜修長的手指覆蓋住,她安撫性的低聲重複着:“沒事的,就忍一下,一下就好了,想點別的事情,比如……我們曾經……”
“咔嚓!”好像有什麼碎裂的聲音,就在樓九夜低聲呢喃中輕輕炸裂。
梟的身體猛地彈了起來,緊接着在紅光和藍光轟然潰散開來之後,身體軟軟地倒在樓九夜支撐的手臂上,劫後餘生般穿着粗氣,連脣邊的鮮紅都沒來得及抹去。
樓九夜手指從他歪到一邊去的銀白色面具上拂過,然後輕輕擦掉了漫到下巴邊緣的血跡,並沒有立刻就將他的面具拿掉。
“九……”梟張了張嘴,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夾雜在破碎地喘息中,吐出幾個斷斷續續的字節。
“千萬別叫我九小姐。”樓九夜抓住他手背的手一緊,兀自想將他背起來:“走了,我們先回營地再說,這個地方不安全。”
梟的身體完全使不上力氣,使用了越階符文的樓九夜再次透支了精神力,這導致她又開始昏昏欲睡,也沒多少力氣。
兩個人踉踉蹌蹌地從山谷中走出來的時候,纔看到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而那刺眼的亮白色光澤……
這特麼不是聖騎士傭兵團麼?!
睏倦的樓九夜陡然清醒了過來,一把將肩上的梟擋在身後,戒備地看着雄赳赳氣昂昂的聖騎士傭兵隊伍中,走出了個全身籠罩在黑色兜帽披風中的人。
樓九夜腦海中快速轉着彎彎繞繞,極目遠眺中心中閃過一絲欣喜,遠處燈火通明,似乎是不夜那邊發現自己不見了,特意派人來此尋找。
梟現在的情況絕對不能算成有效戰鬥力,樓九夜自己又是精神力不足的半殘廢,聖騎士傭兵團也就是幽冥教,這個時候堵在這裡絕對是正好瞅準了她的虛弱期。
樓九夜咬了咬下脣,焦急地想着應該怎麼應付現在局面,聖騎士傭兵團雖然在16強裡面排在墊底,但是長久以來能跟東方傭兵團分庭抗禮,站穩s級傭兵團的位置,打死樓九夜也不信它就這點實力。
怎麼辦……現在應該怎麼辦!還沒等樓九夜想出來解決方法,就聽見聖騎士身後傳來有紀律的腳步聲,快速逼近中燕東離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九夜,你在那邊麼?”
樓九夜咬了下後槽牙,現在絕對不是死要面子的時候,她果斷地依靠東方傭兵團的實力才能對付聖騎士啊,所以趕緊大聲迴應道:“我在這邊呢……我……”
結果她話音還未落,就看到聖騎士傭兵團中先前走出來的黑衣人,緩緩擡手拿掉了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年輕得詭異的面孔……
容雁天?!
樓九夜到現在還能想得起初見容雁天的那天,他蒼老的聲音和年輕的容貌搭配營造出的詭異感,幾乎是讓她下意識地覺得這位享譽盛名的帝
國學院副校長喜怒無常。
而現在,他作爲聖騎士傭兵團的長老,或者說……是幽冥教的長老出現在樓九夜面前,她心裡反而意外地平靜了下來:“是你?你竟然親自來了?”
“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啊。”容雁天頗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這個只有14歲,卻幾乎將他的計劃一手攪亂的少女,語氣中帶着意味不明的陰狠。
“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多點。”樓九夜的口氣並不客氣,因爲面前這個人,如果她沒有推理錯誤的話,並不是曾經將帝國學院一手撐起,辛辛苦苦多年殫精竭慮的那位副校長大人。
也就是說,這個容雁天是個冒牌貨!
樓九夜也是剛剛纔確定了心中所想,當他看到連個幽冥教的殺手都能將燕東離模仿得惟妙惟肖,還能以此號令東方傭兵團的時候,她就想到……容雁天似乎是從近幾年,纔開始慢慢地淡出了公衆的視線,也不曾再跟他的那些老朋友們聯絡,而是推說要進行清修,閉門謝客。
如果說這個冒牌貨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鳩佔鵲巢……也不是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或許就是他將真正的容雁天殺掉,然後自己模仿成他的樣子,在帝都進行一些見不得人的活動,爲了防止多年老友發現端倪,才謊稱要清修不跟他們聯絡。
“到了這個時候,也沒必要披着這張皮了吧?”樓九夜想到這裡挑眉譏諷地看着他,不過下一秒她就神情一變,因爲她看到那個在她眼裡只是個冒牌貨的傢伙,竟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手中拿着一柄精緻的權杖:“看來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呢。”
容雁天仔細摩挲着手中的權杖,似乎有那麼一秒鐘露出了緬懷的表情:“我就是容雁天本人,這一點有什麼可質疑的呢,只不過是勞勞碌碌這麼多年了,終於找到了要找的人,所以纔不願意再浪費時間罷了。”
他心裡不經意地劃過一絲苦澀,似乎也想起了很多年前,他跟那個註定要成爲敵人的男人還能把酒言歡共看明月,而經年後他已經杳無音訊,而他也終於要邁出這一步,將兩人拉到兩個戰線。
“你找到的人,是管寂雪麼?”樓九夜眼底陡然一沉,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還真的……轉念又想起管寂雪曾經跟自己說過的他的少年往事…
…似乎就跟面前這個身份複雜的容雁天脫不了干係。
“呵呵,是啊,是那個不聽話的小子。”容雁天的表情一怔,已經從剛纔那種莫名其妙的懷念中抽身而出,臉上重新揚起詭異而得意的笑容,彈了彈權杖杖柄:“那小子竟然還想着給你通風報信,也不想想你們的立場是怎樣。”
樓九夜嘴脣抖了抖,看來管寂雪上次跟自己在靈符師大會時見面的事情,已經被他知道了。
“他從沒有任何天賦,到後來的突然崛起,是不是因爲你的緣故?”樓九夜脫口而出自己心底一直徘徊的問題,眼眸緊緊鎖住容雁天的表情,想要看到他的每一絲情緒波動。
容雁天頓了一下,仔細地上下端向了一邊樓九夜,才幽幽道:“沒想到你還挺關心那小子的,連這個都想到了,那我不放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說着,他湊近了樓九夜的耳邊,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這讓樓九夜的身體直接僵立在了那裡,想要掙扎卻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你難道就不好奇另一半黑暗聖魂去了哪兒麼?”容雁天的聲音低沉中帶着一抹陰冷:“就在那小子身體裡面呢,等將你也抓回去……哈哈哈……我們幽冥教的輝煌就會重新降臨!”
他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大,幾聲大笑差點將樓九夜的耳膜震裂!
樓九夜勉力控制着自己心頭翻騰的氣血,壓下喉嚨中的腥甜,陡然身影一抽,帶着梟從容雁天龐大的氣場中抽身而去。
容雁天面容一凝,他沒有想到樓九夜還能夠逃脫,他的真實實力可是比這小丫頭足足高了十個等階,是高於魂師、魂導師之上的5階魂宗!
“想抓我回去?沒那麼容易!”樓九夜冷聲低叱,身上黃金色魂霧已經騰空而起,雖然她明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但是要她束手就擒也是絕無可能的。
容雁天身後此時上來一個黑衣人,低聲說:“大長老,東方和不夜都往這邊趕來,並且後援也已經趕到了,若是硬拼……”
容雁天隱晦地看了眼樓九夜,轉身就對已經趕在前面的東方傭兵團和不夜傭兵團等人朗聲道:“我們聖騎士有事情要跟這位小姐談一下,若是諸位放行,我們便彼此行個方便,若是不放行……”
這話裡的威脅成分已經很足,聖騎士的整體氣勢也出乎了衆人的預料,而且他們言明只要樓九夜一人,不會爲難其它人,這個時候若是一般的傭兵團怕是會直接選擇迴避了。
但是現在他們面對的是東方傭兵團和不夜傭兵團。
一個是常年盤踞s級傭兵團的王者,一個是鋒芒畢露躥升極快的黑馬,兩個傭兵團的領頭人冷傲風和燕東離,又都是樓九夜親近之人,怎麼會放任聖騎士將她帶走!
“放了九夜,不然誰都別想走。”燕東離的空氣異常強硬,絲毫沒有私下裡跟樓九夜對話時的溫柔體貼,臉上的神色更是可怕的嚇人。
他跟幽冥教的樑子算是結下了,自己手下的傭兵們剛纔經歷過清除傀儡術的集體診療,他這才知道幽冥教竟然已經將觸角深得這麼寬,幾乎全部的傭兵團高管竟然都被控制了!
就連他自己,若是先前沒有樓九夜出手相助,也會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死掉吧。
“想帶大小姐走?”冷傲風倒是沒有廢話什麼,‘嗆啷’一聲清脆的劍出鞘,明晃晃的青色戰氣從他身上飆升而起,冷聲斷喝道:“戰吧!”
容雁天沒想到這兩個人竟然這麼固執,不又要咬牙切齒地道:“沒想到你麼兩個小輩這麼不識好歹,既然這樣,就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九幽之地,黃天之朝,幽冥血薇,起!”容雁天的聲音帶着一種詭異的強調,像是樓九夜前世曾聽過一次的南疆巫師吟唱的歌謠,空渺的聲音像咒語一樣迴盪在空中,和着聖騎士傭兵們集體的輕聲低吟,竟然讓樓九夜心中產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燕東離緊緊擰起了眉頭,看着聖騎士的傭兵們現在舉行某種儀式一般,紛紛劃破自己的手腕,在兵器上抹上了一層鮮血,然後吟唱的聲音越來越高。
有哪裡不對勁!他心中似有明悟,眼神陡然一沉高聲叫道:“九夜,快離開那裡!”
樓九夜聽到提醒心中一驚,眼眸再次掃視着面前的情況,這下倒是讓她看出不妙了。
聖騎士傭兵門看似鬆散地圍着她,現在卻像是某種古老的陣法,他們手腕上的血液順着手中的兵器滴落在地上,竟然沒有滲入土壤,而是慢慢匯聚成了一幅詭異的圖陣,將樓九夜牢牢圍在中央。
而她的身後就是萬丈絕壁,一旁的山谷入口被容雁天把守住,沒有任何突破的可能。
“想跑?晚了!”容雁天面上露出猙獰的笑容,他本來不想在這種地方就把陣法暴露出去,但是現在既要活捉樓九夜,又要對付兩個傭兵團精英的合擊,就算聖騎士的傭兵們有了實力上的飛昇,也不可能做到兩邊兼顧!
他們必須儘快將樓九夜解決掉!
樓九夜好像又聽到了那種勾人心魄的鈴聲,轉身就看到容雁天手中那個小巧的黑色鈴鐺,正是能夠引出聖魂的攝魂鈴!
容雁天澎湃的黑色魂力灌注入攝魂鈴中,自然不是他們還在桑木鎮時遭遇到截殺時那種輕描淡寫的水平,這也讓樓九夜立刻便有些魂力失控,原本挺直得身體也有些艱難地微微彎曲。
“我勸你還是不要掙扎,乖乖跟着我回去。”容雁天露出那種比哭還難看的猙獰笑意,看着樓九夜兀自掙扎着試圖壓腦海中不停翻騰的黑暗聖魂,再次加快了手中攝魂鈴的搖動速度。
樓九夜只感覺五臟六腑,都被那種識海中那不停鬧騰的黑暗聖魂攪得亂七八糟,一種作嘔的感覺襲上心頭,讓她難受地微微眯着眼,死死咬住牙根憋住痛苦的呻吟。
她只覺的周圍的場景一片模糊,熾熱的溫度慢慢從身後騰起,原本被自己拉住的手正緩慢而堅定地回握,緊接着就響起了梟熟悉而沉穩的聲音:“九夜,閉上眼睛,捂住耳朵。”
跟上一次的情況一模一樣,那次他也是這般跟她說,然後帶着她衝出了火海!
這一次……梟僵硬挺直的脊背快速擋在自己身前,左手輕揮間一片冰藍色的寒氣冒出來,直接截斷了前排幾個傭兵的咒語,而右手卻在此刻陡然從胸前平平推出,一股熾烈而純正的紅色烈火出現在了所有的眼前!那是火元素!
樓九夜捂住耳朵的手沒有放下,本來閉上的眼睛卻是慢慢睜開了一條縫,看着身前在火焰中黑袍烈烈的背影,無意識地低聲輕喃着:“哥……是你吧,真的是你呢……你終於,來找我了……”
梟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旋即將兩隻手狠狠一對,冰火強大的爆發力以他爲中心轟然炸開!
這一下不僅將周圍的傭兵全部吹飛,而且連原本完美的陣勢都徹底破壞,梟本身作爲爆炸中心也受了嚴重的內傷,此刻軟倒在樓九夜的懷裡幾乎說不出話來。
“哥,哥你沒事吧?”樓九夜雙眼中幾近赤紅,身上逐漸外溢的魂力,也說明了她現在識海中的暴動並沒有停止,反而更加亂套了!
梟無聲無息地靠在她懷裡,若不是她感覺敏銳,都要以爲他是死掉了。
容雁天被剛纔的爆炸搞得有點狼狽,陣法已經被破,想要在東方傭兵團和不夜傭兵團的環伺中將樓九夜帶走幾乎不可能,但是他並不想讓這個幾次三番破壞自己計劃的小丫頭好受!
手中的攝魂鈴搖盪得一陣緊似一陣,樓九夜整個頭皮都在發麻發脹,逼得她想要大聲吼出聲來。
識海中的黑暗聖魂在瘋狂地撞擊着她的精神力,使得她原本就受了重創的精神力竟然有了潰散的危險。
燕東離眼見得樓九夜的身體縮得越來越緊,手中的騎士劍如同蛟龍一般射了出去,整個人飛越了聖騎士的陣線,孤軍深入到容雁天那邊,想要阻止他的行爲。
冷傲風也不甘示弱地甩開了自己的對手,身上機關衆多的銀甲陡然冒出一陣青色煙霧,他身影竟然瞬間消失在原地,再出現已經擋在了容雁天身前,手中風嘯劍快速刺了過去。
“哼,不知死活。”容雁天眼睛都沒擡,完全沒把兩人放在眼裡,手上的權杖一邊一揮,將兩人分別撞開,就要走向動彈不得的樓九夜。
“給我站住!”冷傲風陡然咆哮出口,雙眼血紅地揉身擋了上去,完全不顧及容雁天手中的黑色魂霧化爲長槍向着這邊而來。手腕帶着風嘯劍向上輕輕一挑,緊接着一個截劍上洗,反身輕點挽了個劍花平手壓劍,阻住容雁天拿着權杖的手臂,竟是將一整套出雲劍法使了個精妙。
燕東離也緊緊咬住牙關,手中的騎士劍上下翻飛擾得容雁天無暇操控攝魂鈴。
跪在遠處的樓九夜此刻一身冷汗,自從剛纔開始暴動的精神力這個時候竟然開始鬧脾氣,在身體裡亂拱一通不說,竟然統統涌向了肩下的龍圖騰處。
皮膚好像灼燒起來一樣,龍圖騰開始冒出越來越刺眼的血紅色光澤,驚得遠處纏鬥的三個人都驚愕地停住手。
‘嚟!嚟!’清脆的啼叫聲從樓九夜微微彎曲的脊背處傳出,她長髮負面看不清神色,但是微微顫抖的身體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那種奇特的啼叫之聲似乎愈加響亮,原本龍圖騰的光芒被她躬身掩藏起來,這時候卻連整個人都冒出血紅色的光芒,後背上更是出現了鳳凰的虛影。
浴火鳳凰高昂着纖細的脖頸,寬大而華麗的羽翼慢慢伸展開來,在衆人屏息的驚恐目光中騰空而起,落下片片燃燒着熾烈火焰的羽毛,匯聚了天地之光翩然重生。
就在它羽翼完全打開的瞬間,一道愈加璀璨的火紅色光芒陡然升起,整個鳳凰虛影如同收到了指令一般轟然撲扇起翅膀。
巨大的火焰逐漸由紅轉青,呼嘯的凪風沖天而起,將那虛影漸漸刮散,而在青色火焰的正中心慢慢顯露出一道修長高挑的人影!
傾國傾城雌雄莫辯的一張俊俏面容帶着邪肆的淺笑,如墨般及腰長髮四散飛開,一身血紅色長袍上繪製着繁複而精緻的金色暗紋,一雙墨色瞳孔深處化爲紅寶石一般的血色,流轉着瀲灩水色。
少年足下一雙錦繡步雲短靴,跟腰間別致的寬大腰封相映成輝,肩頭上特製的鎏金鎧甲下帶着串串流蘇,在他身形微動間響起一陣陣‘嚟!’的鳳凰啼叫。
他鳳眼微微一眯,看向一臉戒備的容雁天,櫻花一般的薄脣邊抿出個譏誚的弧度,聲音如同琉璃珠子落玉盤,伶汀清冷又圓潤動聽:“哎呀這不是我們可敬可愛的副校長大人麼?您怎麼在這兒啊?”
“蕭自在?”樓九夜已經近乎虛脫,勉力眯着眼睛看過去,卻發現那從空中慢慢落下來的紅衣少年,除了那個在圖騰裡睡了好久的蕭自在,還能有誰!
少年笑眯眯地回頭衝着她揮手,脣邊的笑容不經意間透出一抹殘忍:“竟然把我家美人兒傷得這麼重,呵呵呵副校長大人還真是心狠手辣啊~”
容雁天神情緊繃地看着蕭自在,過了好半晌才慢慢說道:“原來龍鳳圖騰真的在你們倆身上!”
“哎呦,原來您老不知道啊。”蕭自在笑得更加誇張,回身在樓九夜身上輕輕一拍,一股醇厚的同源魂力潛入樓九夜的身體內,讓她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昏昏沉沉的識海陡然劃過一絲清明,躁動不安的黑暗聖魂也被重新禁錮了起來。
樓九夜輕手輕腳將梟的身體靠在一旁的山壁上,站起身拍了拍月白色長袍上因爲剛纔一連串的衝突而染上的污垢,冷冷地沉着臉上前一步,站在蕭自在身邊看向容雁天:“容雁天,我不管你們幽冥教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只要動了我樓家、雲家的東西,我樓九夜上天入地必叫你血
債血償!”
容雁天臉上一片陰沉,手中的權杖一擺,將身邊的燕東離和冷傲風轟然擊飛出去,身體速度不減,竟是徑直衝了過來!他陰戾的聲音陡然響起:“給我把黑暗聖魂交出來!”
蕭自在反應迅速地雙手一擺,在胸前輕輕一劃,一道青色的火焰從兩人面前拔地而起。
樓九夜也迅速出手,黃金色魂霧不要錢一樣洶涌而出,將剛剛恢復的那點精神力全部使了出來,化成漫天飛羽,口中輕斥:“彌天光羽!去!”
“光炮!”樓九夜雙手一捏在身前幻化出重型手炮,轟然炸裂而出的光彈帶着令人膽寒的速度,快速撲向被青色火焰牆阻礙視線的容雁天!
“鳳翔九天,成!”
“龍升萬里,啓!”
蕭自在和樓九夜同時在身前結印,趁着容雁天被莫名其妙的攻擊搞得焦頭爛額之際,迅速出擊。
一道血紅色的鳳凰虛影和一道赤金色的龍形虛影騰空而起,在空中一個圓滑地轉彎,帶着震天動地的尖嘯聲轟然俯衝向容雁天!
“九天碧落,神君初成。”
“龍鳳契約,世予浮屠!”
兩人抑揚頓挫的吟誦聲響起,逼得容雁天狼狽後退的虛影陡然慢慢交融,逐漸化爲一道頭戴金冠相貌威嚴的男子形象。
只見他輕拂衣袖便是雷霆萬鈞,雙腳頓地便是地動山搖,翻手雲覆手雨,將容雁天嚇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竟是直接捲起了黑色斗篷遁入半空,只留下一句不甘心的叫聲:“你們給我等着!不管是龍鳳圖騰還是聖魂,我們幽冥教都會奪過來的!”
聖騎士傭兵團失去了領袖頓時四散逃走,反倒讓不夜傭兵團和東方傭兵團各個擊破,紛紛清除出了霧月山之境。
蕭自在翻卷着的長髮慢慢順了下來,趁着他面若冠玉姿容豔麗,竟是比原來更增添了一份渾然天成的媚色,一雙鳳眸似含了萬千風情,柔柔地凝注在樓九夜煞白的臉上,帶着憐惜:“怎麼我幾日沒在,你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樣子……”
“你以爲我樂意麼。”樓九夜翻翻白眼,只覺得渾身上下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冷汗被風一掃激得她打了個哆嗦:“還不是被聖魂搞得,總感覺昏昏欲睡。”
“昏昏欲睡?”蕭自在走上前來撫了撫她束起來的長髮,熟稔地在她肩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着,渾身像沒了骨頭一樣趴在她耳邊,‘呵氣如蘭’道:“那可能不僅僅是黑暗聖魂的原因哦,別忘了,我還在你那圖騰裡呆着呢~”
“……這麼說還有你的功勞咯?”樓九夜咬牙切齒地瞪視着假裝無辜的蕭自在,後者臉上帶着膩死人的笑容,好像異常享受而滿足的表情蹭着她的頸窩,過了好半晌才慢悠悠道:“因爲需要你的一點點精神力,我才能價快甦醒嘛,所以我……”
“所以你就把我的精神力給吃了?!”樓九夜勃然色變,恨恨地盯着蕭自在半眯的眸子,眼神中嗖嗖的小刀不斷射着:“恐怕不是一點點吧?!”
“哎呀,我這不是掐指一算你就要回鳳月了嘛,不然這麼急着出來做什麼。”蕭自在自知失言,連忙打了個哈欠岔開話題:“看來我出來的恰是時候啊?”
“什麼掐指一算,我什麼時候要回鳳月了?”樓九夜狠狠皺眉,看到兩人近前的冷傲風和燕東離在聽到剛纔對話後皆是面露異色,不由心中嘆了口氣。
“咦,你不會忘了吧,你那哥哥的封印啊,眼瞅着半年之期就要到了。”蕭自在一副奇怪的眼神看她,完全無視了她暗示的表情,很是不爽地瞅了瞅身後那兩尊已經石化的人像,滑向另外一邊靠着山壁昏過去的梟,陡然瞪大了眼睛,聲音怪異地低聲叫道。
“樓欽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