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某處隱密的所在,屋裡的燈有些昏暗,幾個人圍坐當中,沉默不語,許久,當中之人終於開口道:“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
左首之人道:“都很順利,屬下都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當中之人道:“資金可到位了?”
右首之人道:“新一筆資金已經到位。”
當中之人道:“好,那就繼續造勢,一定要給他們足夠的理由去廢后,我到要看看,地藏皇是不是會爲了皇后,放棄皇位!”
接下來發生的事,有些超乎阿吉的掌控,赤土州發生旱災,他安排下去救濟災民的糧食,竟被摻了沙子,原本就飢腸轆轆的災民,在某些人的煽動下,很快就激起了民變,而此時有人以東州王室的名義,開棚施粥,愚昧無知的災民很快就被吃的東西給收買了,成爲擁護東州王室的一員。
阿吉煩悶地在花園中踱着步,最近羣臣幾乎天天上書,要求廢后,最爲奇怪的事,東州餘黨爲亂足有兩年,不論他安排下多少人手,卻始終無法找到他們的幕後之人,每次探查到消息,等到軍隊到達時,對方卻已經鴻飛冥冥,似乎每次都有人提前通知了他們。
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消息這麼快就走漏呢,知道這些事情的都是心腹之人,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身後傳來侍從的聲音,道:“陛下,善王爺求見。”
阿吉道:“讓他進來吧。”
善王爺邱樂從園外進來,阿吉繼位後,他便搬出了皇宮,在皇城一處府邸住了下來,這些年來他一直非常的低調,低調到阿吉都快忽略了他的存在,邱樂來到他的身前道:“臣弟參見陛下。”
阿吉忙道:“樂弟,最近很少到宮中來走動啊。”
邱樂道:“回陛下,臣弟知道陛下國事繁忙,不敢過來打擾。”
阿吉道:“樂弟,你這麼說就見外了,你我是兄弟,有空多走動走動纔是。”
邱樂道:“是,臣弟知錯了。”
阿吉道:“今日來找朕,所謂何事啊。”
邱樂道:“回陛下,近日見陛下甚爲煩心,臣弟想來看看,是否能爲陛下盡點綿薄之力。”
阿吉道:“朕最近確實心情不佳,這個皇位不好當啊。”
邱樂道:“陛下何出此言。”
阿吉道:“父皇將皇位傳於朕,其實說實在了,你比朕更適合這個皇位。”
邱樂忙道:“陛下千萬不要這麼說,父皇將皇位傳於陛下,就是覺得陛下能擔此重任。”
阿吉道:“關鍵是大臣們不這麼認爲,在他們眼裡,朕的身份不清不楚,甚至連帶着皇后,他們都不放過。”
邱樂道:“大臣們只是一時糊塗,陛下多多體諒。”
“體諒,朕要是不能體諒,結果會是這樣?朕體諒他們,他們又何嘗體諒過朕的難處。”阿吉有些惱怒地道。
邱樂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再談論下去,只得道:“陛下,如有需要臣弟效力之處,臣弟必將全力以赴。”
阿吉道:“樂弟有心了,如有需要,朕一定會交由樂弟處理。”
邱樂道:“如此,臣弟先告退了。”
“去吧,有空多到宮中走走。”阿吉道。
看着緩緩退出去的弟弟,阿吉輕嘆了口氣,他的本意,本想讓邱樂參與到朝政之中來,可惜對方確推辭了,而道天也反對這個想法,畢竟論起根基,邱樂可比阿吉在地金州呆的時間更久,按道天的意思,應該將邱樂安排到遠離皇城的地方去做個安樂王爺,但阿吉見對方不參與朝政,又無兵無權,心中不忍讓他背井離鄉,便讓他繼續留在了皇城。
隨着時間的推移,東州餘黨的聲勢越來越浩大,竟在東州集結出兵力高舉反旗,阿吉安排了數次兵馬前去平叛,可幾次無功而返後,朝會上羣臣對雲嵐的敵對意見越發不可收拾,言論的壓力幾乎一面倒,甚至影響了皇子的地位。
爲了保護她們母子,平息衆怒,阿吉終於做出了決定,御駕親征討伐東州叛黨,只有打掉對方,滅了這股勢力,才能壓住悠悠衆口。沒想到這一戰打下來,竟打了快有三年還沒結束,每次消滅了一股勢力,不出半年對方又會從其它地方冒出來,再次組建出成千上萬的軍隊,資金的來源,武器裝備的來源,怎麼查也查不出來。加上這幾年九州天災不斷,百姓更是受一蠱惑越來越站在皇室的對立面。
剛剛打了一次勝戰回朝,阿吉卻還是眉頭深鎖,皇城中百姓雖然依舊聚集在兩旁,迎接一身戎裝歸來的他,但他卻越來越覺得疲憊不堪。
戎裝未換,他第一時間就來到了寢宮,雲嵐迎在了門外,道:“妾身參見陛下。”
只有看到她,阿吉的眉頭才展了開來,道:“外面風大,皇后何必出來相迎。”
雲嵐道:“陛下說的這是哪裡話,陛下在外餐風露宿,臣妾只是在這殿外迎駕,有何辛苦。”
“來,我們進殿再說。”阿吉拉着雲嵐的手朝寢宮中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身邊的雲嵐突然腳下一軟,險些摔倒,幸好身邊的阿吉眼急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道:“小嵐,你沒事吧。”
看着一臉焦急的對方,雲嵐笑了笑道:“臣妾沒事,臣妾只是不小心,讓陛下擔心了。”
阿吉雖有些疑心,卻見她神色如常,慢慢放下心來,兩人走到屋內,侍女幫他卸下戎裝,淨手洗臉後,才坐了下來,喝了口茶,周身疲勞消除了些許,許久沒見雲嵐,阿吉仔細地打量了對方,心中卻升起了一絲疑惑,雲嵐很少施粉黛,她本就是天生麗質,可此時她的臉上不但施了粉黛,還抹了胭脂。忍不住道:“小嵐,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歡水粉胭脂的嗎?怎麼也用起了這個?”
雲嵐笑了笑道:“陛下的眼神真是銳利,臣妾如今上了年紀,不略施粉黛,怕是陛下要嫌棄臣妾了。”
“胡說,你才幾歲就上了年紀,哪怕是一百年,我都不會嫌棄你。”阿吉道。
“陛下說的話,可不能忘了。”雲嵐再次輕笑,突然,她的眉頭微皺,似乎在承受痛苦。
阿吉見狀,忙道:“小嵐,你怎麼了?”
雲嵐很快就舒展開眉頭,道:“沒事,我沒事。”
阿吉心下大疑,轉頭朝喜兒追問道:“說,娘娘這是怎麼了?”
侍女喜兒隨雲嵐嫁進了宮,一直陪伴左右,此時再也忍不住,雙膝跪地,道:“娘娘她……”
“住嘴!”一旁的雲嵐輕斥道。
到了這個時候,阿吉已經可以肯定,雲嵐必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理會對方的制止,對喜兒道:“快說。”
喜兒看了看阿吉,又看了眼微怒的雲嵐,終於忍不住伏地哭道:“陛下,陛下,娘娘她病了。”
“什麼?”阿吉驚道:“病了?怎麼回事?”
雲嵐忙道:“陛下,臣妾只是偶感風寒,喜兒大驚小怪,陛下不要太過在意。”
“風寒?”阿吉道:“可有叫醫官看過?”
雲嵐道:“已經看過了,並無大礙。”
阿吉見一旁跪地的喜兒強忍着悲傷,咬着雙脣不語,心中再次大疑,道:“喜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到雲嵐嚴厲的眼神,喜兒遲疑了一下,把心一橫,哭道:“陛下,衛大師說娘娘的病已無藥可醫,怕是……怕是時日不多了。”
轟然一聲巨響,阿吉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他強忍着眩暈的腦袋,斷斷續續地道:“什……什麼叫……叫時日不多?”
雲嵐的神色變得黯然,她伸出手輕輕握住阿吉的手掌,道:“阿吉,沒事的。”
嘩啦一聲響,阿吉猛地站起身來,把身後的椅子都給帶倒了,三步並做兩步衝出了寢宮,喜兒在身後追着叫道:“陛下,您這是要去哪裡?”
“喜兒,不要追了,讓他去吧,他不去問個清楚,是不會死心的。”雲嵐叫住了她。
衝出寢宮的阿吉,一步不停地衝到了司府監,這是皇室專門設立的一個格物研究開發的部門,衛不然此時正任職此處的司空,掌管司府監。
司府監的書房中,衛不然看到匆匆闖入的阿吉,已知其來意,道:“陛下是爲了娘娘的身體來找微臣的吧。”
“是,小嵐現在是什麼情況?”阿吉追問道。
衛不然搖了搖頭道:“回陛下,不是很好!”
阿吉道:“什麼叫不是很好?”
衛不然道:“皇后曾經中過‘孜孜不倦’的毒,當時雖然微臣曾用洗血大法幫她解了毒,可皇后的身體因爲毒的原因,抵抗能力已經越來越弱,再加上這些年,她憂思過重,心脈已經受損。”
“憂思過重!”阿吉眉頭深鎖,道:“你只須告訴朕,皇后的病能不能治得好?”
衛不然沉默了許久,阿吉滿是期待能從她的口中聽到一個好一點的消息,對方卻嘆了口氣道:“很難。”
阿吉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忍不住退後了一步,道:“大師,不論如何,不論你需要什麼,你一定要保住小嵐的生命,什麼代價朕都可以付。”
衛不然道:“陛下,微臣知道您與娘娘鶼鰈情深,只要有一絲希望,臣都不會讓娘娘有事,只是臣已經用盡了所有辦法,這些年也尋便了古籍醫典,始終……”
阿吉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司府監的了,當他渾渾噩噩地回到寢宮時,宮內已經掌起了燈,雲嵐依舊坐在桌前,甚至連姿勢都沒多少變化,就像她從來沒有動過一般,阿吉猛地一把,將她拉入懷中緊緊擁住,臉上的神情因痛苦而扭曲着,喜兒悄悄屏退左右,退出了寢宮。
雲嵐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沒有掙扎也沒有言語,直到許久,阿吉才鬆開緊抱住她的手,輕聲道:“對不起,我抱得太用力了,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雲嵐道:“我很好,你在我的身邊,我覺得自己好多了。”
“是嗎?那從現在起,我哪也不去了,一直在你身邊。”阿吉道。
雲嵐去搖了搖頭道:“你還有那麼多國事要處理……”
阿吉伸出手按住她的嘴道:“這些年,我已經爲國家做得夠多了,現在我只想陪着你。”
雲嵐自責地道:“都怪我,要不是爲了我,你本不用親自去討伐,那就有更多的時間,去爲百姓做你想做的事。”
阿吉道:“這怎麼能怪你。我只是後悔這些年浪費了這麼多的時間。”
雲嵐忙道:“哪有,這些年如果不是你,九州在這麼多場天災人禍中,不會這麼快就恢復過來,百姓吃得飽,穿得暖,都是你帶給他們的。”
“那有什麼用,他們何時記過我的恩情,同樣被別人蠱惑、左右來爲難你,他們都不知道,有多少造福他們的政令是你提出來的,可他們,他們……這不公平。”阿吉有些不甘地道。
雲嵐笑得有些無奈,道:“沒什麼公不公平,世間就是這樣,你也不要太過在意了。”
阿吉重重地嘆了口氣,道:“算了,不說這些了,從今天起平叛的事就交給胖虎去處理吧,我留在宮中陪你。”
“真的。”雲嵐一臉喜悅,隨即似乎又覺失言,收起笑容,補了一句道:“陛下,還是國事爲重。”
阿吉只覺一陣心疼,道:“有道天先生在,沒事的,等我把事情交待清楚,我們出宮去走走,好久沒陪你看日落了。”
雲嵐的臉上略帶着一絲怯怯的羞意,思緒彷彿回到了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