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曆九月初九,重陽登高日。照老規矩是該全家人出遊賞秋、登高遠眺、觀賞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陽糕、飲菊花酒的日子,讓人想起都有些心生嚮往。可惜在如今名來利往浮躁的社會,世人更多的是把這種愉悅的活動交給了外人,用以換取所謂更大的利益。
盤龍城也有着初秋的悶熱。葉文走出龍門客棧,微調着痠疼的筋骨。背後站着的是龍門客棧肉山一般的老闆娘,罕見的沒有趴在櫃檯睡覺。滿是肥肉堆疊的臉上那對難以辨認的眼睛,射出兩道兇厲的視線。
“九斤呢?”葉文頭也不回的問道,“還在睡覺的話,叫顧亭朗送到城外去吧,動作快一點時間差不多還夠。”
“不必了,有我在,血祭引發的九州磁場動盪觸及不了她。”老闆娘的聲音從臉上的肉縫中傳出來。
“是嗎?我倒是認爲你現在的狀況,也壓制不了多久了吧,畢竟常年鎮守在九州陽極磁場,快爆體而亡了吧。”葉文一眼戳破老闆娘的狀態。以他的體格在龍門客棧呆了幾天都有些吃不消,每日尚且需要陷入睡眠來抵抗,更可況在這呆了不知道多久老闆娘,甚至還要把小女孩九斤的那一份一起承擔住。
“這不在交易中,就不用你關心了,九斤我會照顧得很好。”老闆娘才說了幾句話就又開始打盹,洪亮的鼾聲響徹。
“那她真是不幸啊。”葉文莫名的笑了,“一味的依靠他人的力量,在這個世界是無法生存下去的。”無故說出這句話後,葉文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掌握住又打開,好似在測試自己的力量。
從懷裡拿出一包硃砂,這是葉文趁着嶽池昏睡的時候拿的。這不是一般的硃砂,普通的硃砂不會讓葉文使用定身咒一次就成功。拿出同樣從嶽池那裡拿的銀針,刺破自己的食指指尖,蓄滿一小碗鮮血,再把硃砂倒進去。最後用一支毛筆蘸着血硃砂在龍門客棧的空地上寫着符文,每寫下一段,葉文的臉色就蒼白一分,肩上的壓力就重一分。
一碗血硃砂,九十九道符文,符文寫完,硃砂用完。最後用沙土把所有符文蓋上,葉文站在空地旗杆前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伸手接住一隻蝴蝶,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鮮血吐在蝴蝶上,蝴蝶吸收完血液,蒼白的蝶翼變得血紅彷彿要滴出血一般,血蝴蝶震動翅膀飛上旗杆落在最頂端。
做完這些,葉文回到門口坐在早就準備好的長條凳子上,閉目緩解腦海中的眩暈。
“赤血蠱,你這是要他們魂飛魄散!”老闆娘一直默然的看着葉文寫符文,知道最後血蝴蝶飛上旗杆,鼾聲悄然消失。
“屍骨無存和魂飛魄散又有什麼不一樣,都是投不了胎罷了,沒什麼區別。”葉文睜開眼淡漠的說道。
老闆娘不再說話,隆隆的鼾聲響起。葉文也不再說話,直愣愣的看着空中的太陽一點一點的上升的頭頂,一直到正午時風,龍門客棧前雖然依舊沒有人影,但是葉文閉上眼睛能夠感受到龍門客棧周圍瀰漫着沉重的呼吸聲。
差不多了,這麼多人看來黃道全他們任務完成的很完美,葉文這麼想到,露出了殘酷的笑容。
“時間到了,拍賣會開始。”葉文朗聲說道,卻沒有說明用什麼來拍賣這次的拍賣品。直接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裹,打開包裹露出其中的一方小印和一卷明黃色的卷軸。周圍的喘息聲變得急促起來,直勾勾的目光讓葉文拿着包裹的雙手陣陣刺痛。
“那麼,直接開始吧。”葉文低聲說道,隨手一揚,玉印和卷軸被拋在空中,落在龍門客棧的旗招子上,卻不知道是龍門客棧的旗招子太過於年久被風乾了,中間直接破開一個大洞,玉印和卷軸從中間的大洞落下,掉在地上,地面頓時出現一個坑,坑裡冒出一個頭顱,正是不動明王黃道全。
黃道全目瞪口呆的看着象徵着未來的玉印和卷軸落在自己頭上,顧不得暴露自己從地下冒出來接住這兩樣東西,先是朝着葉文看去,看到的是葉文讚賞的目光,再向另一個方向看去,看到一道急切灼熱的目光,心中一動就要鑽入地下逃跑,至於最後是交給誰,就看誰給的價格高了。
“別急着跑,先打開看看真假。”葉文的聲音幽幽響起,黃道全心中一驚,感受數刀目光如芒在背,到底是真是假這也是到現在都沒人動手搶的原因。
黃道全牙一咬,打開明黃色卷軸,再拿着玉印在卷軸上一蓋,就如同傳言那般,原本空空如也的卷軸慢慢出現一條條金線,最後構成一副明確的地圖,佔據整個卷軸的三分之一。
黃道全狂喜,真的,是真的!他迫不及待的要把這個信息傳達給他的師弟,回過頭卻看見自己師弟那張猙獰的臉對着自己癲狂的笑,隨後胸膛一涼,一隻手從背後穿透自己的胸膛抓在卷軸上。這隻手,他很熟悉。師弟,我的親弟弟!
黃道全整個人爆炸開一團血霧,鮮血灑在攤開的地圖上。黃道全的弟弟黃道明不顧兄弟情義的抓住染血的卷軸,回頭再跑,卻是面對着數萬道劍氣,其中夾雜着衆人的怒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本以爲自己是黃雀,卻不知或許自己兩兄弟連蟬都不如。黃道明臨死前在悲憤中把染血的卷軸拋向龍門客棧。
肥肉出現,羣狼現行。不過你們也別想逃過!龍門客棧。卷軸最後落在旗杆腳下攤開,金線瀰漫後,被黃道全鮮血浸染的卷軸上圖案變得模糊,最後變成了一個詭異的血色符文。只不過,瞬間出現在龍門客棧前的重重人影卻沒有注意到這些,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向着卷軸抓去。
葉文看着宛若蝗蟲一般的人影,很難想象之前他們是怎麼藏着的。還真是有默契啊。擡起頭,剛好正午時分。天時、人怨已到,那麼地咒也該出來了。
葉文單手握拳,一拳砸在地上,地面塵土飛揚,露出葉文事先寫好的血符文,血符文的唯一一個缺口被卷軸上的那枚符文鏈接。霎時整個地面猛地一沉,整個盤龍城的人此刻彷彿都失去了力氣一般,跌倒在地上,好似地底下有一個黑洞在隔着地表吮吸着衆人體內的血肉靈魂,修爲神兵此刻全無作用。
重力,重力在加強,大地在震顫,大地在**。龍門客棧空地上的一圈血符文亮起濛濛的血光,血光瀰漫直衝上天,與空中的太陽連接在一起,最後連太陽也被染成了血紅,一滴一滴讓人犯惡心的血從血紅色的太陽上滴落下來,落在盤龍城內化作一滴滴血紅的雨滴,如同天地在哭泣一般,整個九州大地在九月九日這天陷入昏暗。
天空在哭泣,地龍在翻涌,盤龍城內因爲武穆寶庫秘寶而聚集起來的東南部武林人士失去了他們所能依仗的一切,只能死死貼在地面嚎哭,感受着自己的血肉靈魂被有了魔力的大地吸吮奪取,最後連骨髓也開始磨損化成灰。空中的血雨帶着淒厲落在自己身上,最後再帶着自己的生命融入大地,最後再是自己的身體。
“呼啦、轟隆。”以龍門客棧爲中心,向外颳起一股環形氣浪,掩蓋住整個盤龍城的慘嚎與慟哭,捲起重重血舞在整個盤龍城內席捲而出。
“你什麼意思?”葉文冷眼看着臃腫肥胖的老闆娘,質問道。
“沒什麼意思,只不過太聒噪,吵得我睡不着。”老闆娘氣勢不輸的說道,“倒是你怕是入了魔了,血祭已經完成,爲何還要看這血雨紛飛,人間末日的景象。”
入了魔?葉文眉頭一皺,眼瞼垂下再張開,已是換上先前那副冷漠的樣子,“江湖從來不缺少鮮血。淚水與痛哭,在步入江湖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明白會有這樣的結局。”
“這樣的結局?你要想清楚這已經是不下於萬人的屠殺!”老闆娘厲聲吼道。
“九千九百九十九,血祭人數的下限。”葉文接住一滴血雨隨手甩在衣服上,“不過這又如何,歸根究底不過是他們太弱了而已。弱者,不就是站在那裡等待被殺的代名詞嗎?難不成還要我去撕破他們的胸膛,敲碎他們的頭顱去一探他們的所思所想,然後再爲他們禱告嗎?天真!”
“弱者就該死嗎!”老闆娘怒吼一聲,體內再次鼓出陣陣氣浪,將正在慘嚎掙扎的人湮滅、磨碎,同時也讓他們沒有傷痛的死去,不再受折磨。帶着他們變成粉末的血肉骨髓刮出城外,這股氣浪,帶着血雨腥風。
葉文看着老闆娘做完這一切後,身體又變的臃腫肥胖幾分,不禁愣住了,“弱者難道不該死嗎?”張張嘴難以給出自己答案,默默地走上前,拾起卷軸,揮手接住血蝴蝶。
大地停止震顫,卻像是反嘔一般向地面噴出重重血舞,葉文躲閃不及,白淨的衣衫上被染上了點點梅花似得血跡。
地龍終於停止翻動,天空也重新出現光線。葉文看着被血浸染的盤龍城,久久說不出一句話,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嗎?身後又是一股勁風颳過,吹過整個盤龍城,將所有污穢吹去,將盤龍城清洗了一番似得。
葉文再回過頭時,已經看不到老闆娘肉山一般的身影了。長嘆一聲,葉文提着劍匣離開了龍門客棧。
“喂,大參議,不看看九斤再走啊。”背後傳來顧亭朗的聲音,這是這麼多天顧亭朗第一次和葉文主動說話。
九斤?葉文腦海裡浮現出九斤天真無邪的樣子,又看看自己身上血跡斑斑,緩緩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