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錦腳步交錯,左腳點地後退一丈,右腳甚至來不及跟上左腳的步伐,就不得不在空中踏着空氣繼續後撤。這是少年錦第一次在對方的進攻下退步。
少年錦的瞳孔終於有了變化,看着和自己步伐幾乎到達百分百同步率的步驚風,少年錦眼眸深處有了一絲慌亂和失措。
鋪面而來的氣勢厚厚沉沉,步驚風身體周圍繚繞的氣機卻絲毫不存,他用盡了一切在揮出他那勝出拓跋鋒的一招,只有一招,只會一招,只勝一招。
少年錦眼中那一抹夾雜在指間的金屬光澤充斥着滿載的鋒芒,還沒觸及到自己的胸口,那一股股針刺半的疼痛感就已經在自己的胸口出現。
“颯颯、颯颯…”是風的呼嘯嗎?難怪是叫步驚風,驚風,原來如此。不過,如果是風的話,那麼你敗了!
少年錦瞳孔中的世界變成一個個簡單的線條,伴隨着他後退的腳步,他眼中的時間開始變慢,整個空間內颳起了一陣不一樣的風,和步驚風所帶動起來的風針尖對麥芒,正反相對,分毫不讓。
伴隨着少年錦嘴角溢出來的一抹血跡,步驚風和少年錦中間接觸的地方猛然爆炸,發出陣陣令人耳膜震顫的轟隆聲音,煙消雲散後,少年錦首先躍出滾滾濃煙,白衣胸口很明顯的破開一個拇指大小的洞口。
少年錦根本沒有絲毫時間去感慨自己的幸運,一對眼眸狂熱的看着滾滾濃煙裡面,他有預感,步驚風絕對不會死在裡面,這僅僅不過是一場颶風和狂風之間的碰撞,還要不了那個步驚風的命,那可是說出要否定自己前方追逐之人的人。
果然,不出少年錦的預料,不過一息時間,六號演武坪上密佈的濃煙發生了改變就好似有一個蝴蝶在彼岸煽動翅膀,雖然微小,卻潛藏着莫大的能量。濃煙中彷彿有一個生命在跑動,終於出現在了少年錦以及周圍看客的眼中,月白色袍子,侵略性十足的眼眸,以及手上那把沒有任何劍刃,只剩下一把劍柄的東西。
步驚風的手擡了起來,好似手中這個劍柄有劍刃一般,劍刃的方向依舊對準少年錦的胸口,不依不饒,渾身除了手上的劍柄,全是破綻。廝殺,是不需要考慮自己能否活下去的,只要先把對方殺死就夠了,不是嗎?
少年錦看着渾身沒有一絲一毫氣機的步驚風,視線再掠過他手中那個怪異無比的劍柄,嘴角畫出一個弧度,肩膀微動,雖然這個劍柄沒有絲毫劍刃,但少年錦還是躲了過去。
少年錦這個莫名的動作,讓場外看客一陣譁然,緊接着就是屏住呼吸,發出一聲聲驚歎,“劍氣重鑄!”
少年錦雖然側身閃過,但是在衆人的眼眸中,他白衣的胸口處又多了一道傷痕,甚至可以看到衣衫布料被一絲一絲的浸染,灼眼的光線在步驚風手中那把劍柄前方投射出來,彷彿是時間在倒退,在步驚風手中長劍原有的長度觸及少年錦胸口是時候,一絲絲被少年錦捏碎的劍刃鐵屑憑空出現,凝結成一把長劍,而後又在衆人目光中消散。
少年錦絲毫不在意胸口又多了一道傷口,翹起的嘴脣不自覺得咧開,在他的心中發出無聲的笑容,他不敢笑出聲,因爲,他即將勝利。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憧憬着勝利的廝殺。
只要身體不跟隨你的節奏,你以爲,你還能活多久。
“嘶嘶,嘶嘶…”好似蛇鳴,又好似風吟,逐漸瀰漫在六號演武坪上,在衆人驚恐的視線下,少年錦的右手以一個玄之又玄的角度抓住了步驚風拿着劍柄的手腕。
周圍看客腦海中飛快的閃現過郝家老三血脈逆流爆體而亡的場景,心中開始爲劍宗哀嘆,才死掉一個下山弟子,另一個連劍都沒鑄好,就即將死去,沒落了啊,劍宗。天下三宗唯一僅存的劍宗,也沒落了啊。
步驚風手腕周圍的空氣彷彿化作了一罈池水,被少年錦這輕輕一握,便抓出了一圈一圈的漣漪波紋,波紋盪漾消散,少年錦左右手打蛇隨棍上,在步驚風整條右臂上一抓再抓,空氣中一圈又一圈的波紋盪漾開來。
“嘿嘿嘿,哈哈哈,嘎嘎嘎…”在少年錦抑制不住的乖戾笑聲中,他的胸腹間捲起了一圈洶涌澎湃的小龍捲,然後整個六號演武坪再次爆炸,濃煙密佈,一條鮮血淋漓的手臂突兀的出現在濃煙的上方,少年錦睜大了一雙眼睛,眼珠子都彷彿要瞪了出來,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在滾滾濃煙裡尋找着自己的獵物,自己已經狩獵到手的獵物。
周圍看客嘆息,這劍宗下山弟子步驚風就算不死也廢了,沒了持劍的手臂,莫說是三尺青峰了,就連他口中的陽春水也沾染不得了吧。
“啪啪啪…”
一連串的響指被打響,清風吹散了六號演武坪上的濃煙滾滾,露出裡面那個單膝跪地的身影,月白色袍子被蒙上了塵埃,天之驕子落在了地面,步驚風的腦袋低低的埋着,看不見他的面容,以及那對眼眸,衆人也不知道是否還能繼續明亮着,想必此刻已經是灰暗至極了吧。那耷拉在身體右邊的依舊,沒有絲毫東西存在的感覺,手斷了,還怎麼在這個嗜血的江湖上生存?
少年錦忽然之間覺得自己胸口踊躍出來一股巨大的喜悅感,充斥着自己的整個胸膛,就好似每次得到素問哥的讚揚,又好像那次在黑暗中初次看到那個白衣短髮,腰間佩刀的男子一樣,喜悅,興奮,衝動,感受複雜。
“這個男孩,我帶走了。”這六個字,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而這場廝殺,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說什麼否定他的選擇,就這麼看着他的背影,不緊不慢的跟隨着,不好嗎?
少年錦擡腿走到了步驚風的面前,擡起右手,右手手指間縈繞着絲絲縷縷清涼的微風,再見了,步驚風。少年錦從喉嚨裡散發着愉悅滿足的笑聲,一指頭點在步驚風的天靈蓋上。
忽然,少年錦感受到手指一緊,他驚愕的睜大了雙眼,自己面前這個敗犬竟然用僅剩的左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指。同時,少年錦看到了步驚風那張平凡普通的臉,還有那對依舊充斥着侵略性光芒的眼眸。這哪裡是已經喪失了鬥志之人的連,明明是計謀得逞的樣子。
“嘿!”
步驚風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從下往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錦,嘴角露出狐狸似得笑容,原本耷拉無力的右臂袖子鼓盪充滿起來,步驚風的右手手掌從長長的衣袖下露了出來,手掌中還抓着一個鋒利的劍尖,劍尖讓少年錦十分眼熟,那是從一開始便被雙方各自削去的劍尖。
步驚風毫不遲疑的左手抓住少年錦的右手,右手手心中的劍尖突刺,毫不留情的紮在少年錦的胸口,少年錦頓時倒飛出去。
少年錦從沒有感受過被人擊飛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在空中是如此的漫長,漫長到他明明白白的看到了那個斷臂,以及六號演武坪上那個斷臂的主人,郝事!
時間是如此的漫長,漫長到少年錦明明白白的聽到了周圍看客的驚歎以及裡面夾雜着嘲笑惋惜或是活該的各種各樣的視線。
終於,漫長的時間終於過去,少年錦的身體落到了地上,完完整整的躺在了六號演武坪上,在此刻,他好像能夠感受到之前被他碾壓在六號演武坪上其餘人的感受,趙四劉能、郝家三兄弟以及那個不知道性命的人,這就是敗負之犬的心態嗎?
少年錦的身體躺在六號演武坪上一動不動,但是他卻沒有死。
劍尖殺不死人嗎?答案是否定的。如果想要殺人,哪怕是沒有槍頭的槍,沒有劍刃的劍,甚至是一根針,一縷線,盡皆可以。這全都取決於手持兵刃的那個人。
步驚風從地上站了起來,抖落掉月白色袍子上的塵埃,雙眼依舊侵略性十足,站到了躺在六號演武坪上的少年錦前。他開口道,
“武素問答應不主動對劍宗出手,這是你活下來的原因。”
而後步驚風不再理會彷彿失去生命的少年錦,在演武坪外找到自己的那個長條形鐵塊,拿在手上,對着一個冒着冷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說道。
“現在,我可以見春水草堂寧輕了吧。”
中年男子在這吐口氣都快結冰的寒冷冬天,腦門上密密麻麻的滲透出點點水滴,手掌在背後揮一揮,不過他這番動作是白費了,因爲正主,已經到了。
不知何時,白衣飄飄的寧輕站到了六號演武坪上,,白衣如雪,面覆輕紗,冰冷的眼神,靈動的身姿態,翩翩然好似天宮的仙女。雙眼卻又淡漠似那門口的雕像,整個人冰冷如石,甚至連呼吸都不被人感受到。
“拓跋鋒師弟,劍宗步驚風對吧,出手吧。”
寧輕含光劍拔劍在手,對準那個月白色袍子的身影,冷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