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距離西涼每年最爲嚴寒的時候也越來越近。今天西涼罕見的沒有飄雪,頭頂的冷月也顯得格外的明亮,算得上萬裡無雲。萬千星辰點綴,就連整個夜空都生動了起來。頭頂的星空好似一張神秘的笑臉,散發着莫測的氣息。
距離西涼武帝城不遠處的一處叢林裡,葉文和武啓等一行四人隨意的找了塊空地駐紮下來休息,實際上也只是楊宗保一個人在弄,其餘幾人只好尷尬的看着,幫也幫不上忙。至於嶽池一個人會南疆了,哭喪着一張臉,說着要爲拓跋鋒誦唸往生。
葉文坐在一棵樹杈子上,手中把玩着一塊木屑,雙眼專注的看着眼前叢林裡的黑暗。
“又睡不着啊。”剩下樹木一陣顫動,就見武啓跳躍上葉文身旁的樹杈上,輕輕的問道,剛落到樹杈上,樹木就停止了顫動,足以見武啓對自己的力量的掌控。
葉文沒有回答,只是默然的點點頭,手上那一塊木屑被他不停地拋上拋下,從武啓的角度看過去,恰好可以看見葉文眼中那密佈的血絲,死死勾結的血絲爬滿了葉文的眼珠,可他卻始終不願意入睡。
實際上,葉文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了,從在那武帝城內想起了一切之後,葉文就再也不敢閉上眼睛,只要雙眼一閉合,耳邊就開始回想起一切的一切,瞬間葉文的胸口就好似被堵住了一般,呼吸難受。
武啓看着葉文這幅樣子,在心裡問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一直以來都他們兩以前的那個夢想作爲全部,根本沒有考慮到葉文的感受。
“你在想什麼?”葉文忽然開口,聲音空靈幽幽不似人間話,嚇了武啓一跳,但很快武啓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我?”武啓手中繚繞着額前的髮絲,笑着說道,“我在想我們最初相見時的場景。”
“是嗎,想到哪了?”葉文依舊沒有轉移視線,瞳孔裡一塊木屑不停地跳躍着。
“想到在徐王府的時候,你說要介紹一個人給我認識。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把那個人介紹給我來着。”
“哦。”葉文聲音微斜,眉毛一挑看向武啓,“有這回事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有,怎麼沒有,我倒是要看看是哪個狐朋狗友把你變得這麼薄情,如此悲觀的。哈哈。”武啓臉上洋溢着笑容說道,眼眸中透露着認真。忽而,武啓臉上的笑意消散,變得逐漸嚴峻起來。黑暗中,他沒有注意到葉文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呵,終於來了。
躍下樹木後,楊宗保已經醒來了,身邊還站着睡眼惺忪的馬如龍,一副很是疑惑的樣子。至於楊宗保,不愧是枕戈以待的人,看樣子很早就已經察覺了。
“大半年沒見,突然看到你還活着,真讓我有那麼些失望啊。”葉文揚聲對着不遠處的那一片黑暗喊道。不遠處那片黑暗,彷彿如黑洞一般,將所有東西吞噬,就連月光也不例外,並且散發着一陣陣讓人難受作嘔的鐵鏽味道。
“嗯,大半年沒見,你還是這麼牙尖嘴利,看到你還活着,我就放心了許多了。”黑暗中傳來沙啞的聲音,如同金鐵在砂紙上摩擦似得聲音,一瞬間就讓睡眼惺忪的馬如龍清醒了過來。
黑暗中也逐漸走出兩個人。吊長的眉毛,殺氣四溢的眼神,陰狠的鷹鉤鼻,卻偏偏剃去了滿頭的煩惱絲,灰色的僧袍在他身上怎麼看怎麼讓人感到彆扭。正是和葉文一同在烏亭鎮呆了五年的前任暗衣衛大統領羅虎臣。
羅虎臣的氣息看起來十分厚重,彷彿有千萬座山巒堆積在他的肩頭,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動,在地上踩出一個有一個的腳印,身體周圍濃郁的鐵鏽氣息,讓衆人不由得皺眉。
跟在羅虎臣背後的則是額前留着長長的髮絲,看不清面目的一個人,如果不是葉文同樣與之相處了數年,還真認不出來。葉文的視線輕輕地從無七的身上一掠而過,停留在站在最前面的羅虎臣身上,他體內的血咒看來越發的嚴重了,嚴重到甚至等不到年關那三花出世,就急着來找自己。
“看到他,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啊。”羅虎臣故意的側過身子,露出躲藏在他身後的無七,撕裂沙啞的聲音讓人一陣一陣的難受不舒服。
“我該感到驚訝嗎,如果我感到驚訝會讓你開心一會的話,那麼就註定要讓你失望了。”葉文嘴角帶着濃重的嘲諷看着羅虎臣,眼神玩味的望着羅虎臣身體周圍縈繞着的鐵鏽氣息。
“嘴皮子功夫倒是長進了不少。和那個癆病鬼徐半匣一樣,總是一副讓人看不透的樣子,真不愧是他的親傳弟子。好了,廢話不多說,走吧,難不成還要我請你不成?”見到葉文的眼神,羅虎臣吊長的眉毛微微拉伸,低沉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怎麼,就連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都等不了,可還有半個月,年關到來,武帝城纔會出世,你要的東西纔會顯露。”
“多說無益,對於我的情況,大家都心知度命,再說了,只要掌握住了你,那樣東西,十成十的就在我的手中,你也莫要掙扎了,難不成你還能拒絕不成?”
“難不成我還能拒絕不成?如果我說不呢?”葉文嘴角揚起,同時他身後的楊宗保和武啓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仍舊充滿了戒備,絲絲縷縷的氣機盪漾起來。
“看來,二皇子和這位天波府楊門後裔給了你莫大的信心啊,那麼就莫怪我動手了。”羅虎臣一早料到葉文不會這麼乖乖就範。
“呵,那麼,就動手吧。”葉文眼眸中冒着詭秘的氣息,緩緩地開口,他的“動手”這兩個字,就好似陣前的擂鼓,開戰的號角,一旦出現,就將動手,楊宗保和武啓兩人屏住呼吸,體內內息流轉起來就要動手,但比他們更快的是羅虎臣背後的無七。
只見羅虎臣鷹隼似得眼眸愕然睜大,感受到後腰處突如其來的疼痛以及撕裂感,以及停留在自己體內的那熟悉的形狀。無七捅完這一刀後,立刻後退,整個人消失的無影無蹤,氣息完全消散。
“葉文!你,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開始的?”羅虎臣滿目的震驚,拔出插在自己後腰上的那把短刃,的的確確是那把刀,沒有錯。
“哦。”葉文的聲音高揚起來,“你說的開始是從五年前開始?還是說從十幾年前開始的?”
“葉文,你!徐半匣!”羅虎臣高聲咆哮着,跌坐在地上,這把短刃的功效,他最清楚不過了,被傷及要害,半月內無法動武,哪怕是五年前的武穆葉斌也是如此。
葉文同樣知道羅虎臣現在的狀態,緩步走到羅虎臣面前,看着羅虎臣猙獰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說道,“還記得嗎,這把短刃,就是五年前你用的那把,和今天一模一樣,被自己深信的人捅刀子。”
“我進過西涼武帝城了,想必你也知道,不然也不會現在這個時間來找我。可惜,我什麼都沒有帶出來,除了這把短刃。”
“怎麼,還在想着無七的事情。”葉文看着雙眼充滿怒火的羅虎臣輕輕地笑了,盤腿坐在地上,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時間離天亮還早,不如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葉文說完這句話,也不理會衆人,自顧自的說道。
“恰如你所說,你始終看不透徐半匣;但是,他卻始終將你看在眼裡,很早就看出你是後生反骨,狼顧娟狂之相。而恰恰,在幾十年前,發生了這麼一場類似戲劇的事情,這個戲劇,叫做狸貓換太子。”
“幾十年前,成文帝不知爲何,央求當時的一字並肩王,也就是我爹武穆葉斌,將他纔剛剛出生的長子,用一個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嬰兒替換掉,雖然我爹並不知道緣由,但卻同意了。就這麼,一個好好皇家貴胄變成了一個路邊的野狗,一個路邊的野狗卻坐在了大皇子東宮的位置上。”
“逐漸下來,事情本就不該這麼結束,大皇子的母族仗着皇家嫡長子的威視作威作福,但他們卻低估了皇帝的決斷,以及他們不知道真正的大皇子,其實早早就白龍魚服,流落在人間了。”
“後來,你也知道了,成文帝下令,由暗衣衛將大皇子的母族抄家滅族。而順便我的母親又有些心疼那個從小就失去一切的小孩,悄悄地撫養起來,知道一次徐半匣說出了一個計劃。”
說道這裡,葉文停頓了一下,看着羅虎臣說道,“你說,抄家滅門之仇大不大?該不該報仇?”
羅虎臣並不搭話,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短刃愣愣的發呆。
但葉文卻不放過他,“所以說,命運是如此的難以捉摸,無七,無七,武啓。原本屬於他的位置卻給了別人,原本屬於他的名字卻給了他的親生弟弟。命運啊,真是喜歡捉弄人,對嗎,子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