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七月底,關於歸夫人被孃家兄弟氣病,卻要甩鍋鎮國公府與周家三房的流言,已經徹底在長安的文武官員、世家士紳圈子裡傳開了。
大家明面上雖然不說什麼,提起吳家依然還是同情與敬重的態度,私底下卻沒少議論。他們紛紛感嘆,吳家兄妹攤上這麼一位不靠譜的長輩,實在是太不走運了。倘若以後事事都要聽從她安排,那豈不是要壞事?吳家倖存的兩根苗苗,可別毀在她手裡!還是讓她安心養病去的好,兩個孩子交給鎮國公府照應更妥當些。
鎮國公府對歸夫人依然還是關照有加。只不過他們爲歸夫人請的大夫已經增加到四位了。四位都是在城裡小有名聲的醫者,不是爲人詬病的庸醫,哪怕水平沒辦法跟太醫比,在品性脾氣方面也各有缺陷,但給歸夫人治病還是沒問題的。
然而前後有四位醫者開方診治,歸夫人的病情還是不見好轉,反倒有越來越重的趨勢。歸夫人嚷嚷着是大夫無能,大夫們卻不肯背這個鍋,紛紛吐槽她多疑愛猜忌,挑剔又不肯聽從醫囑。病人都不肯好好吃藥,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呢?
若只有一人這麼說,外界還有可能質疑是庸醫在爲自己的無能辯解,可四人都這麼說,公衆只會覺得這是病人自己有毛病。如今長安城裡的人只覺得歸夫人太作,被孃家兄弟氣病後,卻不肯好好醫治,只一味對着無辜的人發泄不滿,可見她與她的孃家兄弟真真是一家子骨肉,都無可救藥了!
在外界的一片紛紛擾擾中,海棠與周雪君、吳瓊通了兩回信,約定了要見面聚一聚。
八月前的最後一日,天氣晴好,海棠帶着新提拔上來不久的小丫頭石榴,坐着馬車來到了鎮國公府,拜訪周家姐妹和吳瓊。
小姑娘家日常聚會,不必講究太多俗禮。海棠到了鎮國公府,只是去給週六夫人請安問候一聲,便被侍女領到四房的院子裡去了,無需前去正院拜見鎮國公夫人。
四房的院子如今沒有男女主人在,就是周奕君、周雪君兄妹的天下了。今日周奕君不在家,周雪君興致正好,見到久不見面的好朋友也很開心,便不耐煩留在屋子裡,索性把衆人都拉到院子裡賞花。
四房院子裡種了好幾株老桂,這時節開得正盛,香氣瀰漫了整個院子,聞得人心曠神怡。周雪君還讓人準備了新鮮桂花做的精緻點心,配了今年的明前茶,大家品嚐着,心情更加愉快。
小聚會沒什麼明確的主題,大家便一邊品茶吃點心,一邊聊着家常八卦。
海棠說了些自己近來忙活的事,以及從外頭聽來的傳聞,轉頭正想將吳瓊拉進談話中來,卻發現她坐在邊上發呆,不知走神走到哪裡去了,眉宇間還隱隱有些憂愁之色。
海棠想起外頭關於歸夫人病情加重的傳聞,猜測她這是在爲母親的身體憂心,很想打探一下。只是周雪君、周華君姐妹好象都沒看見吳瓊的憂色似的,仍舊錶情如常地聊着八卦,渾不似她們平日行事的風格。海棠便有些躊躇,怕自己說話犯了忌諱。
她也不直接跟吳瓊說什麼,只私下低聲問周雪君:“吳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在爲歸夫人的病情憂心?今兒她已經走了好幾回神。我是不是該另挑一個日子前來拜訪?可別擾了她的正事。” 周雪君也壓低聲音回答:“不妨事,近來她常這樣,習慣就好了。她擔心她孃的病,可她娘不肯讓她去探病,她見不到她孃的面,纔會成天惦記着。其實她娘雖然病得不輕,但於性命無礙,只是不肯喝藥,病纔會好不起來罷了。”
海棠挑了挑眉:“爲什麼不肯喝藥?生病了,肯定要吃藥才能好起來。若指望病自己能好,那隻會把病越拖越重。”
周雪君撇了撇嘴,周華君也湊了過來,小聲道:“我們小孩子家都懂得這個道理,吳姐姐她娘怎麼可能不懂?她就是害怕!多心!覺得我們家會害她!從前疑心祖母會給她下毒,報復她的無禮,如今不懷疑了我們家了,又擔心太后娘娘和皇帝會下旨,讓麻嬤嬤給她下毒,所以她什麼藥都不敢吃,平日裡只吃稀粥和白煮雞蛋,還要丫頭當着她的面做,她才肯入口。她原本只是小病,要不是這麼折騰,只怕早好了。可她把自己的病折騰得越來越重,反倒更篤定有人要害她性命了!”
歸夫人這作派還真是叫人無語。
原來她也知道自己的行爲會讓太后與皇帝記恨呀?那當初又爲何要做呢?!做了就要有承擔後果的心理準備呀!
周華君大約也十分看不慣歸夫人所爲,吐槽道:“其實明眼人都知道是她兄弟傷了她的心,可她還要硬着頭皮說這事兒不與她兄弟相干,她兄弟也沒有出賣七殿下,是我們在騙她呢!真把人當傻子了……麻嬤嬤都看到她兄弟給她寫的信了,她以爲把信燒了就能矇混過關麼?這會子否認有什麼用?孫家那個被抓的孫永柏都招了,說她兄弟賣了七殿下呢。太后和七殿下,還有許娘娘和八殿下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再狡辯,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海棠眨了眨眼:“信?歸夫人的兄弟給她寫信了?”
“自然是寫了的,不然她又怎會這般傷心?”周華君撇嘴道,“她如今動不動就哭,夜裡也哭,吃不香睡不好的,都因那封信而來。我雖沒讀過,但祖母身邊的姐姐們聽過隻字半語,據說是歸家兄弟見孫永柏被抓,心裡慌了,怕七殿下報復他們,所以寫信求歸夫人幫忙說情。若真的只是想求饒倒還罷了,偏偏他們還在信裡哄歸夫人,讓她趕緊回京去呢!說只要她以舅母的身份接近七殿下,設法破壞七殿下立儲之事,孫閣老必定會重賞他們,歸家就能重獲榮光了,云云。聽着都叫人不齒,他們怎麼有臉說出這樣的話來?!”
海棠聽得目瞪口呆:“不是……歸家兄弟當真寫了這麼一封信來?!”難道他們比她兄妹二人預想的還要愚蠢?!孫永柏都被抓了,他們對孫家到底是哪裡來的信心?!還要讓周家人傳信給處於周家庇護下的姐姐,說這種見不得光的謀算?他們就不怕旁人偷看信的內容嗎?!
周華君回頭看向周雪君,後者猶豫了一下:“反正傳聞有這麼一封信,麻嬤嬤親自給歸夫人送去的,她看完後就燒了,還否認有過這麼一封信。她總說別人是在說謊,可麻嬤嬤有必要騙人麼?我祖母就更沒理由編造謊言了。我爹給她老人家送壽禮來的時候,捎帶了七殿下的那份禮,再順道給歸家人做個信使,也是尋常事。當初我爹孃離開長安的時候,歸夫人還求他們多照應歸家呢,如今我爹幫忙捎個信,又有什麼出奇?不過祖母和麻嬤嬤都說她們後悔了,早知道信裡寫的是這種話,她們就該把信截下來,不讓歸夫人看見的。”
哦?這封信如今已經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