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天上綴滿了閃閃發光的星星,像細碎的流沙鋪成的銀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大地已經沉睡了。除了微風輕輕,陣陣的吹着,除了偶然一聲的打更聲,冷落的宮道是寂靜無聲的。
夜空中,月亮昏暈,銀白色的雪地上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遠遠看去很是漂亮詭異,今夜真的很靜,沒有一點聲響,此種安靜氛圍讓我覺得有些壓抑。
我靠在牀榻上看着手中端着的藥碗出神,顧洛桀背對着我坐在牀邊,從進殿開始便沒說說一句話,一直保持着沉默,不論我怎樣與他搭話,他都沉默不語,不作出任何表示。
我不知道他爲何會這樣,也不明白他生氣的理由,他這種冷峻暴戾的樣子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我寧願他對我發火,大動干戈,也不想這樣一直保持安靜,應爲對我來說,他這種無言的沉默比他盛怒還要可怕。
“你這樣做,可考慮過朕?你有沒有想過朕會怎麼樣?”顧洛桀冷不丁冒出這麼句話,倒讓我二丈摸不着頭腦,根本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也不懂他爲何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我抿了抿脣畔,小心翼翼的問道:“皇上您這話是什麼意思,臣,臣妾不明白,還請皇上明示。”
顧洛桀側過頭,皺緊了眉頭,沉聲說道:“你是真的不明白麼?你是真的不明白你對朕來說有多重要麼?”
他的神色看上去是那般的哀愁,眉間隱泛愁思,我垂下眸子,咬緊了下脣,不知該作何回答,他側過身來,將手附在我的手腕上,低聲說道:“你在宮中呆了那麼久,就算在不諳世事,也該明白人心難測這個道理吧,朕的後宮女人雖不多,但是個個都不是等閒之輩,你明知她們不安好心,爲何還要赴約!這次算你運氣好,沒傷到哪隻是受了驚,若是你與腹中的孩兒出了事,朕怎麼辦,你撇下朕一個人去了,要朕如何活!”
他深鎖的眉頭,陰沉的雙眸,滿是擔憂神色的面容,我全都看在眼裡,但喉中卻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讓我發不出一點聲音......
說實話,我在答應同淑妃去暢音閣時,根本沒有考慮到這點,也沒有料到淑妃想要對付的人是我,她明明是個生性淡漠,不惜爭鬥,如此簡單的一個女子,誰想她卻也有陰狠的時候。
我承認是我大意輕敵了,當時若不是德妃喚了我一聲,我恐怕還會矇在鼓裡,淑妃有異心的事情,也是德妃在從暢音閣回來的路上,小聲告訴我的,淑妃用計支開了她,我這纔會摔倒在樓梯下。
所以後來德妃說出那些懲罰之語讓楊嬪背了黑鍋,爲的只是讓敵人放鬆警惕而已,她若是緊繃着神經,我和德妃恐會很難下手報復,讓我感到慶幸的是,楊嬪對此並無做出表示,也欣然接下了這個黑鍋,想必她也猜透其中的秘密了纔會有此平和心態。
這事我已吩咐了承乾宮的宮人,不許他們對外提一句話,豈料卻還是被顧洛桀知道了,方纔看他如此
盛怒的表情,我才明白自己對他的重要性,也有些後悔去暢音閣之事。
若是當時我真的出了什麼事了話,現在顧洛桀定會很痛苦吧,我也會很難過,我一直抱着隔岸觀火的心態,以爲淑妃和楊嬪相鬥,那坐收漁翁之利的人就是我。
可是這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她的目的就是我,這人藏得太深了,還真是不好猜呢,顧洛桀也是一樣。
我從沒見過他這麼驚慌的神情,包括我上次不慎跌入湖中之時,他也沒有這般失態過,可是今日,今日卻在與朝中大臣談論國政時失態,在勤政殿當着幾位朝臣的面砸碎了許多東西,大發脾氣,最後還撇下朝臣風風火火的朝我這來了,這事還是凌染方纔小聲告訴我的。
他剛邁入內殿時,我看見他那緊張的表情,看見了他那緊攥着的雙拳,他的額角上還布着密密麻麻的汗珠,似是一路跑到這來的,如今又聽到了他那些出自肺腑的話語,在感到震撼的同時,我又覺得有些愧疚,因爲我最近一直顧着自己的事情,一直忙着想保全自己與腹中孩兒的辦法,卻忽略他的心情。
我將手中的藥碗放在牀頭的凳子上,接而伸手擁住了他,我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環抱住他的腰,輕聲說:“臣妾知錯了,臣妾答應您這種情況絕對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臣妾日後會保護好自己,也會保護腹中的孩子,臣妾不在乎權位榮華,能與皇上像這樣相愛下去,臣妾就知足了。”
顧洛桀深嘆了口氣,反手攬住我的肩,淡聲說道:“你可知朕每每宿在別的宮所時,每每不在你身邊時,有多麼擔心麼?朕每日都在擔心受怕,怕你晚上不歇息,傷心難過,怕你掉入旁人設好的陷阱裡,被人陷害,怕你不好好進食,身形消瘦,朕每日每時,腦中所想,心中念着的都是你,你說,今日若是真出了事,朕要如何自處?朕的很害怕失去你,以後別再這麼傻了。”
我點了點頭,笑道:“臣妾不會再做出讓皇上擔心的事情了,臣妾會一直陪在皇上身邊的,也請皇上不要日日掛心着臣妾了,你這樣還怎麼處理政務啊,臣妾的心與您在一起,您只要記住這點就好,臣妾今生能與皇上您相知相守在一起,是臣妾平生的一大樂事。”
顧洛桀聞言笑了笑,攬住我的臂膀又用了幾分力氣,他幽幽道:“朕也是。”
433年一月,馨皇貴妃遇害,此事驚動了整個元國,元國上下皆知皇貴妃身懷帝嗣,聽聞此事都擔心不已,當貼出的皇榜上說皇貴妃母子無事之時,百姓們都很是欣喜,紛紛去廟宇中上香祈福,祈禱天上的神靈能庇佑皇貴妃,保她母子安康。
同月,皇上顧洛桀在勤政殿因皇貴妃遇害的事情,大發脾氣之事也傳遍了元國,衆人皆道皇上重情義,再加上不久之前施行的國政,百姓對顧洛桀的印象愈發的好了,紛紛稱讚他是個明君。
年初發生的事情中,唯有這兩件頗有影響力,衆人只知那皇貴妃容貌姣好,是平
民出生,這無疑讓百姓們更加敬重了,可是他們卻不知那皇貴妃姓甚名誰。
當此事傳入顧洛亦與白泯諾耳中之時,兩人不約而同的狂飲美酒,一聲不吭。
顧洛亦整整三日不眠不休,把自己關在屋子,砸碎了屋中的所有瓷器擺設,終日與酒爲伴,淪陷於半醉半醒之間,他的神智由清醒到癲狂,再由癲狂到清醒,最後他終於振作起來了,至於因什麼而振作,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相比之下,白泯諾就安靜了許多,他呆坐在那間熟悉的屋子中,倚靠在榻坐上,提着酒壺不鬧也不吵,只是喝着悶酒。
由於他的動作太過猛烈,壺中的酒水,悉數灑在了他的身上,冰涼的酒水順着他敞開的衣襟滴落在他的面頰,滴落在他的胸膛,屋中炭火已滅,乾冷乾冷的,他卻絲毫未覺得冷,反而感覺熱的很。
他將酒壺高高舉起,讓那冰涼的酒水順頭傾瀉而下,澆溼了他的發,溼了他的衣衫,從壺中泄出的酒水,遮擋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眯起雙眸,視線從模糊到清晰,又從清晰變得模糊,他用舌尖舔了舔脣邊的酒水,遂而將酒壺扔進角落。
敢碰他白泯諾女人,那就要做好赴死的準備,他的女人他絕對會搶回來,不會再讓顧洛桀繼續玩弄!
承乾宮中,我坐在榻上目光停駐在手中的摺子上面,細細查看着物品數目,趙玉德端着琳琅滿目首飾珠鏈在我身側站着,頷首敬待着我查閱。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的摺子交入與趙玉德隨行的小太監手中,漠道:“雖說咱們元國國庫充盈,但也不可這般鋪展浪費,將那單子上所列的物品都減掉一半,不過是過個年而已,不用那麼大手筆,與百官同賀的年節的宴會辦一場就行,至於宮廷家宴本宮會看着辦的。”
“是,奴才遵命,一切謹遵皇貴妃娘娘吩咐。”趙玉德頷首說道。
我輕應了一聲說:“要細心的去辦,不能馬虎大意,行了,你們都退下吧。”
趙玉德將手中的托盤,交付於凌染手中之後,便道:“奴才告退。”
待他們都走了,德妃才從帳後出來,她抱起地上的白狐,走近我身側笑道:“年節將至,除了籌備年節之外,娘娘可還有其他打算?”
我勾脣一笑說:“自然是有的,本宮已經想好要如何去做了,你那邊如何了?”
德妃摸着白狐沉聲說道:“一切已準備妥當,只等魚兒上鉤了,臣妾的戲演得很是逼真,連顧妃都差點信已爲真了呢。”
“那就好,如今這後宮的形勢對咱們有利,咱們得好好利用才行,本宮皇寵雖盛,卻一直足不出戶,佯裝不問世事,楊嬪,淑妃,與你,三足鼎立,你的想法可是至關重要的,就繼續給她們灌迷魂湯吧,灌到赴死爲止。”我挑眉說道,眸中盡是輕蔑之意。
“臣妾遵旨。”德妃輕答,嘴角上揚,勾出了一抹陰險奸詐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