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襲來,初春的夜晚倒有點涼意,朦朧的月光下,看不到幾顆星星。夜風四起,依舊颳着,卷浮起的砂粒,直拍拍地打在我的身上,撩起我的鬢髮吹起我的裙襬。燈籠中的燭火還是那般跳躍,一明一暗,隨風而動。
我攜着凌染正朝着暢音閣走去,這離暢音閣越近,我的胸口便也開始愈發的不安起來,好似即將有什麼禍事臨頭一般,那麼的無措,那麼的慌亂。
同時,暢音閣內奉命掌摑翠煙的宮人向四周散開來,歐倩倩蓮步輕移走至翠煙的眼前,冷哼道:“像你這等身份低賤的奴婢也敢出言辱沒聖上,真是好大的狗膽!本宮看你是活膩了!”
翠煙緩緩起身,雙頰紅腫一片,嘴角還溢着血,她扯脣笑了笑,繼而嗤笑道:“奴婢既然敢來這裡,那也就說明奴婢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就算奴婢不想死,你們二位怕是也不會允許奴婢活着出去吧,心裡早起殺機,如今卻還在這兒用性命要挾,要殺就殺!給個痛快!”
“哼,你既然這麼想死,本宮就成全你,剛好也省得憂心有人會泄露消息了。”歐倩倩眉梢輕挑,語氣陰狠的說道,歐倩倩一語說完,立在一旁宮廷侍衛便拔了劍朝翠煙走去。
眼瞧那執劍的侍衛離翠煙越來越近,翠煙輕瞥了顧洛桀一眼,隨後閉上了眼眸,靜待那利刃刺進胸膛,就在此時,從她身後卻傳來了讓她無比驚恐的聲音。
“皇上爲何會在這兒?這身穿白衣的宮女又犯了什麼錯?”
我剛邁進暢音閣的宮門,便見顧洛桀與歐倩倩正一臉凝重的,與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面面相覷,於是我便不解的詢問起來,這話音剛落,白衣女子轉眸瞧我,藉着昏暗的宮燈我看清了她的面容,頓時驚的無法言語。
這不是翠煙嗎,她怎會在這兒?
“小姐快走!皇上他......”
在我失神之際,翠煙面色焦急的朝我叫喊起來,她提起裙襬,正欲向我奔來,剛跑出兩步,便杵在了原地,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奇怪。
聽見翠煙的叫喊,我倏地回過神來,目光疑惑的看向她,只見她柳眉深皺,垂下了眼眸。有些錯愕的盯着自己的胸口,我的視線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赫然瞧見,那鋒利的劍刃穿破了她的胸膛,帶着殷紅的血跡,在這清冷的
月光下,閃着寒光。
血,順着劍刃滴落在地,翠煙胸前的衣衫被鮮血浸溼,她的臉色變的蒼白起來,嘴角溢出了許多血,我見此狀,驚的愣在了原地,想要上前去擁住她,腿腳卻動彈不得,想要叫喊,喉嚨卻發出一點聲音......
隨着那劍刃的抽出,翠煙也捂着胸口跌倒在地,從她身體裡流出的鮮血,迅速染紅了她身下的石板,她手捂着胸口,艱難的喘息着,我咬緊了牙關,拖着還有些僵硬的身軀,一步步的朝她走去。
只聽噗通一聲,我的雙膝重重的跪在地上,我紅着眼眶,將躺在地上的翠煙,摟進懷裡,我看着她那滿布痛苦,且紅腫不堪的臉,看着她胸前不斷溢血的傷口,不知如何是好,視線也逐漸朦朧起來。
“小姐,不用擔心奴婢,吶,快逃出去,這宮裡的人都居心叵測,皇上皇后他們都要害您,快走吧,明明知道會這樣卻還是想幫您,想再看到您的笑容,不想再看您傷心難過,就爲了我這任性的願望,每次您與其他主子議事的時候,每次您與他人獨處的時候,我都在角落偷聽,我想幫您,就算力量很小,還是想要助您一臂之力,可是我好像太大意了,總是很馬虎......”翠煙咧嘴一笑,看着自己已經被血染紅的手掌,自嘲道。
“喲,這不是皇貴妃娘娘嗎,皇后娘娘叫嬪妾來看戲,就是看皇貴妃與貼身宮婢生離死別這齣戲麼?呵,這還真是有趣。”周貴人掩脣而笑,聲色輕快婉轉,此刻聽來卻尖銳而刺耳。
我心中着急痛恨,側眸狠狠得剜了周貴人一眼,接而迅速的撇過頭來,翠煙胸口不斷的流出下明媚鮮豔的鮮血來,在這昏暗的宮燈的照耀下,紅的深邃駭人,她滿面哀傷,有氣無力的說:“小姐,奴婢,奴婢要走了,您,您要照顧好自己,小心行事。”
我聽聞此言,失聲驚呼道:“翠煙,你要去哪?不,不要,你不要走!”
翠煙淡淡一笑,面上的哀傷如凝滯不前的流水,她擡手勾住我的脖頸,湊近我的耳邊低聲道:“還記得奴婢對您說過,奴婢見過香雅小姐傾心之人麼,那人就是皇上,這一切都是皇上所爲,白公子是個好人,那夜不是夢,是真的,安府的下人突然消失,是應爲刺殺您不成功被王爺了結了,不論是白公子,還是王爺,他們都叫奴婢保
守秘密,可是奴婢這就要去了,真的...守不住了。”
我聽得心頭如遭石擊,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來,脊背猛烈地抽搐起來,淚水順着指縫無聲地流下,我搖着頭,顫抖着脣畔說:“不要,我不要你死,我這就讓凌染去請太醫來,一定可以救你的,一定可以。”
“小姐,這宮裡的人不能信,尤其是那些太監大夫,就更不能相信了,奴婢今生能遇到小姐,成爲小姐您的丫鬟,是奴婢三生修來的福氣,若有來生,奴婢還願伴您身側,盡心侍奉您,若有來生,奴婢不想在這麼沒用,但願來世能有用些,能幫小姐擋下一切苦痛,讓您長樂無憂......”
翠煙搭在我脖頸上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還來不及說一聲再見,便垂下頭去,合上了雙眼,靜靜地睡去了。
“翠煙——”
一聲撕肝裂膽的呼喊,眼淚,一粒一粒地從眼眶裡掉落出來,我不願擦乾,也不願停止哭泣。淚水浸溼了我的臉頰,翠煙傷口流出的血,染紅了我的衣裙,那深深淺淺的顏色,帶着某種黑暗嘲諷的氣息衝我微笑。我渾身戰慄的發出動物哀鳴般的哭泣,漸漸的,我的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斷了,碎了,胸口似乎被什麼一下一下大力敲擊着,生生地如要裂開一般疼痛,疼得我冷汗直冒。
一陣淒厲的叫喊聲,驚住了剛剛趕到暢音閣的德妃等人,三人邁進宮門,看着眼前的景象,都不約而同的皺緊了眉頭,一臉懊惱。
夜,已經很深了。濃墨一樣的天上,連一彎月牙、一絲星光都不曾出現,全然被烏雲掩蓋住了,偶爾有一顆流星帶着涼意從夜空中劃過,熾白的光亮又是那般淒涼慘然。風,是子夜時分刮起來的,開始還帶着幾分溫柔,絲絲縷縷的,漫動着柳梢、樹葉,到後來便愈發迅猛強勁起來,擰着勁的風勢,幾乎有着野牛一樣的兇蠻,漫卷着,奔突着……
身着一襲素白印花宮裝的女子,正擁着一具血跡斑斑的人兒,聲嘶竭力的哭喊着,她那絕美的容顏滿布是淚水,她紅着眼,用那青蔥玉指,不停的撫摸着懷中人兒的臉頰,一遍遍的喚着那早已沒了呼吸的人兒。
單站在一旁看着她傷心難過的樣子,就覺得胸口悶悶的,深受感染,隱隱作痛,想必這失去親人的她所感受到的痛楚,比之更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