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上,範鴻宇睡得比較晚,卻睡得很香甜,送二女去了捲菸廠,隨即返回,沖涼之後,頭一落枕就睡着了。
一大早,司機就到宿舍樓下接到範鴻宇,驅車前往省委常委院接尤利民。
上車之後,範鴻宇隨口彙報道:“省長,昨天下午,付德臻被省菸草局黎局長和周副局長找去談話了,周副局長負責菸草局的紀檢工作。”
尤利民頓時皺起眉頭,輕輕“哼”了一聲。
顯然,尤省長對這種趁機下刀子的做法很不滿意了。
“現在還不知道付德臻到底有沒有問題,不過我瞭解了一下,菸廠一些知情的幹部說,小問題不敢擔保,大問題好像還沒有聽說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問題也不會很大!”
範鴻宇輕描淡寫地說道。
尤利民雙眉輕輕揚起,隨即又恢復正常。
他這個秘書,是越來越牛了。
好像菸草專賣系統的事情,他也能做主似的。不過根據以往的實際情況來看,範鴻宇很少在這樣的大事上信口雌黃。
或許,他真能做主呢?
晨霧尚未完全消散,十數臺小車串成鋼鐵長龍,相繼駛入青山賓館。榮啓高,尤利民,袁留彥,韋春暉,高興漢等省領導陸續走下車來。看得出來,省市領導精神抖擻的外表下隱藏着絲絲縷縷的疲憊之意,可以想見,昨晚上肯定沒有睡好。
比較而言,處於漩渦中心的範鴻宇反倒更加淡定一些。
兩臺嶄新的中巴車已經在青山賓館的門廳等候。
領導下基層視察,如果人數較多,坐中巴車已經成爲某種慣例。據說這個先河是最高首長開的,前些年,月華同志在益中省擔任省委書記的時候,最高首長視察益中省,坐的就是中巴車。以至於最高首長到了田間地頭。農民朋友還兀自不敢置信。
這一回,調查組來了九個人,加上陪同前往彥華的省地領導,一臺中巴車無論如何都是裝不下的。
省領導來得早,尚爲政和調查組的同志,卻早已在賓館大堂端坐。
尚爲政對屬下幹部和工作方面的要求,一貫十分嚴格。
邱明山,範衛國。嶽西亭等人,在一旁陪同。昨晚上,他們也住在青山賓館。
沒有人說話,大堂裡靜悄悄的,每個服務人員都小心翼翼,氣氛相當壓抑。作爲青山省最大的國營賓館,青山賓館的工作人員不是沒接待過大領導。自從紅星縣的紅色教育基地建起來之後,每年前往紅星縣參觀“朝聖”的高級領導幹部,爲數不少。其中有些人的職務,比尚爲政還顯赫。青山賓館卻很少有這樣緊張的時候。
榮啓高尤利民等人走進大堂,尚爲政這才緩緩起身。與幾位省領導握手打招呼,寒暄了幾句,便即登上中巴車,駛離了賓館。
榮啓高尤利民這兩位大班長,自然需要陪同,作爲分管全省國企改制工作的常務副省長,韋春暉肯定也要陪同前往。而袁留彥。也登上了中巴車。
照理,他可以不去。既不是黨委和政府的大班長,又不分管國企改制工作。但袁書記堅持要陪同調查組前往彥華。其他同志也不好說什麼。
由洪州通往彥華的省道二號線,前段時間完成了翻修,路況比以前要好一些,但中巴車的性能,畢竟不如小轎車,速度較慢,省市領導中午在彥華的一個屬縣用過工作餐,繼續趕路,下午三點,才終於抵達彥華市。
看上去,彥華市相當平靜,沒有組織任何歡迎隊伍,也看不到相關的標語。只有路面上執勤的交警多了幾個。至於躲在暗處的便衣人員,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對於是否應該組織歡迎儀式,邱明山當面請示過榮啓高。
榮啓高擺了擺手,吩咐不用搞歡迎儀式,佈置好安全保衛工作就好,內緊外鬆,不要搞得太緊張。
終歸尚爲政是前來彥華調查問題的,不是視察工作,大張旗鼓地搞歡迎儀式,於理不合,有點不倫不類的。
兩臺中巴車,相繼駛進了彥華賓館。
……
調查組和省市領導趕往彥華的同時,一大早,鄭阿姨,付玉龍和付婷婷母女三人,再加上彭清和彭娜父女倆,就趕到了青山省菸草專賣局辦公大樓。
彭清本來可以不來的,是他自己堅持要來。他很想知道,付廠長到底犯了什麼錯誤。必要的時候,彭清想給付德臻說幾句公道話。
鄭阿姨很感動。
以前老付在廠裡當權的時候,和彭工的關係也只一般,一年到頭,彭清難得登一回門。彭娜和付婷婷兩個小字輩的親密關係,影響不到付德臻和彭清。菸廠有很多幹部,比彭清殷勤多了,三天兩頭往付德臻家裡跑,每回都不空手,雖然不見得是多麼貴重的東西,但情誼重嘛。
不料老付一“倒黴”,平時那些跑得最勤快的傢伙,一個個消失得無影無蹤。反倒是這個關係一般的彭清,堅持陪他們一家子到局裡來爲老付“討說法”,連彭娜都請假一起來了。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啊!
正是上班時候,菸草專賣局豪華闊氣的辦公大樓裡,人來人往。付德臻是青山省菸草專賣局副局長兼洪州捲菸廠廠長,專賣局的機關幹部,有不少人認識鄭阿姨,平日裡見到鄭阿姨,老早就笑哈哈的上前寒暄客套,爭前恐後。但現在,卻沒有一個人主動上前打招呼,但每個人都刻意避開他們。似乎他們一下子變成了洪水猛獸,只要稍稍一沾邊,就會出大問題。
鄭阿姨儘管恨得牙癢癢的,此時此刻卻也沒閒功夫去理睬他們。
不過都是些小幹部而已,老付在位的時候,鄭阿姨又何嘗將他們放在眼裡了?
“呸!這些勢利眼!”
付婷婷憤憤地罵道。
鄭阿姨帶着子女,直奔三樓的黎局長辦公室。黎局長是菸草專賣局的一把手,以往看上去和老付的關係還很不錯的,對老付十分看重。只是連鄭阿姨都知道,這種關係是不靠譜的。老黎是青山省菸草系統著名的笑面虎,表面上對人很客氣,背地裡使絆子的時候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黎局長的辦公室在三樓東端,整棟辦公大樓通風采光程度最好的辦公室。
辦公室房門緊閉。
“黎局長,黎局長……”
鄭阿姨不管三七二十一,舉手將房門擂得砰砰作響,高聲大喊。
辦公室內,絕無動靜。
“這個黎局長,怎麼回事?昨天不來上班,今天又不來上班。”
鄭阿姨憤怒起來,氣哼哼地說道。
付婷婷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說道:“他們這些當官的,什麼時候正點上班過?還不是想來就來,不想來就不來?”
似乎已經忘記,就在昨天,她老子也是當官的,現在似乎也還是。
“哼,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看他能躲到什麼時候!”
鄭阿姨發了狠,繼續狠擂房門,付玉龍忍耐不得,上去就給了一大腳。別看付玉龍跟範鴻宇比就是完全的廢柴,在這洪州地面上,偶爾也會“英雄”一把。這一大腳踹上去,若非是新式的防盜門,堅固無比,只怕就踹穿了。
饒是如此,巨大的轟鳴聲還是驚動了幾乎整棟辦公室的人。
“幹什麼幹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終於有人出面,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從另一間辦公室裡走出來,板着臉吼了一嗓子。這名中年男子個頭不高,腦袋上的頭髮稀稀疏疏的,快“屈指可數”了,顯得腦門油光發亮,小眼睛在鏡片後閃爍着冷冷的光芒。
“桂主任,你來得正好。黎局長呢?我們要找黎局長!”
鄭阿姨認得他,是菸草專賣局的辦公室主任。
桂主任依舊黑着臉,硬邦邦地問道:“鄭大姐,你們找黎局長幹什麼?”
“嘿,桂主任,你是明知故問啊?咱家老付昨天到局裡來開會,就沒回去。聽說是黎局長找他談話。好啊,談了整整一個晚上,還沒談完啊?你們老實說吧,到底把我家老付搞到哪裡去了?”
鄭阿姨可不怵桂主任,嗓門比他還大。
“這個我可不知道。這是局領導安排的,我怎麼知道老付去哪裡了?鄭大姐,不管怎麼說,你們都不應該在這裡鬧事。這裡是機關,這麼大吵大鬧,成何體統?”
鄭阿姨不怵桂主任,桂主任更不怵她,語氣益發強硬,帶上了質問之意。
如果付德臻還是以前的付廠長,桂主任肯定不是這麼個態度。這不已經出事了嗎?桂主任也是機關老油條,各種事見得多了。但凡被紀檢叫去談話的幹部,就沒有一個是全身而退的。
老付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大人物,那就活該倒黴。
說起來,桂主任和付德臻還有“宿怨”,以前因爲菸廠一箇中層幹部的安排,桂主任向老付推薦了一個人選,老付沒鳥他,自行安排了自己的親信,這就得罪桂主任了。不過那時候,付德臻是紮紮實實的一廠之長,還兼任着省菸草專賣局的副局長,也算是桂主任的上級,是不是得罪他,付德臻並不太在意。
如今“報仇”的機會終於降臨。
當真是風水輪流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