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吵鬧了？我來找我男人，還有錯？”
鄭阿姨雙眼一瞪，怒氣衝衝地吼道。
桂主任冷笑一聲，說道：“鄭大姐，我勸你還是歇歇吧。你家老付到底犯了什麼錯誤，你會不知道？我在菸草局工作了十幾年，被紀檢組叫去談話的幹部，沒見過十個也有八個。就沒有一個是平安無事的。你在這裡鬧得越厲害，局領導心裡越生氣，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對老付有什麼好處？”
聽上去，桂主任倒是一番好意，只是那語氣，那表情，實在讓人感受不到他的“善良”。
“你瞎說什麼？”
一個尖利無比的女聲在辦公大樓的樓道里以極高的聲調飈了起來。
不是鄭阿姨，卻是付婷婷。
付婷婷老早看桂主任不順眼了，見這傢伙一副人模狗樣，狐假虎威的臭臉，付大小姐終於忍不住發飆。
“你憑什麼說我爸犯錯誤了？你才犯了錯誤！你全家都犯了錯誤！你算什麼東西，在我媽面前大呼小叫的？信不信老孃廢了你？”
說到撒潑，女人佔有先天優勢。
付婷婷破口大罵，順勢衝上前去，伸出尖尖的手指，直指桂主任的。很湊巧的是，付婷婷今天手指上塗着鮮紅色的蔻丹，猛一看上去，就好像一把染血的尖刀，指向桂主任柔軟的喉部。再猛地一張開，就是典型的“九陰白骨爪”。
彭娜暈了一下。
不爲別的，就爲付婷婷那句“老孃”！
這種情節，彭娜在很多小說中都見過，唯獨沒有見過“真實版”的。再也沒想到，會在她最親近的閨蜜身上領略到“女強人”的無上風采。
但不得不說，付婷婷這招相當管用。
這女人發怒的母獅一般衝上來，桂主任頓時嚇得往後連退幾步，臉色大變，嘴裡叫道：“喂。你想幹什麼？你別亂來啊，這裡可是機關……”
所以說，機關幹部和升斗市民有着本質的區別。
如果是大街上的一個小夥子，絕不會如此輕易就被付婷婷嚇住了。別看付婷婷刻意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但她那瘦弱的小身板徹底出賣了她。桂主任雖然年逾四旬，身材也不魁梧，不過當真動手，付婷婷這樣的。三五個綁一塊也不夠瞧。
然而桂主任就是害怕了。
如同他自己所言，這裡是機關，嘴上兇幾句沒關係，真要是打起來，可就不好玩了。尤其付婷婷還是個女的，桂主任打了她，要出問題。倘若被付婷婷抓撓一番，卻是有苦難言。
“王八蛋，你什麼東西！”
敵進我退！
付婷婷如影附形，緊緊跟了上去。手指差點戳到了桂主任的臉上。
桂主任又連退了幾步，嘴脣抖抖的。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好在這個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從旁邊的辦公室跑出來，聚集在桂主任周圍，其中有兩三個女人，毫不猶豫就攔在了桂主任身前，將他和付婷婷隔開了。
女人對女人。付婷婷就沒有優勢可言。
畢竟桂主任在局機關也是個人物，不可能沒幾個幫手。尤其在這樣的時候，“挺身而出”的勇士或者悍婦。必定能被桂主任牢記心中，今後好處是少不了的。
體制內的人，絕大部分無時無刻不在想着要向“主子”獻殷勤，倘若能立下大功，那就更好了。只不過這種“立功”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強行貼上去，效果只會適得其反。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立馬就有人毫不遲疑地“出手”。
“都讓開啊，冤有頭債有主，不相干的人不要摻和進來……”
付婷婷毫無懼色，尖尖的手指指向面前的三個女人，厲聲喝道。這一刻，付婷婷強悍的“戰鬥力”展露無遺，比較而言，桂主任不過是個戰五渣罷了！
彭娜躲在一邊，有些驚恐地注視着這一切。
作爲省報記者，彭娜也不是沒見過大場面，但她那是執行公務，心裡有底氣。眼下這混亂的局勢，卻完全背離了彭娜的思維範疇。因爲私事和人吵架打架，彭娜連想都沒想過。
“你喊什麼？這裡是機關，不是菜市場！”
桂主任被幾個下屬保護起來，心下大安，躲在女人後邊，對付婷婷喝道。
鬧得不可開交。
“吵什麼？怎麼回事？”
一個威嚴的聲音，在樓道口響了起來。
所有人都渾身一震，吵吵嚷嚷的樓道立時便安靜下來。桂主任第一時間分開人羣，一溜小跑過去，衝着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連連點頭哈腰，滿臉笑容。
“局長好！”
這位西裝革履，器宇不凡的男子，自然就是青山省菸草專賣局黎局長了。
“怎麼回事？亂哄哄的！”
黎局長雙眉緊蹙，大步向前走來，神色十分不悅。
“局長，他們……”
桂主任便連連向黎局長使眼色，提醒他，那邊有“母老虎”，局長萬金之體，還是不要輕易“涉險”。
黎局長理都不理，徑直來到鄭阿姨和付婷婷母女面前，板着臉，滿眼怒火，冷冷說道：“鄭秀蓮同志，你有什麼事？”
鄭阿姨略略一滯。
對於這位省局的一把手，鄭阿姨有着本能的畏懼。她和付德臻，不止一次去黎局長家裡拜訪過，老付對黎局長也是恭恭敬敬的。這種情緒，無疑會感染鄭阿姨。
“我爸呢？你們把我爸爸弄到哪裡去了？”
鄭阿姨畏懼黎局長，付婷婷可不怕，尖聲叫道。
“你是誰？”
黎局長益發不悅。自從他當上菸草局局長，還不曾有人在他面前這樣大呼小叫過。
“我是付婷婷，付德臻是我爸。黎局長，我爸到底犯了什麼錯誤？你們把他弄到哪裡去了？爲什麼一個晚上都不見他回家？”
“回家？”
黎局長不由一聲冷笑，居高臨下地逼視着付婷婷。
“我明白告訴你，付德臻的問題很嚴重。根據總局的指示，我們正在對他進行必要的審查。這是組織決定。你們不要再鬧了。越鬧對付德臻越沒有好處，對你們自己也沒有好處。”
菸草系統內部的人，都喜歡將國家菸草專賣局稱爲總局，以示和省局市局的區別。
“我爸爸有什麼問題？你們說清楚！”
付婷婷尖叫道。
黎局長臉色一板，陰沉地說道：“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付德臻有什麼問題，正在審查，到時候自然會有一個結果的。你們作爲他的家屬，要配合局裡的行動，爭取寬大處理。如果你們一意孤行，想要把事情弄大，那也由得你們。不過我要提醒你們一句，後果自負！”
“什麼後果自負……”
付婷婷還在叫喊，鄭阿姨卻有點怕了，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向她連連搖頭。
黎局長可不是桂主任，不是用撒潑的手段可以嚇得住的。尤其要緊的是，老付眼下可是在他的手裡，這邊鬧得太厲害，誰知道他會怎樣報復付德臻？
付婷婷不知輕重，可別將他徹底惹火了。
“媽，你別拉我。今天就是要跟他們搞清楚，我爸到底犯了什麼錯誤。不要說省裡，就算是總局也要講道理！”
付婷婷猛地甩開鄭阿姨的手，衝到黎局長面前，怒目而視，滿臉漲的通紅，胸口急驟起伏。
黎局長一張臉黑成了鍋底，也不理睬她，朝桂主任吼道：“老桂，馬上通知保衛科的人過來，給派出所打電話！還無法無天了？敢妨礙公務！”
黎局長果然不愧是一把手，比桂主任有魄力多了。
“哎，好的好的……”
桂主任立即領受指示，轉身就往辦公室跑去。
早就想收拾那個“瘋女人”了！
樓道里瞬間一片寂靜，付婷婷也被鎮住了。
黎局長還真不吃這一套啊！
“黎局長，我說兩句吧……”
便在這個時候，一直沒開口的彭清說話了，不脫技術幹部本色，好像開會一樣，還要先請示一下。
黎局長眼神這才落在彭清臉上，略略一怔。他認識彭清，知道他是菸廠的技術骨幹，只是沒想到彭清也到局裡來了。
湊什麼熱鬧？
“黎局長，我叫彭清，是菸廠的副總工程師。我在菸廠工作二十幾年了，和付廠長算是老同事。對付廠長的爲人，我還是知道一些的。我個人覺得，付廠長應該不會犯什麼大錯誤，所以請局領導慎重考慮這個事……付廠長昨天離開廠裡到今天都沒有回去，廠裡已經議論紛紛了，同志們都人心惶惶的。局裡是不是應該及時出面，給個說法？不然廠裡的工作就會亂套了，沒有付廠長不行啊。”
彭清果然是知識分子，一番話說得黎局長暗暗搖頭。
這也四十幾歲的人了，怎麼說出來的話還像小學生一樣幼稚？什麼叫做“你個人覺得付廠長應該不會犯大錯誤”？
簡直笑話！
不過，黎局長對彭清還比較客氣，和緩了一下語氣，說道：“老彭，你是技術幹部，這些事你不懂，不要跟着瞎攙和，對你沒什麼好處……至於廠裡的工作，也不要你擔心，局裡早就有安排了。我現在就去你們菸廠，正式宣佈局黨組的決定，暫時由李良華同志兼任菸廠廠長。”
“啊？”
所有人都不由驚呼出聲。
這麼快就決定換廠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