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村上伊織等人從不同渠道得到一些不確定的小道消息,以志賀步爲首的一羣理事,準備在理事會通過一系列決議,打算將臺內組織構架進行一定程度的改良,其中就包括臺內高級職務的任職要求,比如如果想出任臺長,在得到足夠票數支持的同時,還需要達到一定任職資歷年限,甚至有可能對任職的年齡也有要求。
單說這些決議,從道德層面到法律層面都沒什麼問題。
按曰本的《株式會社經營完善補充法規》規定,爲了防止惡意收購者利用其持有的股權優勢對被收購企業主營業務造成重大影響,被收購企業可以在公司章程中明確包括董事提名、監事提名及重要經營職務任命的相關資歷要求,從而削弱入侵者的控制能力和話語權。
當然,這主要是爲了方便上市企業規避惡性收購後被拆分而出臺的條款,但關東聯合也是個股權結構複雜的大企業,同樣適用該法規,想完善本公司的規章制度完全合理合法。
如果某家大公司的理事會,覺得一個不足三十歲的人擔任總裁這種重要職務很不讓人放心,四十歲以上纔夠穩重夠保險,或者希望重要職務擔任者有十五年以上的從業資歷,是熟悉業務的專業人才可以,那國家也管不着。
畢竟,曰本政府對公職的擔任就有年齡要求和資歷要求,總不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也不僅曰本有,很多國家對政府官員都有類似的要求。
只是,這些小道消息傳開後,雖然一時根本無法證實,但不少人立刻就信了,覺得這條款十有八九是在針對千原凜人——千原凜人能力過人,極爲服衆,要說存在什麼短板,那大概就是他不足三十歲的年紀以及崛起太快速,從業資歷太淺了。
而且普通職員可能不關心也不清楚,但很多關東聯合的幹部顯示能感覺得到,自九八年以後,千原凜人和志賀步就漸行漸遠了,相處得很生硬,而在這期間,千原派急速發展壯大,由原來臺長派的一個小支派,迅速控制了整個製作局,成爲了一股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力量。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千原派早就獨立了,他們做事不需要臺長派的支持,是千原凜人在推着整個派系狂奔,而連立功勳,得到大量小股東支持的千原凜人也有了“功高震主”的嫌疑,比如很多人私下裡都經常說一句話,“關東聯合失去誰都可以,但不能失去千原理事”。
估計,志賀臺長聽了這話心裡不會太痛快。
雙方也許很快就會爆發激烈衝突……
這大概就是臺長派、報社派以及銀行派的中層幹部們都沒出現在白木桂馬婚禮上的主要原因——私下裡,這些中層幹部可能不介意向村上伊織等人隱晦地透露一些消息,做做私下裡賣個小人情之類的事兒,但衆目睽睽下跑到千原凜人面前來,那還是免了,不然將來萬一有什麼事容易落人話柄。
不出席可以理解,村上伊織和西島瑠美不介意,不過她們也因此更擔心消息的真實性了——無風就起浪已經很可疑了,而蛇鼠搬家,羣鳥無聲,這就更像地震要來了,真不可不防。
跟着千原凜人這種BOSS,談不到舒適區的問題,她們危機意識仍然很強。
村上伊織等了一會兒,見千原凜人只不是不鹹不淡地感嘆了一句就沒動靜了,不由追問道:“千原,我們要不要早點……做些準備?”
西島瑠美的目光也銳利起來,很是躍躍欲試。
別人不敢說,但她敢保證五東京派是一定會支持千原凜人的,無論是他想在理事會上阻止提案通過,還是就此揭開趕志賀步下臺的序幕,都無所謂。
在她的印象中,千原凜人是絕對英明的領導者,只會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哪怕現在情況似乎不太樂觀,她也毫不在乎。
千原凜人還是沒作聲,這事裡面另有乾坤,沒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的。
他一時也無法做出決斷,望了一會兒熱鬧喜慶的會場,看着被人取笑捉弄的白木桂馬,笑道:“今天是白木君的大日子,先不談這些了,你們也不要板着一張臉像要去殺人放火,放鬆放鬆,開開心,這件事不着急!”
西島瑠美愕然,急道:“但……”
千原凜人擺手就打斷了她的話,搖頭笑道:“回頭再說吧!”
西島瑠美瞬間就被憋住了,而村上伊織拉了她一把,笑道:“那就明天再說好了,這裡確實不是談這種事的地方。”
千原凜人笑着點了點頭,村上伊織拉上西島瑠美就走了,但她走了兩步,轉頭向千原凜人輕聲道:“千原,我知道這種事無法快速下決斷,但職場不允許猶豫,也不要想太久。”
沒有比職場競爭更現實更直接的了,一步慢步步慢,而千原凜人現在也不是一個人了,他慢一步,很多人可能就要慢一輩子的。
千原凜人清楚這一點,衝她笑了笑,直接道:“我明白,不用擔心。”
“那就好。”
村上伊織信得過他能做出最好的判斷,拉着西島瑠美就走了。遠處寧子看到這邊沒事了,牽着小嘴油油的美千子就要過來,但看了看男友臉上的表情,果斷一轉身,拖着莫名其妙的美千子找聖子去了——近衛瞳性格外向,很喜歡吹牛交際,但聖子可不是,估計這會兒正如坐鍼氈。
千原凜人一時沒人打擾,端着一杯香檳溜達着就出了宴會廳,望着2000年的天空——千禧年,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年。
慢慢的,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這次的事,其實和志賀步關係不大的,他應該也只是順勢而爲。這件事,其實該算報社派給自己這邊的一個警告,應該是私下收購股份和簽訂“行動一致書”的事情泄露了——也不知道誰身邊的人嘴巴這麼不嚴。
安心投資和白馬私募的規模越來越大,其實就等於很多人拿錢出來幫他賺錢,當年僅爲了湊錢溢價收購關東聯合股份的行爲,結果無心插柳成蔭,竟然可以讓他可以動用的資金越來越多。
這真是個意外,不是在他計劃內的,他喜歡有計劃的做事,但還沒誇張到在93年就把計劃列到2000年。他本來就是想借着亞洲金融風暴撈一票,沒想到意外得到了一家投資銀行的雛形——白馬私募和安心投資只要合併,隨時能變成一家大型商業投資銀行,就差個註冊手續而已。
他的個人資產以及可以動用的公司資產越來越多,又不熱衷個人享受,沒打算弄個酒池肉林或是來個妻妾成羣,而想把錢花在女朋友身上吧,女朋友也不差錢,倒賣劣質古董賺得飛起,還特別擅長挖孃家的牆角,經常把她老爹挖得兩眼淚汪汪,對着他這個準女婿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無聲之中充滿了傷心難過,鱷魚看了都要流淚,讓他都有負罪感了。
當然,他的家也變得越來越漂亮,裝飾品和傢俱都比房子本身還值錢了,只是他也管不了女朋友閒了就帶着小皮卡回孃家,頂多也就陪着白馬宗正這老頭喝兩杯——你都管不了你女兒,我也沒辦法啊,大家互相理解吧!
好在肉爛在了鍋裡,你也就是不能日常賞玩而已,也不要太傷心。
這是題外話,總而言之,屬於他個人的錢沒地方用,就一直私下裡高溢價收購關東聯合的股份,可惜現在電視臺還不是夕陽產業,人人看好,關東聯合更是被他弄得紅紅火火,收益率極高,高溢價都弄不到多少,成效甚微,一年多以來僅就拿到0.7%。
不過,因爲接觸的個人股東多了,與不少人有了良好的私交,雖然沒弄到多少股份,但簽了幾份“行動一致協定書”,也就是千原凜人投票,他們也會在股東大會上跟隨他投票,行動一致,絕不會支持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和志賀步的臺長派性質相當,原關東經濟電視臺的小股東們,股權在經過多次稀釋後,已經無力再進入理事會,或在股東大會上產生影響力,於是就聯合起來,簽定一份“行動一致協定書”,由志賀步代表他們。
這些事應該引起了日經報業集團總裁江崎壽的警惕,也讓志賀步更加不快了,認爲是一個很不好的信號。
江崎壽也許可以接受關東聯合自主經營,但應該接受不了對關東聯合完全失去控制,畢竟自己這邊可是一直遊離於報業集團體系之外的派系,而且自己的表現也很像沒安好心,在企圖取得關東聯合的絕對控制權。
當然,自己也確實沒安好心,確實想要拿到關東聯合的實質控制權,江崎壽的判斷沒什麼錯誤。
對江崎壽來說,自己哪怕在關東聯合工作五六年了,應該仍然是個外人,遠遠沒有志賀步來得可靠。
所以,江崎壽應該直接和志賀步談過的,而志賀步大概率是在順水推舟。
志賀步的想法嘛,他對關東聯合目前的發展已經很滿意了,也只求關東聯合能成爲一家業績良好的電視臺,沒有再進一步的想法——他安於現狀了,非常可惜。
因此,雙方在九八年時就漸漸開始分道揚鑣,自己這邊在很多事上不再請示他,而是選擇在理事會上直接提出,像是聯合出版業、唱片公司,籌建偶像大聯盟之類的大事,基本都沒怎麼和他事前溝通過。
雙方已經實質上取消了聯盟,之前良好的合作基礎已經不存在了,他應該也有了他的想法,或者說越來越感到不安。
也許,他都不再覺得由自己這邊來接班是個好選擇,不再把千原派系視爲臺長派的一分子,更希望關東聯合永遠是關東經濟電視臺的關東聯合——他應該接受不了臺長派大權旁落,關東經濟電視臺的原班人馬們全面被取代。
或者從私心上來說,他還沒這麼快想當“前臺長”,不想現在就交權。
只是自己這邊羽翼已成,雙方真正激烈衝突起來,大好局面轉眼就會敗壞,那江崎壽和志賀步應該只是在發出一個警告——別沒事就有非分之想,老老實實做好本分就行了。
他們也有實力發出警告,日經報業集團是關東聯合的第一大股東,再帶上銀行派,以前自己也只有和志賀步聯合起來才能和他們抗衡,但現在局面成了三對一,他們隨時有把警告兌現的能力。
甚至,他們可能已經有了決心,爲了保住控制權或者爲了保證自身派系的影響力,哪怕承受一定程度的損失,也不能開了這個惡劣先例。
而自己這邊,控制着整個製作局,隨時可以讓關東聯合元氣大傷,讓關東聯合的業績全面崩盤,使他們也沒敢直接就提案進行理事表決,只是放了話出來先進行試探,希望另一方停止在私下裡搞些貓三狗四的事兒。
不搞事,就一切照舊。
那現在這情況,要麼是爭鬥開始,最終兩敗俱傷;要麼就要放棄私下搞小動作,停止繼續擴大股權份額。
那該怎麼做呢?
現在自己的力量足夠一次掀翻了報社派、臺長派外加銀行派嗎?
千原凜人輕呷了一口酒,望着千禧年的天空,一站就是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