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艾格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要爲控制曾經親手所散佈謠言的影響而勞神費心。
他當初在君臨假冒已故修夫爵士名義所寫的那些“遺書”,雖然在手段上完全是做假,其中內容卻有着八九成的真實性……奪走首相夫人的初夜不算什麼爆炸性緋聞,長期保持情人關係也只能算是道德缺陷,然而——指示人妻毒殺親夫,此舉的駭人聽聞程度,就高到連曾經生活在長城北面奉行叢林法則的塞外民都覺得驚悚了。要強行禁止人們議論這麼一件惡劣的事,就像發洪水了卻不去疏導反而硬堵一樣,不僅效果難說,往往還會被當成袒護壞人的同謀,連帶着一起受攻擊。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但幸運的是——贈地軍並非“民”,而是“兵”,是一支長期以來都接受服從和執行力訓練的職業軍隊;艾格對他們的要求也不是徹底忘記或原諒此事,而是別在公共場合高聲議論、傻乎乎跑去打小指頭耳光或朝他吐口水罷了。只要能做到這兩點,以培提爾如今女王之手的地位和眼界,想必也不在乎更不會費心去考慮普通人到底喜不喜歡他。
依靠着英雄的光環和總司令的權威,他的命令被迅速地傳達執行了下去,同一張紙條掀起的第二次波瀾,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壓了下去——至少在明面上是如此。
接下來就是追溯源頭了,反饋上來的頭一條結果就超出了艾格的預料:哈維和麥倫兩人領着下屬在軍中晃了一圈,竟又蒐羅收繳到了十幾張同款“修夫遺言”——考慮到肯定還有部分被人藏着以作紀念,實際數量絕對更大。如此多紙條不可能全是真的,但艾格瞪大眼睛翻看一圈,發現其做工和細節的考究程度,竟已高到了連他這個原作者都難分真假的地步。
紙條的真僞並不重要,艾格只關心它們是如何流入的——持有者們普遍反映是撿來的,瓦里斯在此事上很聰明地同樣選用了這種不接觸的信息傳遞方式來確保安全,但這並不意味着此事就完全無從查起:以八爪蜘蛛那“女王情報總管”的高位和辨識度,他很難像艾格當年那般悄無聲息地親自動手……想避免風險,就必然會用到下屬,而任何事只要參與人數一多,留下的線索蹤跡量就會爆炸一樣指數增長。經過大量走訪調查,最終,士兵們的證言指向了一個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對象。
大量紙條於臨冬城內忽然冒頭的當天,恐怖堡主曾藉故進入城堡,他的數名跟班隨後被目擊到在紙條出現的位置閒逛,其中甚至有一個被艾格的下屬認了出來:柯力·雪諾,一個月前才受盧斯·波頓指示前往後冠鎮向艾格“泄露”北境準備對付守夜人的情報,並嘗試拉攏他推翻史塔克家的告密者。
當時,爲免贈地軍奇襲臨冬城的消息走漏,艾格派手下軟禁了這一行人,並下令在贈地軍正式開始向南進發三日後予以釋放。如今此人再次出現在臨冬城,時間點又踩得如此之準,那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變得很容易推斷還原了:同樣沒有軍權所以手下數量不足的瓦里斯,想要整一整自己和培提爾,拖慢他們拉攏北境諸侯籌備南征的腳步,又不能讓無垢者出手,所以去找了他新招攬的盟友盧斯·波頓。作爲一個偏遠北方的大地主,恐怖堡可用之人估計比贈地軍還少,於是老剝皮便又把任務交給了艾格見過那個私生子少年。
這說得通,但即使猜測屬實,艾格也沒法就此做出什麼反應:畢竟這只是一次輿論攻擊罷了,所用的材料甚至都不是胡編的,即使抓住兇手送到女王面前,丹妮莉絲多半也只會皺着眉頭要求瓦里斯和盧斯·波頓以大局爲重停止攻訐她的首相。如此不痛不癢的結果顯非他所願,所以艾格將調查結果如實轉告了小指頭,然後便開始期待:後者到底會如何還以顏色。
……
小指頭的動作很迅速,有着高效通訊鏈和輿論控制經驗的贈地軍內很快又開始流行一條沒那麼恐怖,但更能吸人眼球的傳言,大致內容如下:
【女王的情報總管瓦里斯也曾經是個情種,他在年輕時曾有過一位妻子,兩人雖無夫妻之實,卻很神奇的感情甚篤。可惜,愛情也無法克服身體“重要部件”殘缺的現實困難,夫婦倆無法孕育子嗣,於是便重金求子,找到黃金團團長,“借種”誕下一名男嬰。不幸的是母親因難產死亡,於是這位從小就沒媽的男孩,便由“名義上”和“生物上”的兩位父親共同照料長大,並在接近成年後的恰當時機以伊耿·坦格利安的身份重新登陸維斯特洛,妄圖冒名頂替,成爲七國的王。】
這特碼也太能編了吧?
艾格先一步聽完這個故事後楞了好幾秒,心中對培提爾的佩服愈甚:這個謠言看似猥瑣又下流,實際上卻構思得相當巧妙。不僅通過以毒攻毒的方式轉移了衆人的注意力,還一口氣把對手和潛在敵人全黑了個遍:伊耿王子是個冒牌貨,瓦里斯身爲閹人卻是這男孩母親的丈夫,而黃金團團長卻在爲一個不認他也不隨他姓的兒子拋頭顱灑熱血!
這個包含了身體殘疾、心理扭曲和瘋狂野心,集倫理、政治和愛恨情仇等諸多勁爆元素爲一體的新故事,不僅一下把先前那張紙條所引起的輿論熱度全然蓋過,還狠狠強調了一番瓦里斯的生理缺陷並以此爲核心大做文章。
就和生活在長城外的人們沒聽說過小指頭的醜事一樣,塞外民們同樣也不知道女王的情報總管瓦里斯是個太監,但這個謠言一出,艾格都想象得出贈地軍在臨冬城內這兩日將會反覆發生的對話了:
甲:“爲什麼瓦里斯和他老婆不能生孩子?”
乙:“因爲他沒卵子。”
甲:“啊?爲什麼啊。”
乙:“哪有那麼多爲什麼,被割掉了唄。”
濃郁得簡直要溢出來的嘲弄和中傷意圖還只是小菜,更恐怖的是,若接受這個故事的設定,那伊耿王子的真正來歷、太監使勁說服女王下嫁侄子的目的、黃金團願意冒險支持王子奪位的動機……一切的一切忽然都變得合理起來——兩個大男人……不,一個男人加一個閹人,只是在努力爲他們“共同的兒子”創造優渥的生活條件罷了!
誠然,無論是丹妮莉絲還是小伊耿本人,只要稍費心思查證便能迅速明白這消息完全是胡說八道。但謠言的厲害之處便在於:它在散播開來的那一刻便已經完成了使命,即使事後被闢謠,已經造成的影響也無法挽回。
世人都喜歡刺激的故事,對澄清和解釋卻興趣缺缺。可以想象:一旦這個故事從臨冬城流傳出去,以後那位伊耿王子,估計都很難直視瓦里斯這位默默支持他的頭號功臣了。
……
靠一個更勁爆更惡毒的謠言,小指頭在第一輪輿論戰的反擊中挽回了頹勢。但現實可不是你一下我一下的回合制遊戲,女王之手半點也沒打算等待觀察對手的反應——城中關於瓦里斯兩腿間缺少的某物的討論熱度尚未消退,培提爾便已經指揮着從艾格那兒借到的人手,開始了第二輪報復性的主動進攻。
這次的“戰場”在城外,對象也有所變化——“安靜祥和”的避冬市鎮內忽然鬧出了爆炸性新聞:幾名來自恐怖堡的士兵強闖入一戶史塔克家屬民的家中,試圖強暴戶主的妻子,被聞訊而來的贈地軍和巡邏的無垢者當場阻止並抓獲,五花大綁送到女王面前。
以上是不知情第三方視角下的故事劇情,但因爲借人給培提爾用的原因,所以艾格實際上能從第一方視角……完整清楚地掌握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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