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與連家畫舫交錯而過的船隻,是出自雨香樓的花船。宋錚聽到船上傳來了琵琶曲,還伴隨着一個女子歌聲:筆頭風月時時過,眼底兒曹漸漸多。有人問我事如何,人海闊,無日不風波。
這首《陽春曲》宋錚自然熟悉,是另一個世界的元代姚遂所作。只所以現在有人傳唱,是因爲宋錚曾在初見蘇蟬時說過一次,當了文化大盜。沒想到蘇蟬按曲移詞,真的在待客時演唱起來。蘇蟬號稱蘇大家,影響不小,也算替宋錚在歌伎中揚了一次名。
方纔那條花船上唱歌的,是蘇蟬本人。宋錚聽過數次她的聲音,不會聽錯。而宋錚只所以豎起耳朵,是因爲他在那條花船上看到了一個人影,在船頭一閃,鑽進了艙內。
這個人影極像是蔣麟手下那個叫趙牙的馬臉漢子。趙牙是蔣麟的心腹,當初宋錚在歷城皇城時,曾見過趙牙。因爲蔣麟欲對茗兒不軌,宋錚恨透了他,連着助紂爲虐的趙牙,宋錚也記得清清楚楚。
眼下雖然事情已經過了一年,但趙牙的模樣宋錚可沒忘。再加上因爲王極的事,宋錚也對蔣麟身邊的人特別留心。當初,蔣麟因爲被宋錚重傷,不但功夫廢了大半,自然不能再當皇城司的大統領。作爲蔣麟頭號心腹的趙牙,也退出了皇城司,仍舊緊跟在蔣麟身側。
現在,趙牙出現在蘇蟬的畫舫上,宋錚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難道蔣麟也在喝花酒?這小子已經被自己壞了腎氣,下身連能否在牀上征戰都是問題,沒想到還有這種心思。
宋錚想了想,又有點好笑。就算蔣麟不能人道,也不妨礙人家到花船上來喝酒賞曲。再說,自己只看到了趙牙,蔣麟是否在船上還不一定呢。
宋錚思忖間,連水兒已經重新回到簾後。這一次,她倒沒有客套,只接伸手彈起了《高山流水》。曲調悠揚綿長,衆人均擊節而和。叢戈還情不自禁地隨曲吟道,“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倒也頗爲風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曲子也聽了五首,衆人興致漸高。在衆人的鼓動下,侯仲連有些意動。他家世豐殷,在歷城時也慣於狎妓,今晚就算睡在這連家畫舫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就在此時,珠簾後傳來了連水兒的聲音,“諸位公子,均爲俊才,水兒不恭,想與諸位俊顏共飲一杯,不知可有這份榮幸?”
歌伎出面陪兩杯酒,本就是慣例。只是宋錚等人都比較收斂,沒有主動相邀罷了。本來,宋錚見侯仲連意動,是想讓他直接把簾子挑開,領着連水兒到後艙快活就行了。如果侯仲連等人確實無意留宿,便讓連水兒出面陪上幾杯,然後衆人興盡而返。
現在,連水兒也動要求出來陪酒,宋錚感到詫異。此時,侯仲連已經替宋錚答話道,“若得水兒姑娘垂面,吾輩榮幸之至。”
話到這裡,船艙裡的俏婢伸手拉開了簾子,一個翩翩的美人,盈盈走了出來。連水兒身子僅六尺略餘,身材卻極佳,腰細臀豐,嬌小有致。尤其是一雙小臉極爲圓潤,豐腴的臉頰上,一雙大眼睛一眨一眨,彷彿會說話一般,頗爲勾魂攝魄。
宋錚見過鳳清那雙秋水明眸,自然對連水兒的眼睛有些抵抗力,侯仲連等人卻哪抵擋得住,紛紛露出豬哥相。侯仲連還好些,畢竟是歷城三大公子之一,風月女子經歷過不少。叢戈與孔凡贇卻均是苦讀之輩,哪見過這等景象,頓時看呆了眼。
宋錚掃了一眼三人的面龐,當即笑道,“水兒姑娘,吾聽聞尋常人等聽一晚上曲子,也難得你陪幾杯酒。今日吾等何幸,能得水兒姑娘垂青?”
宋錚一開口,其他人都醒過味來,紛紛與連水兒見禮。
然而,連水兒彷彿對侯仲連等人看不見一般,只盯着宋錚,“世人傳說宋小郎,奴家早就仰慕不已。上次匆匆一見,妾身甚訝之,惜不能長談。昨日船家告訴妾身,狀元郎今日當再臨船上,妾身輾轉反側,竟至今早尚不能成寐。”
叢戈等人先是一愣,接着鬨堂叫好。侯仲連笑道,“小郎,你這一手可不地道,方纔還囑我親近佳人,原來這佳人竟然早就屬意於你。”
宋錚心裡既奇怪,又有些惱火。這連水兒聽說是比較含蓄的一位,沒想到今天對自己這麼直接,當真古怪,宋錚可沒自大到認爲自己是萬人迷的地步。而讓宋錚惱火的是,本來侯仲連已經有意今天有連水兒這裡過夜了,現在連水兒來這一手,豈不是故意自己與侯仲連的製造矛盾?這可與歌伎的身份不符。
當即,宋錚淡淡地道,“這麼說來,是宋某的過錯了。既然水兒姑娘昨夜沒睡好,今天又彈了不少曲子,想必現在累了,不如讓丫環送你到後艙休息。”
宋錚不高興,直接就想把連水兒攆出去。
連水兒用一種楚楚可憐的神色看着宋錚,侯仲連忙插言道,“水兒姑娘,小郎說的有理,不如讓小郎扶你去後艙,我們幾個再喝兩杯就下船了。”這廝原來是誤會了,以爲宋錚和連水兒本來就有勾搭呢。事實上,侯仲連心裡確實對宋錚有點意見:你提上褲子不認人,玩剩下的給我。雖然知道歌伎乾的就是這麼一個差事,但侯仲連還是有些不爽的。
此時,連水兒有些哀怨地看了宋錚一眼,接着從俏婢手中接過酒杯,“諸位公子,水兒敬你們一杯,祝你們金榜高中,前程錦繡。”說罷,還輕輕喚了一聲“小郎”,更讓宋錚聽了身上發麻。
不過,宋錚沒有動怒,只是輕輕笑了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這連水兒表現古怪,前後判苦兩人,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宋錚不明所以,也無所懼,故把自己當作戲外人,看對方表演。
連水兒眼裡閃出驚訝之色,不過,轉瞬即逝,又換上一種對宋錚頗爲癡情的樣子。宋錚心中更加篤定,這連水兒有問題了。若非今天他是東道主,還真想耍一耍跳樑小醜。可惜,今天是他請客,不好完全置身事外。
連水兒與侯仲連和叢、孔等三人各對飲了一杯後,雙靨已經飛滿紅暈,整個人像一隻熟透的蜜桃一般,充滿了說不出的誘惑,連侯仲連這樣的老手都露出了色與魂授的樣子。而那連水兒,眼波流轉一番後,就放在了宋錚身上。
“船家!船家!”眼見這樣下去要壞菜,宋錚不得不招呼了一聲,船公應聲進來,向宋錚施禮。
“時候不早了,可以靠岸了。”
船公看了一眼面如桃李的連水兒,忙低頭應着。
“小郎,我看水兒姑娘對你一往情深,你也太不懂風情了吧?”叢戈爲連水兒抱打不平起來。
“就是,就是。”孔凡贇附和道,“水兒姑娘的心,全在你一人身上。我們兄弟是萬萬不敢打主意的。”
“小郎,我看,你就從了吧!”侯仲連也哈哈笑了起來,“我們兄弟成人之美!”
宋錚心中苦笑,面上卻應道,“宋某何德何能,能得水兒姑娘青睞。這喜悅也太突然了些,宋某怕是要落荒而逃了。”
一番嬉鬧後,衆人竟然稱呼起連水兒弟妹來。風月場合,本當逢場作戲,可惜宋錚心中早有了戒備。一邊虛與委蛇,一邊心中更是小心起來。
盞茶過後,連家畫舫靠近岸邊,宋錚要將侯仲連等三人送上岸,並假意志於科舉,無意留戀花叢。奈何侯仲連等人均欲成人之美,不讓宋錚上岸。而宋錚身後,連水兒也在船頭,則如望夫石一般,癡癡的看着宋錚。
宋錚心中冷笑,竟真的沒有上岸,而是與侯仲連等人揮手告別後,返回到了艙內。
“爲什麼?”宋錚連坐也沒坐,冷冷地看着隨其進入船艙的連水兒。
“奴家傾慕小郎……”
“打住!”宋錚一揮手,“我只所以暫時留下來,不是想聽你說廢話的。而是讓你擺出個道道,有事現在解決,省得以後麻煩。”
連水兒靠了上來,伸手摸向宋錚的胸膛,“小郎,你可真狠心啊。”
宋錚一手抓住連水兒的手腕,手指捏着尺骨上的穴道,嘿嘿笑道,“我宋小郎可是有名的多情種子,可惜有人想把我當猴耍。”
“你……你抓痛我了!”連水兒皺起了眉頭。
宋錚甩開連水兒的玉腕,在鼻子下聞了聞自己的手指,笑道,“應該是香的,可惜,卻帶着一股騷味兒,讓我噁心!”
連水兒終於色變,“久聞宋小郎不會憐香惜玉,沒想到卻是真的。”
宋錚一點也不客氣,“殘花敗柳,不惜也罷。”
連水兒惱怒起來,伸手向着宋錚拍來,速度居然頗快。可惜,宋錚的擒拿也不是吃素的,伸手捉住對方皓腕,“你的幫手還沒進來,你就忍不住要動手了嗎?”
“你,你說什麼?”連水兒的眼睛瞬時睜大。
“沒什麼,這麼好的晚上,何必打打殺殺的呢?”宋錚擰手手勁猝然爆發,接着一腳踹向連水兒的屁股。連水兒哎要一聲,趴倒在地。
就在這裡,宋錚身後的珠簾響動,從裡面躥出一道黑影,箭一般向宋錚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