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宮。
滿攜一捧荷香的微風穿過曲池,無聲地散入迴廊暗淡的陰影裡。高高支起翠色紗窗的水閣中央擺着一張低幾,幾朵重瓣薔薇宛如鮮血般觸目驚心地斜插在瓶中。檐下銅鈴的脆響的盡頭緩緩傳來輕緩的足音,一位穿着曳地長裙的絕色婦人款款而來,見到皺着眉頭想要避開的項重華微微一笑,手指往花枝上輕輕一彈,緩緩踏過散開的花雨,聲音如雨絲般癡纏。
“妾就算不是你的姨娘,也是息雅的姐姐,爲何儲君每次見了妾身總是拔腳就走呢?”
項重華只得轉過頭來,看着正在淺笑的息麗華。
雖然年過三十,她的腰肢依然如少女般柔軟,胸脯卻遠比任何少女都豐滿挺拔。她雖擁有白牡丹般的膚色,卻總是偏愛面具般的濃妝,彷彿要用厚厚的鉛華保護嬌嫩的肌膚一般。她擁有一切成熟婦人的美麗誘人,卻沒有她們的庸老,正如她擁有珠寶般的雍容卻沒有半分的俗氣。無論誰見到她都會認爲她是雍宮最受寵的女子,而實際上也確實如此。無論在什麼場合,她總是佩戴着最華麗的珠寶,穿着最昂貴的絲緞,即使是寢衣,也要用素色的絲綢鑲上東珠作爲滾邊。有人甚至認爲雍王后宮一半的開銷都花在了她的首飾脂粉上。不過無論是誰,只要瞧上一眼她那媚如遊絲的雙眸和花瓣般的嘴脣,都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有這個資本。
息麗華走近了幾步,恰到好處地停留在一株荼蘼旁,笑道:“儲君的眼睛怎麼這樣紅,可是昨夜沒有睡好?”
項重華面無表情道:“這是重華自己的事情,不勞夫人費心。”
息麗華不以爲忤地摘了一朵荼蘼,輕輕嘆息,道:“人說開到荼縻花事了,對女兒家來說,一場不合心意的婚姻豈非像這荼蘼,即使再美也不過是宣告歡樂的逝去罷了。只可惜花落尚有花開,一個女子若是嫁了她不愛的人,佳期可就不再來了。”
項重華盯住她浮着笑意的臉,冷冷道:“夫人是在自怨自艾嗎?”
荼蘼花瓣瞬間被捏成了碎片,息麗華的臉上卻仍保持着微笑。
“麗華只是一時感嘆。不過說到花,麗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要請教儲君。息雅最喜歡桃花,但姜國似乎偏愛牡丹。儲君覺得她的嫁衣上是會繡桃花還是牡丹?”
項重華的手按在了腰間的劍上,低聲道:“重華聽不懂夫人在說什麼。”
息麗華嫣然一笑,隨手把捏碎了的荼蘼花扔在了湖裡,道:“聽不懂沒關係,只要儲君能在明日及時見到我那傾城傾國的美人妹子便可以。”
項重華猛然一驚,隨即一把揪住了她的袖子。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怎麼會知道的?小檀是不是你勾結李賁害死的?還有那個秦柔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什麼我的手下翻遍了整個都城就是找不到她?”
息麗華輕輕抽回長袖,淡淡道:“我不過是替我那癡情的妹子傳個話,看來是弄巧成拙了。沒想到妾身一句話便可以引出儲君這樣多莫名其妙的責難。儲君要是懷疑,不妨直接拉着我面見陛下,讓陛下治我個泄露機密的大罪。何必搬個什麼秦柔,秦剛出來?”言畢轉頭欲走。
項重華忙道:“麗姐莫走,恕重華無禮。請麗姐指點一二,重華永世不忘恩德。”
息麗華轉過頭來看着項重華,立起腳跟摘下一朵紅花,簪在他的衣領裡,輕聲笑道:“妾身可是冒着殺頭的大罪把這個機密告訴儲君的,儲君要怎樣謝人家?”
項重華猝然一驚,沉聲道:“夫人想要什麼?”
息麗華直視着他俊秀的臉龐,豔麗的面龐上斂去了笑容。
“我要你帶着息雅遠走高飛,要爲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子找個如意郎君。”
她忽然轉頭望向對面,眼中充滿柔情。朦朧的雨簾裡,一個小孩正由乳母牽着蹣跚地向她招手。
“我更想你們能從此隱姓埋名,爲我的兒子留下個好前途。”
她看向項重華,重新微笑道:“所以麗華願爲儲君肝腦塗地。”
項重華一愣,息麗華卻已不小心地跌倒在他的臂彎裡。項重華只覺得胸中多了一塊東西,掏出一看竟然是半塊虎符。
“明日午時,桃溪谷花神祠。美人恩重,不見不散。雖然這半邊虎符不能調動兵馬,但足以屏退攔兵,希望可以祝儲君一臂之力。”